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眉望着周边, 乔亦柔觉得石头太少了, 然而战事来得太快, 先前她守在陛下身边,根本无暇到此筹备,如今想来,却是懊恼……
    不过来得及的。
    紧紧咬牙, 乔亦柔动作利落的又将可以取用的大石用力踢到既定位置。
    “你去用剑帮我砍伐树木,要高大粗壮的。”
    “你站在这里用千里镜观察底下战况,待会给我提示。”
    “是。”两位护卫异口同声,不知为何,乔贤妃在陛下身边时, 他们瞧着,就是特别小鸟依人的漂亮妃子,可此时此刻,她眉色凛冽,眸中严肃,小小的身躯爆发着这么大的力量,他们就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是可以完全信任并且仰望的。
    手脚利索的各就各位,三人都一脸专注。
    厮杀声愈演愈烈。
    乔亦柔听着心头很不是滋味,她驻足,知道他们说得对,一定输不了,可惨胜付出的代价太大。
    她没经历过这种残酷,可她从前见过不少以泪洗面的牺牲战士的家眷。
    闭了闭眼,乔亦柔歪头望向四周的高山。
    从东到西,再从西到北,峭壁凹凸不平,与她所在的位置距离有长有短。
    “下面情形如何?可辨得清顿格列及其他首领的大概位置?”
    “回娘娘,分得清,在那儿。”他手向下指去。
    乔亦柔拿出另一面千里镜,眯眼朝他所指的方位去看,心中蓦地一凉,盛楠所估算的位置并不准确,她纵然力气大,可并非无穷无尽,哪能踹得那么远?
    “娘娘……”护卫一脸沮丧地望着她,也是知道情势不容乐观。
    另个护卫则尽职尽责地拖着刚砍伐断的树木艰难走来,乔亦柔余光瞥见,过去搭把手,轻而易举就拽了过去。
    目目相觑,两个护卫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们都去砍伐树木。”乔亦柔拿着千里镜,面无表情的思索着。
    手感上,树木比巨石要轻得多,她更容易掌控,但巨石用处大,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犹豫地抬头,乔亦柔重新望着附近的几面峭壁。
    她有个主意,然而她判断力有限,不知能否成功。可换个角度想想,吓吓他们这群人就够了,能砸死一个算一个吧,不枉费她抛下陛下站在了这里,既然她在了这儿,就代替陛下尽一份对麟国的职责。
    闭了闭眼,深呼吸,乔亦柔做好心理准备,定定看了眼下面确定攻击的位置,后退两步。
    她再度深呼吸,揉了揉右腿膝盖,双拳攥紧,猛地一脚朝巨石踹出去。但方向却不是朝下方厮杀的战场,而是斜对面的一面悬崖峭壁。
    一旁用剑砍伐的两个护卫惊呆了,他们怔怔望着空中飞速飞行的巨石,不懂娘娘是脚上失误又或者是有别的企图,直至那巨石“轰”一声撞击在峭壁,又猛地反弹沿另道轨迹飞出去时,他们才恍然大悟。娘娘好聪明啊!谁说力气大脑子不好?谁再说这话他们就把他揪到娘娘面前,让他开开眼,好生瞧瞧他们智勇双全的贤妃娘娘!
    巨石体积重量大,在撞击到峭壁时,壁面受到极大冲击,顷刻受影响往下坠落许多大如蹴鞠小如拳头的碎石。
    它们虽小,可山的高度在这里,高高降落,砸到人非死即重伤。
    而且乔亦柔算好了,那面峭壁下是敌方地盘,她没有往两军交界交战处乱踹。
    握着千里镜,乔亦柔眯眼,巴不得看得清楚更清楚些。
    “你过来帮我看。”
    “是。”眼力稍好的护卫丢下佩剑迅速跑来,他拿着千里镜,语气仓促,“娘娘,骑在马上的那群人慌乱朝外避开,似乎正在好奇发生了什么。”
    乔亦柔也看到了,只是这个护卫好像特别厉害,他的话让她更为放心。低眉抿唇思忖,此时并不清楚巨石究竟有没有砸到顿格列,所以自然不能让他们逃窜离开,否则再找到人岂不更加困难?
    没有把握地捞起一根长长的树干,乔亦柔使出全力猛地投掷出去。这还没完,她凭着心底的计算继续往下扔树木,一连扔了四五根,她扶腰喘气问旁边瞠目结舌的护卫,“怎么样?”
