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斯 作者:吕天逸

    缪斯——吕天逸(19)

    朦胧间,约瑟佩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圣者臂弯中,惶恐与僭越如钢针般狠戳神经,几乎将他从重度谵妄中惊醒,可劳伦佐的语气那般轻柔温软,那袭圣者白袍散发出的檀木香又如此令人心安。

    走动间,挂在劳伦佐颈项处的白蔷薇念珠浅浅搔刮着约瑟佩的面颊,弄得他又痒又害羞,又受宠若惊

    于是几秒钟后,他再次被蛊惑了,他用柔软红热的脸蛋抵着劳伦佐肩头,懵懂而顺从地应道:是,圣父。

    饮下经我赐福的圣水,承受我赐予你的一切,不得有丝毫抗拒,无论这些天你的感官发生了什么变化劳伦佐声势威严,约瑟佩,向我发誓,否则我无法治疗你的残疾。

    我发誓,圣父,我会饮下经您赐福的圣水,承受您赐予我的约瑟佩羞耻得脚趾蜷缩,连无遮挡的手指亦染上了薄薄的桃色,他越说嗓音越低,他隐约觉得这看似表达臣服的誓言中有一丝破戒与堕落的味道,如隐藏在奶酪孔隙中的鼠药。

    一切。劳伦佐步步紧逼,他薄唇开合,蛰伏在口腔中的鲜红舌头呈现出非人的【细长】,尖端诡异地分岔,在他说话时偶尔卷起嘶嘶的细响,重说一遍嘶嘶。

    我发誓,圣父,我会承受您赐予的约瑟佩心跳狂乱,艰难地调动声带,一切。

    吐出最后一个音节,他似是气力不支,头颅软绵绵地向后仰去,陷入昏迷。

    而此时此刻。

    蛇魔细胞正大举侵蚀约瑟佩的血肉。

    若有一种超越维度之高等存在能将视线穿透约瑟佩的皮肤,朝纵深处,以微渺如尘芥之视角窥探,即可看到那些形态诡异的蛇魔细胞。它们自食管侵入,呈圆润半透明状,由类似蛇尾的鞭毛推动,四下里疾速游荡。

    它们在组成约瑟佩血肉的细胞上开口,顶破其表层薄膜,在果冻般柔滑的细胞质中穿梭,刺入埋藏于深处的细胞核,那里头有许多蛛丝般蓬松交缠的染色物质,承载着约瑟佩这具肉身的造物密码,圣灵编纂的密码,它们顽固不化,难以撼动或改写然而,那些蛇魔细胞爆裂开来,表层的乳白色薄膜中包裹着一些浓稠的、墨绿色的浆液,它们如陷阱绞线般缠住那些染色物质,沥青一样黏附、侵蚀、污染它们

    亿万次,又亿万次地重复。

    这场细胞层面的战争使得约瑟佩的体温急遽攀升,他褪去白袍,半昏迷状躺在g上,身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嫣红。他的肌肉与关节钝痛难忍,咽喉干燥得禁不起一次咳嗽,皮肤滚烫,仿佛恶魔正在用火焰炙烤他的皮肉。

    烧得半昏半醒间,约瑟佩探手去扯被子,他得捂严身体,逼出汗液方可降温,高烧时他一向这般处理。

    然而,那条被子覆上身时,有一刹那,约瑟佩产生了幻觉――浆洗得雪白、微微发硬的被套失去了织物的触感,它微凉、硬韧、溜滑,排布密集,不似被子,而似一条盘踞在他身上的、用鳞片缓缓蹭过他的巨蟒

    约瑟佩手一抖,丢开被角,勉强将眼皮掀开条缝――

    那就是一条雪白平整的被子而已。

    他被烧糊涂了。

    约瑟佩依稀记得劳伦佐此前在圣堂告诫他的事情,治疗残疾的圣水会引发各种症状,而其中包括幻觉。

    约瑟佩放下心来。

    他盖严被子,闭上眼睛,忍受焦渴的折磨,他太累,肌肉也太痛,比起下地取水所需承受的痛苦,他情愿先渴着。

    而这时,一条吸管钻入约瑟佩干燥的唇缝中――大约是吸管,反正它细长细长的。

    而约瑟佩已无心去探问为何会有人往他口中塞入吸管,他渴狠了,他单知道拼命吸吮,甘甜清凉的水滋润着近乎开裂的干燥喉咙,缓解了疼痛。约瑟佩渴得像是在沙漠中徒步了三天三夜,他喝个不停,喝得胃袋都微微胀痛起来,而清泉源源不断。

