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温 作者:画师Meow

    遗温——画师Meow(25)

    张大爷识趣的不会待太久,心里清楚夏参衍是强撑着,更明白他心力不济。

    张大爷自打知道司锦卿发现了夏参衍的病以后,时常喜欢拉着他问夏参衍的身体状况。

    司锦卿倒也出奇的有耐心,都一一答了。老人家得知小孩只是被病磨得疲惫了才嗜睡无力,这才悄悄放下心来,但为了让夏参衍好好休息,后来窜门的次数又少了。

    小院花圃里的玫瑰仍然维持着半苞状态,只有最左边那朵开苞开的要大一点,似乎随时要绽放的样子,却总也不见它有什么变化。

    门廊下的兰花依旧清冽挺立,梧桐树的枝叶早被严冬的风卷走,现在唯余下一颗光秃秃的树干和七歪八扭的枝干了。

    花草难养,尤其是冬天的花草,因此司锦卿得养护得格外小心,毕竟夏参衍最喜欢坐在落地窗前看这些花花草草。

    可眼见着天气转温一点,今年南阳的雪却迟迟不来。

    我是不是看不到今年南阳的雪了?

    夏参衍坐在躺椅里,望着小院里正在给玫瑰浇水的司锦卿,语气沉静平淡,眸色清的像水。

    司锦卿握着水壶的手倏然一颤,皱了皱眉,心口莫名绞疼了一下,可再一想,又没有听出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他放下水壶看向他,隔着落地窗温柔笑道:南阳的雪一直下的晚,今年看不到还有明年。

    夏参衍弯了弯唇角,没有说话。

    夜晚时夏参衍又疼的厉害。

    司锦卿将他抱在怀里,手足无措的帮他轻轻按揉着抽痛的胃部。

    夏参衍浑身发颤,满额冷汗,疼的意识不清,明明睡意早已上涌,却被这疼痛吊着无论如何也睡不过去。于是他只能徒劳的半睁着眼,强行受着困意与癌痛的双重折磨。

    衍衍

    司锦卿轻轻在夏参衍耳边喊他。

    嗯?

    夏参衍抬了抬沉重的眼皮,目光有些涣散,脸色苍白如纸,浑身虚软无力。

    司锦卿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将他在怀里裹得紧紧的。

    疼吗?他低声问。

    夏参衍闭眼半晌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他的话。他扯了下唇角,摇摇头说:不是很疼,就是有些累。

    司锦卿:累的话就睡过去好不好?

    夏参衍没说话,许久之后忽然微微抬手按住了司锦卿放在他肚子上的手,说:您和我一起睡吧。

    司锦卿垂头轻哄着他:衍衍睡过去了我就睡。

    夏参衍又迷糊了会儿,回过神后半睁着眼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出声音来。

    司锦卿将他抱在怀里,垂头只能看见他浓黑的长睫和清秀的鼻梁,所以不知道他还说了话,只当他是累了,隔着被子伸手拍着他的手臂,哄他入睡。

    这之后很久很久夏参衍都没再发出声音来,尽管呼吸并不平稳,但是看上去松缓了很多,司锦卿以为他睡着了。

    然而待到司锦卿要将他轻轻放倒在床上时他却突然动了动,修长的指抓住了司锦卿胸前的衣服。司锦卿立马停下了动作,想把他冰凉的手放进被子里。可这一次他抓的紧紧的,不论司锦卿怎么在他耳边轻哄他也没放手,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

    衍衍?

    见他不放手,司锦卿只好将自己温热的手心覆在他手背上,怕他再受了凉。

    衍衍。

    夏参衍静静依偎着他,没有反应,只是睫毛颤了颤。

    衍衍,醒了还是困了?司锦卿低下头去看他的脸。

    那双眼仍是半合着的,眸色略显黯淡,没有焦点,不知道看向哪里,只是神情恍惚,像是没有从某个梦境中醒过神来。

    衍衍,是我。司锦卿莫名有些心慌。

    可是那人再没了别的动作,仔细一听,竟连呼吸也微弱不已,几乎不闻。

    衍衍?

    没有回音。

    衍衍看看我。

    仍然沉默。

    衍衍,怎么了?

