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麻烦了!”齐毓玠叹了声长气,他将药丸喂入她唇中,用汤匙喂了些她水……
    手轻轻抚着她面颊,齐毓玠将她抱在怀里。
    她仍昏迷不醒,秀眉却微蹙,瞧着令人难受。
    低眉吻住她唇,顿了片刻,他抬头定定望着她,眸色复杂,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只是觉得这样对彼此都好。
    尽管离开人世那一刹那他会遗憾她不在身边,可至少别让他舍不得走。
    昏睡沉沉,意识迷蒙,偶尔清醒但很快又混沌下去。
    彻底醒来是在半夜。
    乔亦柔睁开眼皮,愣愣望着桌上的油灯,齐峦睡在她旁侧,不是躺着,而是半坐着,似乎是守着她的意思。
    抬手抹了抹额头,不算太烫!起身,给齐峦盖上薄毯,她掀开帘儿,朝外望去。
    黑压压的深夜。
    篝火苗儿忽上忽上燃烧得正旺,那坐在火堆边的人,是陛下?
    乔亦柔咬住下唇,不知是病得不轻产生了幻觉,亦或是他真的来过,她好像记得他一直抱着她,甚至吻了她!
    犹豫片刻,她下马车,脚步刻意轻浅,提裙朝他行去。
    或许是他想什么出了神,竟一无所觉。
    乔亦柔静静看他背影半晌,眼眶酸涩,她承认,她也许是病了,所以才特别想见他,想他像从前一样抱着她。
    努力克制,她揉了揉眼睛,走到他身旁坐下,往内传递柴火。
    齐毓玠一震,侧眸看她,“好些了?怎么……”斥责的语调往下压了压,他收回未说完的话,转移视线静静望向看不见尽头的暗夜,缄口沉默。
    “好些了!”抬头望着他清瘦的侧脸,乔亦柔抿唇答道。
    两相无话。
    篝火被她喂柴喂得烧更旺!橘红光晕落在二人面颊上,忽明忽暗。
    乔亦柔鼓起勇气,她伸手拽住他衣角,缓缓朝他依了过去。
    从前她没有这么主动过,可此时此刻,她想试试。
    浑身僵硬,齐毓玠想避开,却心存不舍。
    他俯首看她,两人目光蓦地撞了个正着。
    读不懂他眸中情绪,明明以前也是这么看着她,怎么就不同了?乔亦柔眼眶又有点儿开始润湿,不想哭出来,她猛地抱住他左臂,朝他淡色的唇吻去。
    第94章
    浅浅温热气息袭来, 唇与唇即将触上。
    齐毓玠突然偏头,嗓音嘶哑,艰难开口:“你生着病,还是回马车歇着吧!以免病情加重,明日一早, 我们便继续赶路。”
    怔了一瞬,乔亦柔往后退开,她望着他脸上晃动的橘红色火光,蓦地松开手。
    僵坐着, 待几分恍惚的意识归位, 乔亦柔起身,语气淡淡道, “耽搁了路程很抱歉, 陛下身子瞧着略单薄, 不是有侍卫轮流守夜?陛下也去歇着吧!”
    “好。”齐毓玠颔首, 没有侧眸看她。
    余光视线里,人顿了顿,拾步绕过他身后,离去……
    齐毓玠坐了良久, 他抬头望着天空寥寥几颗星子。
    只要想到时日大约不多,他就无法安眠。
    倒不是怕得睡不着,虽然也是真的害怕,但更多是不舍,在有限的时间里, 他不想再去创造什么回忆,能将前半生脑海中所有值得珍惜的画面重新怀念一遍,仅此就已足够!