    他猜那吸管另一端连接的铁定是一个大水桶,他想象着圣宫中哪位好心的修士兄弟捧着水桶来照料他的情景,那一幕有些滑稽,他疲倦地闭着眼,柔软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嘴里还含着吸管便不省人事地盖着被子睡了过去

    地上,一条浆洗得雪白的被褥无辜地躺在那儿,它的主人没盖它。

    一些青金色的,春日湖水般潋滟的鳞片滑动着。

    它们映衬着约瑟佩雪白的肌肤。

    第38章 蛇嗣(九)(感官重叠。...)

    迷梦。

    地点仍旧是西迪的神国。

    灰淡云雾如吸饱脏水的棉絮,湿漉漉地悬垂于天幕中。

    云雾之下,一条长逾一里格的青金巨蟒一圈圈盘绕,蟒身堆叠成锥体,锥体顶端盘踞着一条身长不到十码的纤细小蛇。巨蟒以蟒躯供k栖身,层层围拢护卫,其珍视爱怜之态犹如凡人以掌心承托珍珠。

    小蛇鳞片珠白,色泽柔润,其上隐约浮动着一层蜃气般流丽无定的柔和彩光,随蛇躯蜿蜒不断流转。

    宛如珍珠。

    巨蟒的珍珠。

    珍珠色小蛇躯体中延出几条缥缈细弱如蛛丝的半透血管,肉眼难以察觉。那些血管连接着小蛇与巨蟒,让k们可以自由交换血液与营养物质,并依照躯体移动需要灵活回缩或弹出双蛇共体,不分彼此。

    小彩蛇睡态酣甜,柔红蛇信从蛇吻的凹坑中漏出一点尖儿,软塌塌地耷拉着,哪怕是顶畏惧蛇类的人也不大容易被这样一条美丽无害的小蛇惊吓,k连鳞片缝隙都透着一股梦中情蛇的旖旎光彩。

    k纤细的蛇躯中段呈现出一段诡异的隆起,薄而软的蛇皮被撑得可怜兮兮,凹凸起伏,勾勒出一颗颗蛇蛋的轮廓――k正是西迪那万千蛇种的孕育者,耶尼亚。

    西迪扭转峰峦般庞大的蟒头,红信吐露,挑拨小彩蛇耷在蛇吻外的蛇信尖儿,小彩蛇嘶地抽回信子,惊醒了。

    k察觉到西迪在发疯,遂不安地动了动,满腹硬壳蛇蛋发出细小的刮擦音。而这擦刮音使西迪亢奋莫名,k摆动蟒头,移至小彩蛇尾端,搔拨那珍珠色的软尾巴尖儿,意图求爱。

    嘶嘶,嘶储**里还存着很多,不需要了

    小彩蛇急急吐舌头,发出柔软的轻嘶。

    可巨蟒在此事上显得相当蛮横霸道。

    小彩蛇卷起尾巴尖儿,拖着满腹沉甸甸的蛇蛋,笨拙地躲避巨蟒。

    k在那光滑巨大的蟒躯上缓慢爬行,企图溜到地上并钻进哪个地穴里去,可巨蟒急遽缩小,绞住k,同时谨慎地避开那些孕育中的蛇蛋

    青金缠绕珠白。

    鳞片嚓嚓作响。

    k是一位贪得无厌的情人。

    约瑟佩睡得不安稳,他摆头挣扎,像他梦中的小彩蛇,濡湿的银发将汗液蹭在蛇鳞上。

    与梦境别无二致,约瑟佩如一枚白润的珍珠,深陷于巨蟒长尾缠卷中。

    蟒身卷成一个舒适的窝,约瑟佩躺在那儿,两条瘦长伶仃的小*自蟒背边沿垂下、悬空,随他挣扎轻轻摆荡。

    蛇梦以记忆的形式融入自我意识,使约瑟佩与小彩蛇感官重叠,那各式感受、体验,乃至孕蛇腹部那沉甸甸的垂坠感皆与梦境同步,约瑟佩腹腔胀痛,仿佛他的肚子里真的被塞满了蛇蛋。