    静,死一样的静。

    司锦卿甚至没发觉自己摸上他脸的手在发抖。

    舅

    就在他心跳如擂的时候,夏参衍突然半睡半醒的出了声。

    那颗高高悬挂的心骤然落了下来,不稳的呼吸却出卖了他刚才的心惊肉跳。

    衍衍,是我。司锦卿轻轻摩挲了一下他微凉的手背。

    夏参衍默了几秒后才缓缓微微点了下头。

    这回又是一阵沉默。

    房内静的只能听见暖气机发出的嗡嗡响,以及窗外寒风呼啸的呼呼声。

    此时的辛由与南阳大街上,该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而百花镇的人们已经陷入了梦乡,沉醉在小镇傍晚平静美好的黄昏与晚霞。或许还有人还在盼望深夜里的繁星漫漫。

    只有百花巷里的他们在这分外静谧寒冷的夜晚依偎着、煎熬着。

    他又喊了他一声,这是很轻很轻的一声呼唤,司锦卿的心尖一颤,连忙应了一声。

    怎么了衍衍?他再一次问。

    胸口一松,那只手似是终于支撑不住,放开了他的衣服,将要无力的垂落进软被里时却堪堪落在了司锦卿的手心里。司锦卿紧紧抓住他的手裹进手心里,重新放在了心口,让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夏参衍终于有所动作,微微睁开了眼,手指轻轻蜷缩,虚虚抓了下司锦卿的手心,像是小猫的爪子在心口挠着,又酥又痒,却也好像暂时吹散了某些灰暗的情绪。

    然而,那丝温情很快就被抹去。

    我是不是要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有啥子医疗知识,要是有些地方不符合逻辑或者搞错了请多多海涵,等我弄清楚了完结了再来修文。

    另外,遗温也要完结了。

    感谢你们一路陪伴。

    感谢观阅。

    第33章 33

    我是不是要死了?

    司锦卿一怔, 忽然没来由的惊慌,向来平缓的呼吸也骤然紊乱。

    他在害怕什么?

    衍衍的病还是早期,医生说了情况稳定, 医院里做不了假, 就算能做假,又有什么能逃过他的追查?

    衍衍只是太难受了。

    这些年,他一直很难受。

    是他的错, 是他没有从一而终的跟在他身边, 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些痛苦, 孤独了六年。

    现在他就在这里, 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放手了。

    司锦卿的唇微动, 心口疼起来, 疼的他一时间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他紧紧拥了他一会儿, 直到感受到怀里的躯体逐渐温暖起来时,他才得到一丝慰藉。哑声说:不会的。衍衍,我不喜欢听这种话。

    夏参衍虚弱的弯了弯唇角, 微微撩起半合的眼看着他,轻声笑道:我刚才梦见爷爷了。

    司锦卿的喉头骤然哽住, 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可能是因为夏参衍昏沉的没有了知觉, 所以他不知道此刻司锦卿的身体在微颤着。

    不久夏参衍似是清醒了一些, 飘忽的目光忽的落在漆黑的落地扇窗外, 融于那瘆人的夜色中。他眸色沉静, 犹如一汪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的死水。

    他在那边过的可好了。房子建在花海里,花海边上是湖, 湖岸种着一颗通体发光的树, 那棵树的花叶很美很美,有点像像阿轸喜欢的满天星, 枝干很长也很粗壮。爷爷说,累了可以躺在树上睡会儿。到了夜晚,花儿会跟着萤火虫一起发光,花瓣飘在湖面上,合着月亮的倒影,像星星坠入了湖底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像是在说给司锦卿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司锦卿静静听着,一言不发的抱着他,垂着眼,神色晦暗不明,只有指关节因用力而显现的白略显惨败。

    只是那里没有太阳,白天时五颜六色的星球离那里好近好近,近到好像我一踮起脚尖就能触碰到它们夜晚星辰漫漫,万里长明好美好美。

    司锦卿咬了咬牙,忍住喉头酸涩,吻了吻他的额,沉声说:衍衍,人间有太阳。

    那里没有,所以不要去那里。

    夏参衍没有回答他。

    他早就不喜欢太阳了。

    常年冰寒的人,再触碰温暖便会化成水。而水遇高温,被蒸发后就会缥缈不见。

    他有自己的小私心,他不想消失的那么彻底,起码有人记得他就好了。

    夏参衍忽然抬头,涣散的眸望进他眼底。

    司锦卿一愣,眼底情绪很快收了回去,垂眼对他笑了笑,禁不住低下头在他鼻尖吻了吻,轻声问:怎么了?

    夏参衍好像终于恢复了一丝气力,他眯了眯眼,笑着温声问他:如果有一天衍衍死了,您还会记得我吗?