    “好像拦住了?”拼命眨眼眯眼揉眼睛,护卫反应过来的迅速望向下方,“娘娘扔得好像特别精准,反正底下有些乱,大抵是拦住了一部分人,却不知是否有顿格列等将领。”
    他们在山上担忧忐忑,拿不准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可山下的旒族以及散乱部落族民都快吓尿了,开始还以为是山体崩塌,要出大事儿了,撒腿往外跑时,对方麟国将士却跟不要命似的,纷纷拿着剑趁他们逃命不备之际一刀一个,倒也不是全照着脖子砍,都照着腿和胳膊砍,叫他们再站不起来再握不住兵器。
    这——
    都不怕死么?山要塌了,大家都得死,怎么还打打杀杀?
    至于有地位的,骑着马的顿格列以及其他将领自然更以性命为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是策马奔腾逃离时,从天而降的一根根树木刚好拦住面前去路。
    马儿被绊倒,马背上的人登时纷纷摔跌出去。
    顿格列“吁”一声,眼快地瞥向整齐的树木根部,那分明是用兵器砍伐,并非山体崩裂树木倒塌。所以是有人在上面故弄玄虚?这么大的巨石怎么可能办得到?不对,要说世上有人那肯定是——
    赫然想到曾经擂台上的那幕,顿格列面色狠戾肃然。
    麟国皇帝齐毓玠都要死了,这个女人怎么还这么难缠?可恨!
    他扯了扯缰绳,欲越过树木逃离危险地带。
    耳畔却突然传来一片恐惧惊叫声,他下意识仰头朝上空看,一块巨大的石头正从高处朝下飞来。
    瞳孔一点点放大,顿格列着了急,猛力一甩马鞭,往前奔跑。
    可生死之际,马儿怎会顾及那么多?它嘶鸣一声,昂高两只前蹄,甩下背上的男人,灵敏矫捷地越过阻碍物,不停往前。
    顿格列被它甩下,身体飞落在树干上,树干并非光秃秃的,有许多杂乱的枝丫。
    一根两根手指般粗的树枝从他胸膛穿过,满是鲜血。
    疼痛难忍,额头汗珠滚滚,顿格列右掌用力撑着树干,想站起来,他不能死在这里,麟国皇帝说不定已经要死了,或者死了也不一定,洛阳城那边叛乱四起,他假意与那帮人合作,其实是在等他们自家斗个你死我活,然后他再举兵杀入洛阳城趁他们疲软夺得皇位,他怎么甘心做他们那群蠢猪的垫脚石?他要一统这片偌大江山,他要成为这片土地的霸主,他要……
    几声凄厉尖叫声中。
    巨石“轰隆”一声,沉沉砸在地面,将地上的树干直接砸碎了,更别提血肉之躯。
    烂泥血水,压根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尸体。
    旒族首领顿格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在了巨石底下,所有雄心壮志所有野心蓝图全化为一滩肉泥。
    盛楠在保证安全的同时,始终密切注意着那边动向。
    顿格列及其几个主要负责指挥的将领一死,他立即高举旗帜,大喊道“贤妃娘娘威武”,又高喝道,“旒族与其他部落的将士们听着,现在顿格列已死,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愿意投降,我方绝不再滥杀无辜,绝不出尔反尔。”
    渐渐地,兵器落地声越来越大。
    他们作为无辜百姓,都毫无意外的妥协了……
    “娘娘,成了。”半山腰上,两个护卫兴奋得手舞足蹈,朝累得不行的贤妃娘娘大喊道,“娘娘,他们投降了,咱们可以回家了!咱们这么多人都可以好好的带着胳膊腿儿回家了。”
    颔首,乔亦柔没有形象的顿时坐在地上,她穿着一身男装,倒也方便。
    抹了把额头冷汗,她用力呼吸,面上挂着笑容,她终于明白了齐毓玠的想法,不是不愿意正面对抗,而是他知道此事蹊跷,他有他的主意,他不想最后回洛阳的人只有来时的一半,他不想有好多个家失去父、子、夫,或者是爱的人。
    长呼一口气,乔亦柔腿软,她撑地站起来,慢慢上前解开系在远处树上的马绳,她要回去了,她要回去找他,要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一切,她应该找他讨个首功,所以她希望他此时此刻正好好儿的在等着她……
    第108章
    牵马下山, 待坡度稍缓,乔亦柔登上马背,攥着缰绳飞驰在绿木枯枝之间。
    山下热烈高亢欢呼声中,她直奔驻扎营地。
    “吁。”猛地扯住缰绳停在帐篷前,马蹄高高扬起, 灰尘漫天。乔亦柔翻身下马,闻声而出的胡寻南倚在门帘旁,抬眸望向她。
    他眼神……
    一旁护卫上前从她手中将马牵走,乔亦柔滞了一瞬, 嗫嚅唇瓣, 有些不敢开口询问。
    “陛下已服用汤药。”胡寻南心下了然,率先告诉她情况, “人却晕厥着, 还未清醒。”
    “何时能醒?”