    寝宫中,西迪以半人半蛇之姿悬停于半空,猩红蛇信自薄唇间探出、悬垂,自分岔尖端滴坠下一串金色水珠。

    k的蛇尾正卷着一个见底的玻璃水壶,壶底残余的清水中混着金丝状的蜂蜜――约瑟佩已陷入昏迷一天一夜,他需要水与食物,可他身体过于羸弱,一睡不起,西迪无法唤醒他,只能在清水中掺入蜂蜜饲喂给他,助他保持体力。

    高烧使约瑟佩口渴,因此喂他喝水并不困难

    约瑟佩昏昏沉沉,不知节制,喝蜂蜜水喝得腹胀。他肋骨下方那白如奶油的、浅浅凹陷的胃部与小腹被蜂蜜水撑得微微凸起。

    与那条辛苦孕育蛇蛋的小彩蛇如出一辙

    他被蜂蜜水灌满了,这正是腹腔那种坠胀感的来源。

    由于一部分人类血肉已遭蛇魔细胞异化的缘故,约瑟佩的躯体发生了一些变化,一些为洁净者所禁止的变化。

    他周身皮肤皆泛起嫣红。

    ――这不止是因为高烧。

    西迪阴险地歪着头,咧着嘴,嘶嘶欣赏着约瑟佩的模样。

    那变化太难捱了,约瑟佩焦灼不安,扭动如蛇,他翻腾了一会儿,缓缓睁开被幻术蒙蔽的双眼

    他意识到圣者劳伦佐正屈尊纡贵地亲自照料他,用蘸水的绢帕为他拭汗,用小银勺喂他服蜂蜜水,这使他受宠若惊,他挣扎着起身道谢,可他的手臂无力得直打滑――圣灵啊,那粗布g单也太滑了,滑得像什么鳞片一样。

    劳伦佐温和地示意他躺卧休息,并表示他需要观察约瑟佩的康复情况,他吩咐约瑟佩放松,不必紧张。

    受到劳伦佐这般温善的对待,脑内翻涌不绝的绮念令约瑟佩格外羞惭起来,魔神在邪梦中诱他堕落,而他亦给出了回应,这绝对不应该,他不配得到劳伦佐的厚爱

    约瑟佩面红耳赤地蜷缩肢体,扯了扯被子,将罪证遮严。

    可灼痛与流窜于四肢百骸的酸软难以消除,与偶尔掠过脑内的冲动不同,这次的症状们极其固执。

    约瑟佩连呼吸中都透出靡丽腥香的甜味儿,他从口鼻中喷薄出高热的气流,骨骼酸蚀得像多孔疏松的奶酪,这使他连抬一抬手指都费劲,他简直就像条正在寻觅配偶的雌蛇。

    终于,他顾不得旁的,硬起头皮向劳伦佐求助,嘀嘀咕咕道:圣父,请您原谅我我想我需要一小杯清心饮料,我、我不慎在梦中踏入了魔神的陷阱,产生了不该有的念头,我向您忏悔

    不,我的孩子。劳伦佐的深灰眼瞳中闪过一抹促狭,这是治疗中会出现的症状之一,你需要正视它,释放它,不必视其为罪恶

    难道说劳伦佐俯身,唇齿间湿热气流擦过约瑟佩耳畔,磁性、低沉,你从没试过吗?嘶嘶

    他的口吻使他莫名像个道貌岸然的审讯官,正在借审讯之名挖掘眼前这位小教士的隐私。

    约瑟佩的反应剧烈得就像被毒蛇的红信舐过,他打了个激灵,倏地弓起背,羞急交加道:我严守戒律,圣父,我身心洁净,从未破戒。

    劳伦佐死盯着他,那眼神就像凝视着一颗苹果,一颗坠在枝梢等待采撷的苹果,蜡质果皮鲜红嫩黄,光滑得寻不出半丝雀鸟啄食的痕迹而且它正害羞又惊恐地躲避那只企图采摘它的手。

