长歌万里定山河 作者:蕉下醉梦

    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81)

    暗道里脚步声纷杂,常歌压低声音,轻快问:先生,哪里不高兴?

    上次祝政轻轻低着头,慢声道,鸩酒之后,你便是自这里离开的么

    第97章 故里 恭迎天子归来。 [一更]

    常歌一愣, 而后旋即展颜:先生过了多久,你还在自责此事。

    这条暗道,确实是宫变那日,常歌出逃的道路。

    常歌明面上被鸩杀以平诸侯之愤, 其实暗地里, 他被送入一石室。

    宫变开始后, 祝政将他放入暗道,并死死阖上石门, 让他除了外逃无路可返。常歌这才沿着暗道, 不知在其中行了多久,出暗道时,天已大亮, 而大周朝业已覆灭。

    祝政把着常歌的手,将他举着的火烛稍稍抬起,明灭的烛光被风扑的一闪,险些熄灭。

    石道幽深, 烛火却只能照亮近侧,晦暗的前路朝前无尽蜿蜒。

    逼仄的道路本就容易让人心情压抑,何况重创之后,常歌独自一人, 走完这条无尽的暗道。

    祝政不语,缓缓松开火烛,烛光略微下沉,祝政的神色再度淹没在黑暗之中。

    你这人就是心思太沉。常歌将火烛换了只手,半侧着回身, 朝他温和一笑,来。

    他的手掌向外, 朝向祝政,是个施援之姿,见祝政愣着没动,他笑着退了一步,一把拉起祝政的手腕:先生定是想着,过去我独自走这条道路,压抑又痛苦,对吧。

    常歌声音轻快,拽着他朝前走着,祝政的目光一直落在他握着的手腕上。

    先生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不知。

    常歌停下脚步,回眸冲他一笑:我在想,上一回走这条道只一个人,这回再来,不仅有先生陪我,还带了一队楚国兵士,说不定,还能拿下长安城!

    烛光倒映在常歌眼眸中,他的眼神熠熠生辉:今日我才知晓,一生中的磨难,原都是累积,走到头了,再昏暗的道路,也定会有人与你同行。

    常歌拽着祝政的手腕,将他缓缓拉近:与先生道合,臣幸甚至哉。

    他的手顺着祝政的手腕滑落,绕着冰凉的手背一转,将手指扣入祝政的指缝:先生,莫伤来路,关心去处即可。

    祝政心中触动,回握得更紧。

    将军!腿脚不行啊!前方的楚国将士见常歌落后,出言揶揄。

    哪个嚷嚷的?常歌笑骂道,待我追上去再治你!

    祝政的手被愈发用力地攥紧,常歌拉着他,快步追上前去。

    这条通路几无岔路,上回常歌逃出时浑浑噩噩,走得并不快,只觉得漫漫通路,似无尽头。

    而此时楚军将士规整有秩,脚程极快,说是行军,几是贴着石道小跑,这条道路很快便到了头。

    楚国兵士贴着暗道两列让开,让常歌和祝政自中间经过。

    经过之时,有士兵发现了二人牵着的手,只吃吃发笑。

    石道最末端乃一厚重石门,估计是长时间并未开启,石门四周已生了厚厚一层滑苔。他探了探暗道与石门上方的结构,其中并非空腔,强行破开当不会塌陷。

    灯烛沿着石门四围走了一圈,常歌调笑道:我没摸着能巧劲开的关窍,将你家大门强行砸开,先生不会有意见吧?

    祝政笑道:请将军砸。

    常歌终于松开祝政,他二人朝暗道两侧让开。

    常歌高高举起灯烛:破门!

    事先备好的青铜柱六个一拼,当下形成一攻城柱,十几个楚军将士横抬着柱门,不出三下,石门上便绽开了显著的裂纹。楚国士兵再接再厉,随着轰一声巨响,霎时烟尘弥漫,整个石门向内塌开。

    楚国士兵自空洞中蜂拥而过,隔着往来的人流,祝政看到,常歌眼尾稍弯,下颌线也微微舒展开来,正朝他微笑。

    恭迎天子归来。

    *

    出发前,常歌便下了禁令,除非万不得已,禁止滥杀。

    可实景实情,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暗道连着石室,正是当初曾经关押过常歌的那一间,顺着不大的腔室往前,居然连着的是齐物殿里间。

    齐物殿,正是从前周天子居住之处。

    殿内一片死寂,看似空无一人,唯有无数纱幔缓缓摇坠。整个齐物殿里间,除了一花柳木榻之外,再无其它物件。

    大殿空旷,楚国士兵自暗道内里走出,尚未见着殿内全貌,脚步声便先在殿内胡乱回荡。

    常歌心生奇怪,偌大的宫殿怎么空无一人,难道司徒镜称了魏王之后,并不住在齐物殿?