    “或许再过几个时辰便可, 或许……”
    乔亦柔步伐沉重地进入帐篷, 郎御医守在床榻边,屋内除却一股挥散不去的药味儿,还弥漫着不浓不淡的血腥气。
    “陛下服药后口吐黑血,旋即才昏睡过去。”郎和正蹙眉跟她解释, 面上浮着焦躁与急切,“这应该是起了药效,但都两三个时辰了陛下怎么还未清醒?难道是剂量下重了些?又或者哪儿出了差错?”他转身看着胡寻南,慌乱道。
    “郎前辈稍安勿躁。”胡寻南知他此刻心绪大乱,然谈及这些俱已晚矣, 他睨了眼怔怔站在旁侧盯着榻上陛下的乔贤妃,微微叹气,蹙眉上前再度替陛下诊脉试探鼻息,胡寻南安抚两人,“脉象虽乱,却颇为强劲,先耐心等待吧!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乔亦柔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她茫然空洞地坐下,愣了许久,才想起来道,“稍后军队凯旋而归,陛下这幅样子,自然……”顿了顿,道,“劳烦郎御医待会拦住他们后给个合理的解释。”
    “是,娘娘。”
    “陛下服药前可留下什么话了?”乔亦柔定定看着床榻上他憔悴的面庞,低声喃喃问。
    “并无。”胡寻南顿了顿,“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字未提。”
    轻笑,乔亦柔闭目揉了揉眼睛,她呆坐着,除却毫无意识躺在榻上的齐毓玠,三人皆神情怔忪,帐篷内静寂无声。
    外面遥远的喧嚣喝彩声逐渐逼近,耳畔像是有烟花炸开一般。
    是军队凯旋归来。
    此次战役未损失多少兵马,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将士们欢笑激动着,愉悦喜庆铺天盖地。乔亦柔听着,吸了吸鼻子,不知为何,他们笑,她却突然想哭了,这世上的悲欢离合总是交错循环,有人在笑,而有人却在哭……
    郎和正蹙眉,知晓几位将军应该很快便会到这儿来拜见陛下,他行礼退下,主动去寻他们。
    自然不能将陛下此时的情况如实以告,得稍微把控隐瞒着,陛下能不能醒,终归就这几日的事儿。
    叹着气,郎和正离开帐篷。
    “娘娘,草民在隔壁帐篷守着,每隔一个时辰进来复诊一次,若有何事,娘娘唤草民即可。”胡寻南相继告退,给她留下单独的空间。
    四周顿时空荡荡的,乔亦柔起身,坐到床畔。
    她无力地半伏在榻上,从被褥里捉住他温热的手。
    混混沌沌的,时间悄无声息流逝,外头始终吵闹,大概是在庆贺。她闭着双眼,但未睡着,意识迷茫中,感觉有人进来数次,应是胡寻南。
    她累得很,不想睁开眼,她紧紧捉着陛下他的手,只要是温热的,一直是温热的就行。
    又过了许久,营地里似乎燃起了篝火,将士们痛饮作乐,肉香弥漫。
    都入夜了?乔亦柔依然一动不动地伏在榻上,意识半昏半醒,中途好像仍有人过来在帐篷外求见她与陛下,她迷迷糊糊不理,依稀是被胡寻南还是谁打发着走掉了。
    真冷……
    乔亦柔往被褥里缩了缩,耳畔逐渐趋于平静,她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朦胧里,她突然被一抹温暖的怀抱拥住,她满足地蹭了蹭,感觉像是从冬天一下子过度到了和煦的春日。
    但是不是哪里不对?她努力地去想,蓦地睁开双眼。
    “还冷?”
    摇头,乔亦柔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她蹙起眉尖,这是在做梦?可能是吧,帐篷外鸦雀无声,连寻常的呼啸风声都无。还有刚刚将士们的吵闹声,分明是彻夜不眠的节奏,怎会突然如此寂静?可这个梦很真实,她讷讷道,“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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