    司锦卿猛的一愣。

    夏参衍假装没有察觉他的不对,继续道:您忘了我吧。

    衍衍

    司锦卿听不了这种话,近乎恳求的喊他的名字,想让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不敢听,他不想听,他不接受这个如果。他不是无坚不摧,他也会害怕

    可那个人在这种时候居然那么残忍,又仿佛他还没有从那个虚无梦境中醒过神来。

    夏参衍紧紧抓着他的手腕,语气有些急,您听我说完。

    司锦卿紧紧抿着唇,没有再打断他。

    夏参衍抬了抬眼皮,眼睫微颤,低声说:我的东西都放在衣柜的小隔间里。隔间最上面的白色小铁盒里有四张银行卡都写了名字的。

    一张是送给爸爸的。这些年他一直想东山再起,我上次去看他时他已经老了好多了里面大概有四千万,也不知道够不够他老是不收我的钱,还经常给我打钱。您知道吗?其实爸爸对我很好的,哪怕后来爷爷去世,他和妈妈离婚了,他也一直爱我我知道他是走投无路了才把我送去妈妈那里,他怕我跟着他吃苦五年来我也没什么时间再回去看看他和奶奶

    衍衍司锦卿倏地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夏参衍的语气和话语里的内容让他心惊肉跳。话语像刀子,剜着血似的锥心蚀骨。

    可他也不知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还是人仍是迷糊的,继续自顾自的喃喃说着:我要是真的离开了,还是别告诉奶奶了,老人家一把年纪了,不要吓到她了

    衍衍,我不想听着个司锦卿搂着他的手在发抖。

    里面有一张是给奶奶的,有五百万,就是怕她生我的气,给她打过去的钱她不用。奶奶跟着爷爷过惯了平淡的生活,现在跟着爸爸到处奔波,也不知道她习不习惯夏参衍在他怀里蹭了蹭,似乎有些累了,微微眯了眯眼,声音也更轻了。

    第三张是给妈妈的。这些年她打给我的钱我都没用,全部存在那张卡上了,也不知道存了多久,存了多少。我知道妈妈身在聂家,不缺我自己赚的那点钱,所以我没给她留下多少,但起码这笔钱我还是得给她送回去。

    于情于理,不管怎么说,好像除了在血缘上,夏参衍已经和她没有了任何关系。齐雪纯这些年给夏参衍打的钱不少,他今年都二十九岁了她还在给他打钱,她好像确实尽到了一个母亲应该做的。

    可他,缺的是这笔钱吗?

    母亲早就没有了工作能力,收入来源基本都是聂家。也就是说,齐雪纯打给他的钱实际上是聂家人的钱,那样的话夏参衍当然更不能要了。

    非亲非故,他没有资格接这个钱。

    这张卡,也当是还债了吧,母亲。

    还有一张,是给阿轸的。

    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夏参衍的语气总是会不自觉的软下来,像是自然成了一种习惯。

    毕竟这个叫阿轸的姑娘曾是他荒芜一生里全部的光彩,他的阿轸永远是他的温柔。

    只可惜身为哥哥的他配不上这么好的她。

    阿轸。夏参衍无措的眨眨眼,眼泪只有在黑暗时才会在他的眼角划过。

    这样才不会有人看见他的脆弱与思念。

    阿轸她还在恨我夏参衍苦笑。

    司锦卿闭了闭眼,用柔软的指腹轻轻拂去他眼角湿润。

    这张卡里不知道有多少,大概一千多万的样子,是我最后的积蓄,这笔钱留给她,只盼她平安喜乐一生,幸福如意

    夏参衍这些年挣的钱要么是去做了慈善,要么就是这种捐那种捐。

    这些年他能吃苦,挣得也多。

    每年捐一点,再存一些。可一开始这些钱他就不是为自己存的。

    阿轸说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夏参衍苦涩的说,我真的太失败了

    衍衍除了一遍一遍喊他,司锦卿再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要说失败,谁能有他失败。

    上次路过他们学校门口,我看到她和一个高高大大的帅气男生走在一起谈笑风生,他们映着黄昏的光往前走我坐在车里,突然觉得阿轸离我好远好远夏参衍哽咽着说。

    司锦卿忍住心尖绞涩,低声道:衍衍,你还有我。

    夏参衍一愣,反应过来后却笑了,他呢喃着说:可是,可是您也要结婚啦

    不是的,我不会结婚。

    他和迟北柠不过协议合作,逢场作戏罢了,他们不会订婚,更不会结婚。当年的他只是怕司家会为了让他死心伤害夏参衍,所以才临时想出这种迫不得已的缓兵之计;而今,再也没有什么能再威胁到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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