    谁!

    一声喝问传来,只是隔着摇摆的纱帘,看不清问话之人的面目。

    楚国士兵瞬间止了脚步,猫着腰屏住呼吸,而常歌则轻身上前,右手缓缓按在腰间挂着的大司马剑上。

    老祖宗?殿外木窗上轻轻传来敲击声,殿内可是有事?

    常歌回头望了祝政一眼,宫城中只有一位老祖宗,便是侍奉过周闵王、又自小照料祝政长大的高公公。

    高公公并不通武艺,平日对祝政也算尽心尽力,常歌朝四周比了手势,让楚国将士统统收起刀剑武器。

    常歌则放轻脚步,自里间缓缓摸了出来。齐物殿里间往前,是内殿,置着祝政从前歇息的龙榻。

    龙榻有八角,四周软纱落下,底部乃三层低矮底座,底座上龙凤攀附,黄铜质地,所有雕琢部件被人清理的甚好,在灯烛之下熠熠生光。

    高公公站在龙榻前,手中正捏着一白软布巾。

    他跟过两朝天子,又在宫中年岁已久,早已不用做洒扫粗活,可他眼下却俯下身子,一点点擦拭内殿正中的龙榻,底座上的雕龙被他拭得闪闪发亮。

    常歌朝前缓行一步,他的袖子却当下被人拉住了。祝政正静静望着他。

    放心。常歌无声道,轻缓挣了祝政的手。齐物殿着实空旷的厉害,常歌轻轻几步,脚步声居然响彻大殿。

    高公公的声音愈发惊慌,他随手抄起一烛台:谁究竟是谁!

    他缓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声音来处。

    高公公背后立着一大半人高的巨型枝灯,此处纱帘众多,若他再退一步,油枝灯倾倒,一个不慎怕是会燃起大火!

    常歌见状,慌忙掀开纱帘:高公公,是我!

    往日高公公待他不错,久未重逢,常歌也拿不准高公公究竟会作何反应,是会惊慌,还是惊喜?

    谁知高公公双目圆睁,而后短促啊了一声,当即后跳一步,油枝灯哐啷一声摔倒在地上,一旁的纱帘瞬间着了火,沿着纱帘便烧至房檐上。

    高公公被横倒的枝灯绊倒在地,仓惶爬了几步,尖着声音叫道:鬼、鬼啊!

    常歌:

    高公公连滚带爬,迈着小碎步跌跌撞撞,不知踩了何处的纱帘,险些又朝前摔个嘴啃泥,但他却好端端站住了,是祝政轻手扶住了高公公。

    高公公见着来人,尖着嗓子惊叫一声,竟一头栽倒,昏死过去。

    火光照得殿内红亮,木窗上再度传来敲窗之声:老祖宗!我似乎听得里面有人惊叫!您可安好!

    高公公已然昏了过去,此情此景,无人能替代高公公同窗外的小太监答话,殿内的火噼啪燃着,已经烧着了小半个大殿。

    站在齐物殿里的楚军一时是救火也不是,救人也不是。他们也没想到,好不容易千里奔袭至长安,不仅一个大魏侍卫都没撞上,反而撞上这滔天大火。

    老祖宗,我这便要进来了

    常歌只犹豫了片刻,他抬起手,无声同祝政比了个杀头手势。眼下别无他法,若要破门救火,定会被这小太监发现,若不破门救火,楚军和祝政曾经的寝殿便要彻底烧个精光。

    两权之下取其轻,虽然不忍,常歌也只能暂且将小太监灭口。

    所有的目光俱汇聚在祝政身上,见他微微颔首

    忽然,殿内响起了高公公的声音:没什么大事,早点回去吧,叫齐物殿外头的全都撤走。

    众人循声,这才发现高公公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支棱着上身朝殿外说话。

    老祖宗,我见着里头火光亮堂

    多嘴的东西!高公公骂道,让你退下便退下,平白地还来教我当差?