    翌日一早。
    车队启程,沿着路途往洛阳而行。
    乔亦柔伤寒逐渐在胡寻南诊治下痊愈。
    抵达豫州,敬王带着一支护卫队前来接驾,随行的还有郎御医郎和正。
    虽对此颇感奇怪,乔亦柔却将疑惑深深埋在了心底,她与齐毓玠的关系与从前不能再相提并论,自然不会颠颠儿跑去问他缘由。
    到现在,她已经彻底放弃试着去主动接近他!类似上次的那种尴尬难堪,体会一次难道还不够?何必再去自取其辱?
    老御医郎和正见到陛下第一眼,凭多年经验就感觉不对劲。
    豫州客栈厢房内,他一搭上脉,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大,“噗通”一声跪下,郎和正愕然道,“陛下,您、您这……”
    齐毓玠面不改色,他低眉睨他一眼,“依你所见,朕大概还有多少时日?”
    “陛下……”
    “照实说。”
    郎和正惶恐道,“若一直无法解毒,恐怕一两月之后……”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齐毓玠颔首,平静道,“宣敬王进来。”
    “是。”
    郎和正不可置信一脸悲恸地退下,稍后,敬王齐瑄叩门进入。
    他抱拳行礼,并不多言。
    两人沉默了半晌,齐瑄蹙眉,他刚刚看到郎和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倍感讶异,而陛下,亦是有些不对劲。他人相比离宫前消瘦了些许,不知是路程艰辛或是旁的什么,面色格外憔悴!另外,与乔贤妃之间似乎……
    “陛下,您好好保重身体!朝中一切正常,不用太过着急的赶路。”
    齐毓玠扯唇轻笑,他侧眸望着他,“朕的身体确实有恙,所以才下旨让你快马加鞭赶来此地。”
    赫然掀起眼皮,敬王齐瑄不解。
    “这毒从遇刺那日便扎根在了朕体内,一直藏匿颇深,后来在药引催动下彻底发作,方才郎御医进来替朕搭脉,道是一两月若找不着解毒之法,便……”话语一顿,齐毓玠朝他走近两步,眸光如炬的定定攫住他震惊面色。
    “陛下该不会是与臣弟……”齐瑄实在难以置信,这人好好儿的,突然就只剩下一两月的寿命,这教他怎么不怀疑是在说笑。
    齐毓玠摇头,侧身望向窗外,“朕倒是想跟你说笑。”
    “这……”
    并不将他的瞠目放在心底,齐毓玠继续道,“知道命不久矣之时,朕心目中只有你最合适。”他弯唇轻笑,“其余诸王秉性复杂,又或者不具备治世之贤能,综合考量,只有你符合。”
    “陛下。”猛地抱拳施礼,齐瑄紧张道,“郎御医医术了得,他若能在这段时间找到治疗的方子,一切都会得以好转,陛下不要想太多,您会痊愈,这后面的一切陛下都不要先去操劳。”
    “提早做准备罢了!此事你暂时不要向任何人提及,待回到洛阳,朕自有打算。”
    “是,臣弟省得。”
    从陛下客房出来,齐瑄觉得,他此时的模样怕是比刚才的郎御医好不了多少。
    陛下他居然中了如此厉害的毒……
    另外关于他方才的那番话,齐瑄心情复杂,皇位这个位置,应该说世间男儿谁都有几分妄念。
    可那不仅仅是荣誉,亦是一份艰巨的责任,两者共同存在。齐瑄扪心自问,若陛下真有万一,他愿意承担这份荣耀与重担,可这不代表他期望着陛下有任何不测!