    这只会使人愈发想将它采摘下来。

    这并非破戒,这只是为了缓解治疗带来的症状嘶嘶劳伦佐简直是在怂恿他了,一些细锐、高频的嘶声从他口中溢出,他极度亢奋好在约瑟佩目前轻微的异变程度不足以使他捕捉到这些频率超过人耳捕捉范围的蛇嘶。

    不,不,圣父,原谅我的冒犯,可那是犯罪,或许您在考验我的虔诚,我不能约瑟佩过去常向教民发放名为《onania,or其他渎神之罪所致危害》的小册子。

    那本册子他背得滚瓜烂熟,他深知册子中介绍的罪行会蚀空人的身体,使人沉疴绵罚萎靡病态,他见过一些惯犯,那些可怜的教民往往形销骨立,眼圈青黑,可见这种亵渎之罪是多么可怕

    我只想喝一点儿清心饮料帮助我抵御邪恶。约瑟佩难堪地咬着嘴唇,小巧的耳垂红得滴血,他想下地,可他半丝气力也无,四肢酸乏得像棉花。他委顿在那儿,一副任人施为的模样,哀求道:求您赐我一些清心饮料,求求您

    不行。劳伦佐轮廓深刻的灰眸恶意地眯起,那种清心草药会破坏治疗残疾的效果,我的孩子要么顺应,要么忍耐。

    是,圣父。约瑟佩不敢再反驳,他小心翼翼地缩在被窝里,竭力使被褥与肢体的碰触面减小,以避免产生刺激。

    他担心自己会在浑浑噩噩的睡梦中犯下恶行,于是他摸索出枕下的白蔷薇念珠,用它在双腕上缠了几圈。串念珠的白线质地强韧,一颗颗雕有蔷薇纹样的圆白檀木株硌得约瑟佩腕骨发疼,这很好,他需要疼痛作为警醒。

    一双桃粉色的、骨角清俊的腕子,禁锢在念珠串中

    约瑟佩眼角噙泪,轻轻吸着鼻尖,念诵清心经文。

    那灼痛难以忽视,他咬牙忍受煎熬,抵御邪魔,幸好持续的疼痛逐渐转为麻木,高烧虚弱的身体渐渐不支,约瑟佩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约瑟佩不记得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几天,白昼与夜晚已失去意义,他虚弱得几乎没力气嚼东西,仅靠蜂蜜水维生。体温起起落落,与蛇有关的梦境不断侵入脑海,每次梦醒他都会受到汹涌的yu望的侵袭,而他咬牙忍耐。

    劳伦佐又送来了几次撒了圣盐的治疗圣水。

    诡异的是,约瑟佩每次饮圣水都会觉得那味道与上一次有差别,仿佛劳伦佐每次送来的都是不一样的东西,唯一不变的规律是它们越来越难喝了――那种浓稠与腥甜的口感每次都会变得更明显,仿佛约瑟佩的味觉和嗅觉在不断发生变化

    第39章 蛇嗣(十)(层层跌落。...)

    约瑟佩不敢违抗,又是全身心信赖劳伦佐,捏着鼻子灌下圣水。

    圣水质感腥稠如血浆。

    约瑟佩抿唇,残液蓄在唇缝间,晶亮一线。他用五指扣拢玻璃杯,晃了晃,澄澈透明的水珠在杯底无辜滚动。

    清水而已。

    一晃眼,绮幻来袭。

    约瑟佩天生为白翳遮蔽的紫灰左眼在刹那间重获视力,极短,瞬息过后,左眼再次陷入无知觉的盲中。

    而在那瞬息之际,左眼与右眼所视之景象全然不同。

    双重景象叠加。

    水珠质感浑浊,黏附在杯壁上,水痕残留的纹路诡谲,如异魔细胞或淡白菌落。而约瑟佩并非身处内务修士的朴素卧房中,这房间穹顶吊得极夸张,哥特式高高耸起,空旷寥远,镀金细梁呈辐射状支撑,空隙处绘满圣徒升天图这里是圣者劳伦佐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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