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温 作者:画师Meow

    遗温——画师Meow(31)

    他从来不在乎她。

    说丢下她就丢下她,说不要她就不要她。

    她在他心里是累赘,会拖累他。

    夏轸汐睁开了眼。

    窗外的雪还在不间断的下,出租车后窗上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不知道他现在看到雪还会不会像个孩子一样兴奋的跑出去拉着身边的人陪他堆雪人

    出租车在公寓区外停下。

    这里是辛由的学生公寓区之一,一般人租不起的那种,因此环境很好,人也很少,周围很静谧,在这种地方学习再适合不过。

    房子是夏商徵为她准备的,离她学校很近,但离那个人,很远。

    她戴上衣服上的帽子,付了钱,往家门口慢慢走。

    走着走着,脚步却在家门前顿住。

    不远处站着两个她意想不到的人常逸和林浮。

    夏轸汐紧了紧口袋里面冻僵的手。

    常逸的出现从来只跟夏参衍有关。

    是不是他出现了?

    他回来了吗?

    夏轸汐面上淡然,却突然有种喘不上气的激动。

    这种名为夏参衍的蝴蝶效应最让她束手无策。

    她故意装作不耐的模样走近了他们,可越近,她却越加觉得不对劲起来。

    常逸和林浮面色暗沉。

    尤其是常逸,眼睛红的不正常,整个人像是倏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气,林浮在一旁为他撑着伞的同时还要虚虚扶着他的手,好像他下一秒就会倒下来。

    但两人看上去状态都极差,林浮仿佛也只是在为常逸硬撑着。

    常逸的目光呆滞,看到她的时候也没有起半分波澜,空洞的让她莫名害怕。

    待夏轸汐彻底走近了,她才见常逸目光微动,似是想要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声音来。

    最后是林浮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常逸的手臂,转而哑声朝她道:夏小姐,烦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夏轸汐一愣,蹙眉道:做什么?

    常逸见她这幅神情,苦笑了一声,转过了脸,夏轸汐却心里一紧。

    林浮仍面色不变,继续道:去见你哥哥。

    夏轸汐心跳频率快起来,掩饰般冷漠道:不好意思,我很忙,恐怕没有时间和你们

    夏小姐。林浮淡淡打断了她,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带你,去见他最后一面。

    夏轸汐呼吸一滞。

    司锦卿为夏参衍擦过身体,换了身衣服。

    白衬衫黑长裤。

    他的穿着从来很简单。

    只是在为他系袖扣的时候,他看到了夏参衍的左手腕上那道很深的疤。在此之前,那条长长的疤被一块黑色表掩在阴暗下,所以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条疤何其熟悉,当年他的姐姐司锦瑟重返司家时,就曾用水果刀在腕上留下过这样一道疤,至今仍在。

    自杀。

    他曾经尝试过自杀。

    那时候他在哪里?

    司锦卿看着夏参衍苦笑起来,任由唇边溢出丝鲜血。

    天空仍是白茫茫一片,平日人群熙攘的百花镇不知为何倏然静了下来,静的吓人。

    百花巷两侧站满了身着黑色正装的人,这些人都是跟了司锦卿很多年的手下。

    他们都知道夏参衍对主人来说有多重要。却也明白,这场离别有多突然和痛苦。

    雪还在下。

    他们像是不知冬夏不畏严寒,气氛肃穆沉郁。几个平日里与夏参衍有些来往的人,不堪重负似的,垂下眼低下了头。

    挺拔坚毅如他们,遇上这世间温柔,又突然失去这样的温柔,也会控制不住的难过。

    主人,老猫已经埋了。任湛站在门口撑着疲惫的身体汇报道。

    里面没有回应,许久之后任湛才听见那极其细微的一声嗯。

    年三十,夏参衍走了,顺便带走了那只陪伴了他一个四季的老猫。

    任湛是在清理那只落在躺椅旁、已经枯萎的玫瑰时才发现的。

    发现时老猫仍维持着那个盘在夏参衍脚边的姿势蜷缩在一旁,闭着眼,那平日里温暖柔软的身体僵硬冰凉,早就失了温度。

    不知静了多久,静到任湛以为司锦卿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突然低声问: 他留下的信里,有给我的吗?