    他深深拧眉,绕过廊道。
    蓦地抬眸,远处院子里,与陌生男子正在说话的是长公主齐峦与乔亦柔。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有些揪心。
    按照陛下所言,她亦被瞒在鼓里,这……合适么?若陛下当真有个万一,她的一生便注定是个悲剧。
    眸中透着不忍,齐瑄轻叹一声,折身从另条道绕路离开……
    “依胡大夫所言,峦儿这些突然的症状都算合理?”乔亦柔皱眉,看着眨巴着眼睛懵懵懂懂的齐峦,又望向一脸笃定的胡寻南。
    “不错!”胡寻南欣慰地微微弯唇,他颔首肯定,“她已经连续治疗大半月,药物加上例行的施针,穴位得到刺激,逐渐产生一些痛感非常正常,只要不影响到日常生活,或者还在可忍受范围之类的话,便可暂时静观其变,若当中有什么意外,带着她立即前来寻我。”说着,胡寻南叹了声长气,笑道,“这阵子我心力交瘁,深深尝到了无能为力的绝望与莫可奈何,还好峦儿给了我一点信心,我会继续努力,让所有的一切都有好的结果。”
    “什么意思?”粗听之下倒没什么不对,可仔细品了品,乔亦柔质疑地盯着他,“所有的一切?”
    察觉失言,胡寻南眼珠转动,“是啊,这阵子峦儿没有一点成效,对我打击颇大!哈哈还好……”
    乔亦柔疑惑渐褪,她抿唇,牵齐峦回厢房。
    此番,郎和正与胡寻南接了头,然而二人并不是一个路子,在用药和开方子时争执颇大。
    两人都坚持自己的领域与态度不肯妥协,就连煎碗药汤,都争了个脸红脖颈粗。胡寻南秉着尊老爱幼,初始不跟老御医一般计较,可涉及到医术,他便忍无可忍,但他说话还算客气,郎和正却觉得自己资历老,姜怎么都是老的辣,哪由得年轻的无名小卒争风头?
    最后僵持不休时,还是敬王齐瑄出马,他性情一向严肃,不像陛下那般看起来好好脾气,厉眼一瞪,他冷冷启唇,“你们明知现在状况急迫,还有时间在这里起口舌之争?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若不见汤药送入陛下房间……”他猛地拔出剑刃,一掌劈开旁边的红木桌,收剑,转身便走……
    胡寻南乡野大夫,见过的江湖人士多,尚算波澜不惊。
    可怜郎和正吓得差点尿裤子,他做了一辈子御医,混到这个程度,除却宫里的主子们,平常朝廷官员谁不敬着他?这敬王……
    好在他明事理知分寸,陛下身体确实刻不容缓,他却在这里……实在不像话,简直是大罪!
    闹了个脸红,他轻咳一记,压抑着脾气细声问,“此话当真?你这方子真能稍稍抑制陛下体内的毒素,让时间往后拖延数日?”
    “陛下”这个称呼,胡寻南早已料到,他颔首,和和气气的拱手朝郎和正道,“郎前辈,我这方子确实有一丁点效用,但不明显,这毒素成分我还未全部仔细区分出来,晚辈资历浅,不知前辈可能识得?”
    两人彼此退却一步,将药煎上,和和气气的开始探讨起来……
    屋外墙角,齐瑄侧耳听了半晌,终于安心。
    他转身,戛然一怔。
    站在不远处的却是乔贤妃,他面色乍变,有些心虚,不知她可听到关键部分。
    齐瑄上前行礼。
    乔亦柔摇头阻拦他动作,语气寡淡,“又不是在宫里。”她没什么精神地朝单独辟出来的药方看去,“听到闹腾声,便走来瞧瞧,可是郎御医与胡大夫有什么争执?”
    摇头,齐瑄又点头,心底紧张,顿了片刻才道,“二人切磋医术。”
    “原来如此。”乔亦柔勉强扯唇,无力道,“既然无碍,那我先回房间。”
    “稍等。”唤住她,见她脚步顿住,齐瑄望着她漆黑的眼眸,却不知该说什么,陛下清瘦很多,她状态瞧着亦不佳,他左右为难,只好随便起了个话题,将这份尴尬遮掩过去,“乔贤妃可适应宫中生活?如果,只是如果,倘若你有机会离开,你会如何抉择?”
    微震,乔亦柔掀起眼皮望向他。
    她自然诧异这个问题会从敬王嘴里问出来,尽管从前她好像与他曾提及,她入宫这事儿一言难尽,并非打从心底的愿意。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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