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容叫了一声,扶着添香的手下了马车,李卿转过头来,面露喜色,嗔道:“容妹妹,你倒是难请,下了好几张赏花的帖子,你都是不应的。”
    对崔容这个新出炉的县主,姑娘们都好奇着了,可是偏偏崔容不爱赏花听戏,递了帖子去都让她拒了。
    崔容笑:“我这人爱静不爱闹,再说,我也没乐趣让人当猴看。”
    崔芳她们也下了马车,走到崔容身边,与她站在一起。
    没了心事,崔芳能吃能喝,原先瘦下去的肉很快就长回来了,仔细调养下,气色红润,星眸樱唇,称不上绝色,却也是明媚可人了。
    崔容注意到宜容身边的于含珠,初春的天气,她穿着对襟的白色襦裙,头上别了一朵粉色海棠绢花,粉面含春,长眉细眼的,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比上一次见又多了一种动人的妩媚,举止间颇有风流,在一群姑娘中间,更有一种更吸引人的魅力,鹤立鸡群。
    崔容想着上次崔月与她说的,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虽说没大肆宣扬,但是大家也都有了默契,这于含珠,已经是皇上的人了。
    不清不白的就将身子给了皇帝,换得来滔天富贵,姑娘们对于含珠颇有不屑的。她们这些人,都是要嫁去做正头娘子的,对于含珠这个另类,自然是抗拒的。
    丫头们拎着花篮,一群人往普济寺上走,姑娘们累了,旁边也有轿夫侯着,坐着软轿上去便是。
    崔容走到于含珠身边,笑道:“上次本想请了含珠姐姐到府上赏花,未想姐姐病了,倒是不巧……姐姐,身体可无大碍?”
    于含珠一直沉默往上走,旁的姑娘也没谁搭理她,她已经习惯了。就连宜容郡主对她也是不假辞色,这次若不是姑母强求,她宜容定是不会带她出门的。
    突然闻得有人问话,她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对她说的,抬眼看去,只见崔家六姑娘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表情没有鄙夷,没有不屑,就好像,她还是以前那个清清白白的于含珠一样。
    原本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来,像是凝结成冰的湖面突然破开一条裂缝,底下温热的湖水涌了上来,烫得她心头发热,眼眶一热:“不过是冬日贪那梅花之景,着了凉,倒让六姑娘担心了。”
    崔容笑了笑,道:“含珠姐姐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那儿有些银耳血燕,回头让人给你送去,让丫头做了给你吃,总归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能亏待了自己。”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病”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摆在台面上来,那块遮羞布就还在,就感觉自己好像还是那个清清白白的于含珠一样。
    于含珠目光落在一旁盛放的桃华上,笑:“我知道的,我不会亏待自己的。”
    普济寺半山腰种着的桃树怒放,花瓣落英缤纷,在地上铺了浅浅的一层,崔容她们上了半山腰,累得直喘气,就连崔容额头上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整个人热烘烘的。
    李萱坐在半山腰的凉亭里,她走到一小半便坐了软轿上来,一身清爽,还让丫头在一旁生了炉子泡了茶:“你们快快进来歇息歇息,我让丫头跑了花茶,我们喝了再去采花好了。”
    等喝了花茶,净了面擦了手,觉得气顺了,姑娘们才拎着花篮子往桃花林去。
    桃花节姑娘们采了桃花花瓣做桃花饼,饮桃花茶,这节日更是给男男女女们变相有个相处的机会。
    普济寺的桃华向来是开得最好的,花瓣又大又香,不过结的果子却是有些涩,因而采些花瓣也没什么。
    桃花饼崔容会做,可是却从来只是一个人吃,有个传言,说是桃花节这天姑娘们做的桃花饼只要给心仪的男儿吃了,那么两人便能和美一生。可惜,她的桃花饼,自来是无人问津的。
    想到这,崔容就有些兴致缺缺,她没有想让吃桃花饼的人,自然没有其他姑娘那么乐衷了。
    桃花林彤云缤纷,拎着花篮的妙龄姑娘娉婷婀娜,年轻俊秀的少年们瞧上一眼,脸皮薄的就先红了脸。
    也是本朝民风开放,男女并无大防,这才许得男女得以亲近,不然若换了百年前,男女哪能如此见面?那都是要被拉去跪祠堂,浸猪笼的。
    而桃花节,这也是男女难得一次可以相处的机会,只要不逾礼,也不会被家中长辈责怪。
    “……姑……姑娘,你……我,我能尝尝你做的桃花饼吗?”
    崔容走到一半,突然窜出一个青袍少年,少年羞红了脸,垂着头看着脚尖,一股脑的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刚开始还有些结巴,后边儿就说得麻溜了。
    桃花节那日,若有男儿对姑娘说想吃她亲手所做的桃花饼,那就相当于再说“我心甚悦你”。
    崔容眨了眨眼,心里有些好笑,她上辈子死的时候也还年轻,可是她却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对于年轻人的情爱,心里根本激不起任何涟漪来。
    正想着该如何拒绝,一道嗓音却从身后传来,带着与温润嗓音截然不同的强势拒绝:“不能!”
    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走过来,穿着白色如雪的长袍,领口以及袖口处用银线绣了低调奢华的祥云暗纹,气质冷冽,眸深如海。崔容从来没有见过哪个男人能将白色穿出他这样的风采,如远山笼雾,遥而不可得。
    宴安笑了笑,低头看了崔容一眼,道:“她的桃花饼,只我一人能吃。”
    说完,他伸手拉着崔容的手就走,独留那小少年一脸失落的站在原地。
    “你怎么在这?你弄疼我了。”
    崔容被宴安扯得手有点疼,一边跟着他走,一边忍不住抱怨。
    前进的步子戛然而止,宴安猛的停下脚步,崔容一时止步不及,砰的一声撞在他的后背上。
    和其他读书人不同,宴安身上是线条流畅有力的肌肉,后背的肉也是硬硬的,撞上去像是撞在一块石头上。
    崔容一边揉着头,一边仰头看他:“你在生气?”
    宴安脸上没有笑,逆着光的一张脸晦暗不明的,他开口道:“我没生气,我只是,在吃醋。”
    崔容:“……你醋什么,那人我又不认识。”
    她小声嘟囔,一边脸走不由自主的觉得热起来,不争气极了。
    宴安垂下身子,一只手从崔容耳边穿过,撑在她身后的桃树树干上。
    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在他的发梢,肩上,一双眼温柔得像是足以溺毙人的大海:“可是,他在觊觎我的人,我不开心。除了我,有其他人看见你的好,我更不开心。”
    越发相处,崔容就越发能感觉到宴安骨子里的霸道。
    “……你无理取闹啊!”
    宴安伸手将人抱在怀里,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落下的花雨落了他们满身,就好像他们是一体的一样。
    “……我去给崔伯父提亲,让他把你嫁给我可好?”
    崔容猛的瞪大眼睛,眼眶里是蓝澄澄的天空,她问:“你怎么会,突然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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