    任湛在清理夏参衍衣物时发现了一卷信,信上标了收信人。里面有齐雪纯夏长兴的,也有夏轸汐和夏商徵的,甚至有常逸陆清嘉和祝兮兮的,唯独没有司锦卿的。

    没有。任湛只能如实道。

    里面又静了下来。

    半晌,司锦卿僵硬着缓缓将目光移到了床头柜上白瓷瓶里仍然娇艳的白玫瑰上。他突然笑了笑,哑声问:你知道白玫瑰的花语吗?

    任湛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司锦卿说:

    我将致死赠你永恒爱意。

    南阳大雪连绵了两月。

    不论是乡镇街道,还是高楼大厦,皆是银装素裹,十里潸潸。

    雪虐风饕,遮天蔽地。

    新年年初五,夏参衍的尸体在南阳市内火化。

    新年年初十六,星心娱乐公布艺人夏念清因病逝世的消息。

    新年年初十七,司家失踪了大半年的新任家主、司氏继承人,抱着爱人的骨灰自杀于南阳某座小镇。

    年初十九,夏参衍与司锦卿的骨灰混葬于南阳百花镇石溪村石溪山。

    自此石溪山上两个墓,葬着三个人。

    旧墓草已深。

    晦暗新碑上方,刻着十六个字:

    生于盛夏,死于寒冬

    共赴晚秋,终于新春

    下方寥寥一语:

    我将致死赠你永恒爱意。

    后来每至冬季,南阳和辛由便雨雪纷飞,绵延不绝。

    大雪犹如滔滔心海,生生不息。

    而当年六月一日,绵雨纷飞时,没人知道一位沉郁的清雅男人全身黑,打着一把黑色的伞,怀抱一束白玫瑰来到了石溪后山,也就是夏参衍与司锦卿的墓地。

    彼时该是草木葱茏,山花遍野,万物朝生,只是今日烟雨朦胧,万般美景也笼罩在了这片阴雨下。

    那新碑旁没有杂草丛生,似常有人来拂尘清扫。

    黑衣男人蹲下身将白玫瑰缓缓放置碑前,他的面容掩在这片沉郁下看不真切。修长的指尖略过石碑上刻过的字,神情专注肃穆。

    许久,他才收回手,弯了弯唇,眉目温柔的朝早已沉眠地底的人笑着轻声道:

    Apricity,Umbra,永远的神。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个人篇番外了。

    有些搞不清的东西番外会说的哈。

    感谢观阅。

    第39章 番外二:参商

    我叫夏商徵。

    参衍是我的弟弟, 轸汐是我的妹妹。

    参衍十六岁那年,妹妹十二岁,我二十岁。

    彼时的我还在国外留学。没有人告诉我爷爷去世的消息, 我也不知道弟弟会因为走投无路, 跟着别人走了。

    后来才知道,是母亲怕耽误我的学业瞒了我。于是等我回来,爷爷没了, 弟弟也被一个陌生的男人带走了。

    我气得发狂, 那是我那么多年里第一次和母亲吵架, 我大声质问她凭什么把衍衍送给别人?

    母亲一向是个好强的女人, 这辈子都没流过多少泪, 却在面对我的斥责时, 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大概是清楚的, 无非就是一个女人的虚荣心。

    她怕衍衍拖累了她。

    可衍衍有什么错?他们怎么可以都不要他。

    我想去把弟弟要回来。

    那时的我已经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我认为我自己可以照顾他了。

    他们不要他,我要他。

    我可以带他出国, 送他上学,大不了我照顾他保护他。我带他离开夏家和聂家, 我想让他开心自由, 明白自己有家。

    可我没想到他会不跟我走。

    他看我的眼神畏惧又疏离, 如同陌生人。

    我和他说我是哥哥, 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缓慢的摇了摇头, 说:我不认识你, 我不和你走。

    我伸出去的手僵在了空中。

    我出国留学仅仅是两年前的事,他却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

    十八岁到二十岁, 按理说容貌不会有多大的改变,他为什么不记得我?

    可没待我多想,那个高大俊美的男人就出现了,他璀璨耀眼,一来就夺走了衍衍全部的目光。

    明明我才是他的亲人。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做他唯一的亲人。

    他却不记得我了。

    想到这里,我的脑子里突然浮上一些不太好的想法,人比脑子快,我扑上去想拎住司锦卿的衣领。只是我的手还没碰到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轻轻捏着我的手腕将我狠狠推了开来。

    我气急,怒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司锦卿似乎有些疑惑,眉眼里是深深的不耐烦,但估计是顾及夏参衍还在场,所以只是冷冷道:夏先生有什么话可以明说。

    我看了眼吓得不敢说话的衍衍,低声问他:他为什么不记得我了?