    是,孙儿有错,孙儿这就带人下去。

    殿外传来些喝令声,接着是细碎的脚步声,应是小太监们渐行渐远。

    殿内的大火已自房梁上蔓延,沾纱就燃,纱帘极轻,风一吹火星便四处乱窜,顷刻间大半个齐物殿给烧得浓烟滚滚,楚军为了不发出声音,皆以袖掩住口鼻,又将身子蹲伏得极低。

    烈火熊熊,更灼得整个宫殿又闷又热,但殿内无一人敢作声,听得所有小太监的脚步声皆远去了,高公公忽然挣着起身,转头望了眼常歌,又复而看看祝政,略有混浊的老眼中竟闪出泪花。

    他还想开口,却什么都说不出,只用力抹了把眼,对着祝政大拜:恭迎王上。

    祝政忙将他扶起:高公公,长话短说,司徒镜现在何处?

    正说着,殿内轰隆一声,某处横梁被烧得焦枯,重重摔在地上,窗外开始隐隐喊着走水啦!齐物殿走水啦!

    呼喊声距离此处不远,不消多时,救火的宫人便会抵达此处。

    高公公慌忙道:王上,请跟我来。

    齐物殿在宫城正当中,高公公却带了众人走了一条偏门小道,此路僻静无人,且从朝向来看,显著是朝宫外走的路。

    常歌只觉奇怪:高公公,我们是要去寻司徒镜,你为何将我们朝外带?

    不仅行走方向奇怪,沿途常歌就没怎么见到几个宫城侍卫,偌大的宫城,空落落的,竟如一座死城。

    按道理说,大魏太子司徒玄再如何从长安借兵,也是先借城外屯兵、然后是城内卫兵,最紧急之时方才是宫城卫兵。可看眼下这荒凉程度,宫城里留守的兵力,不及大周时期的十分之一。

    魏王高公公刚说出这二字,慌忙改口,司徒太宰,他并不住在宫里。

    司徒镜篡权之前,担任的正是大周太宰一职。高公公谨慎打量着祝政神色,却见他颜色淡淡,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小小口误。

    常歌问:不在宫里,那他住在何处?

    高公公摇头道:太宰府。魏王他赶忙轻拍了自己一掌,他一直住在太宰府!

    第98章 昭武 我乃大周昭武将军,常歌! [二更]

    高公公道:那日之后, 司徒太宰虽称魏王,但他从未入主宫城,一直住在开国武王赐给他们司徒家的大宅子里。司徒太宰,同此前一样, 每日卯时上朝议政, 平日便在从前的青宫中理事。一切, 都和大周时期一样。

    青宫乃储君居所,祝政封为皇太子后便移居青宫, 司徒镜作为太宰, 又身为太子太傅,日日亲临青宫,过问祝政学业。此后祝政开始学着理政, 司徒镜去得愈发频繁,常常日未出便至,夜深方才离开。

    这段话听得常歌唏嘘,让他想起幼时简单的日子。他悄悄瞥了眼祝政, 祝政神色更是低沉复杂。

    高公公行在最前端,继续道:宫里头的护卫军,反抗司徒太宰的,那日都给杀光了, 剩下的都让司徒太宰遣散了,这么大个宫城,几无守卫,搞不懂谁都搞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难怪至此,宫城几近无人。

    高公公。

    侧门口遥遥现出一个身影。此人的身形着装常歌都万般熟悉, 正是从前常川偏将,而后挪至他麾下的刘复盛。

    刘复盛前行数步:大魏的天还没塌呢, 这么快就见风倒了?

    一小队魏国精兵自宫墙上一跃而下,数量虽然不多,但个个英武雄壮,一见便是个中好手。

    高公公一惊,忙往常歌身后缩了些许。

    原是复盛将军。

    常歌语气听着镇定,实际心中百般不解,刘复盛多次随父帅常川出征,更是看着他一路长大、再成为大周新的定国脊梁,在他印象中,勤恳忠诚的刘复盛,怎么就会甘愿事魏?

    祝政稍稍偏头过来,轻声道:此人与你想象多有不同,他并非心甘情愿屈居于常川将军之下,而后更是多次暗地奏疏参你,我怕你见了伤心,便将他的奏疏统统拦了下来。

    常歌面色一沉。

    还有一事祝政思忖片刻,还是说了实话,常川将军自冀州班师的最后一碗酒,是他亲手递上的。

    冀州班师之后,常川入了宫城,便将常歌的长命镯托付予祝政,次日清晨,便传来了常川将军身亡的消息。

    常歌猛然望了祝政一眼。而后他微微敛下目光:看来我与这位复盛将军,应当好好叙上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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