    司锦卿皱了皱眉,轻轻后退几步和我拉开距离,却似乎并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不咸不淡道:夏先生与衍衍少有来往。

    言下之意就是怪我没有守护好衍衍。

    是我,是我的错,我怎么能把他一个人扔在国内,而自己离开呢,我应该带上他的可我有什么办法,那时候的我还要靠着聂家才能出国,聂家不喜欢他,他们都知道衍衍的身体有问题,不会花这种闲钱送衍衍去国外,而当时的我根本没有经济独立的能力。

    是我自己无能,是我来晚了。

    或许没有人会相信,我拼命读书,拼命争取去国外留学进修的机会,几乎是用孤注一掷的勇气往上爬,不是为了自己能在聂家过得好,也不是为了母亲能在聂家立稳脚跟。

    于我来说,聂家什么都不是,母亲的改嫁于我而言是一种背叛,是她对这个家的背叛。

    可身为儿子的我,没办法对母亲做出评判。

    当时父亲选择了衍衍和汐汐,我不可能抛下母亲一个人,于是我跟着母亲去了聂家。

    那个虚伪又冰冷的别墅让我厌恶。

    可是他怎么能不等我回来就和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离开?

    我才是他哥哥,他不依赖我,不打电话给我,不来求助我,却跟别人走了。他还说不认识我,短短两年,他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我无法,只能拜托了一个国内的朋友让他暗中照顾衍衍,保证司锦卿不会对他图谋不轨。而我必须接着念书,只有出人头地,才能脱离父母和聂家,把衍衍抢回来。

    于是我再次出了国,这两年里却无时无刻不在想他。我朋友偶尔会和我拍一两张他的照片,和我说他现在怎么样,又在干些什么。

    以往过年都不一定回一次的我,那时几乎一有假期就会回国,但经常是躲在暗处看着他,不敢吓到他。

    直到后来我得知他进了娱乐圈。

    我气得发疯,请假回国跑去司氏找到司锦卿差点和他打一架,司锦卿挨了我一拳没躲,最后才和我说:他喜欢唱歌。

    也是,我这么多年不在他身边,连他爱好什么想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就算是这样,司锦卿身为他现在表面上的监护人,怎么能让他进这种肮脏圈子?

    司锦卿没有和我多解释,大约是厌烦至极,不欲与我多解释,直接转身离开了。

    而我连去见衍衍的勇气也没有,我怕他又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做的很失败,事实上,我确实很失败,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不在。

    所以我只好再一次失魂落魄的出了国。

    然而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衍衍居然还是和司锦卿在一起了。

    这似乎是意料之外,又似乎是情理之中。

    多年的社会经历和西方教育使我并不反感同性恋,可那个人怎么能是司锦卿?司锦卿的家族背景和权柄地位大到一种连我都无法想象的地步,他想玩弄衍衍,何其容易?

    第三次再去找司锦卿,我真是带着想弄死他的心去的。

    外面怎么传的?

    说衍衍是他的情人,说衍衍爬他的床

    他才十七岁,司锦卿怎么敢?

    可这回司锦卿没见我,只让人留了一句话给我,说:我会保护好他。

    如果说之前还怀有一丝侥幸,那么这句话就是坐实了他们之间的事。

    我再忍不住,我去找了衍衍,然而衍衍看我的眼神还是那样陌生,陌生里面带着让我酸涩的警惕和防备。

    只是那时的我气的什么都不管了,红着眼抓着他沉声问他:你怎么能和司锦卿搞到一起?

    他愣愣看着我,大约是没有反应过来我的话,转而讷讷问:你是大哥吗?

    我怔了怔,更怒了,捏着他的手腕,大声叱道:大哥?我没你这样的弟弟!你怎么能和司锦卿搞在一起?你知道司家权势有多大吗?你想把我们全家人都拖下水是不是!

    这些都是气话,都是气话,可现在想想,我大约是吓到他了。

    因为这次以后,他看到我会下意识的低下头,会害怕,会心虚畏惧,却也更陌生疏远。

    可哪怕我发这样的火,他也没有和司锦卿断了的意思。我不介意他和男生在一起,恋爱也好去国外结婚也好,都行,可这个人独独不能是司锦卿那种人,我不想看到我弟弟未来被他们司家啃的渣都不剩。

    然而不管我怎么嘲讽他羞辱他,他却只是越来越依赖司锦卿,也离我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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