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重生](GL) 作者:吹风成曲

    长安[重生](GL)——吹风成曲(95)

    柴筝甚至怀疑自己的老祖母就是翻版的巫衡罗,这双眼睛已经见过太多的反目、背叛、阋墙明知道人性中藏了太多龌龊,却仍然能看到好的那部分。

    人活一世,老来糊涂如先帝,也不能说这辈子全是错处,至少他年轻时还算英明,又生下了赵琳琅,护着大靖江山度过了风雨正盛的那几年。

    乍闻柴筝的话,一室的人都愣住了,片刻之后又笑起来,连那不敢有丝毫懈怠的嬷嬷都抿了抿嘴。

    赵谦道,原以为风沙之地会将人养糙,谁知这嘴比浸在蜜罐里都甜,怪不得这京城里的人都说外孙女最得老人家喜欢。

    是哦,筝儿嘴最甜了,老太后伸手撩起柴筝的额发,你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得人心疼,外祖母恨不得捧在手心上但你的脸色怎会如此苍白,身上也没什么肉,是国公府里吃得不好?

    怎么会,柴筝撒娇,是我刚从漠北回来,有点水土不服罢了,外祖母,我糙的很,养两天就好了。

    老太后有些不相信,但仍是眼中含笑的没有戳穿,好,要是家里的饭食吃不惯就来宫里找外祖母,外祖母给你准备最好的。

    嗯。柴筝鼻尖忽然一酸,眼眶倏地红了,外祖母,你真好,我该早点来宫里看你的。

    老太后是在这一年的秋分时节走的,从今天开始,她的病会越来越重,清醒的日子也越来越少,到最后油尽灯枯。

    柴筝有时候会怀疑,她的老祖母是知道自己死后,一双儿女都会不得善终,因此拖着沉疴病体一直不肯解脱太医说她这病叫骨痛之症,一旦病发,全身上下滚刀一样的疼,最好的大夫也无药可医。

    活着,对她老人家而言是凌迟之刑。

    傻孩子,你以后常常来宫里也不晚。老太后摸了一下柴筝的鼻子,又问了一个天下长辈常常关心的问题,我的小外孙女儿心上可有人了?若是有,老祖母帮你保这个媒,若是没有也不急,你娘嫁给你爹时年纪就不小了,有我护着,没人敢说什么。

    柴筝心上有阮临霜,柴筝知道,赵谦也知道,因此后者的脸色微微变了。

    有是有,柴筝笑着道,但外祖母放心,我已经是个大人了,能够为自己争取。

    老太后点了点头,能说出这番话,的确是个小大人,不过你在我的眼里,永远只是个孩子,凡事不要逞强知不知道?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一直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的嬷嬷出声道,太后这是困了,她最近睡得越来越久。

    但我看母后的精神还算不错,怎么忽然派人去我宫中传话,说她老人家突发病快不行了?赵谦阴测测地开口问。

    这嬷嬷的胆子虽然比外面的小宫女们大,处事也更为圆滑周全,却也始终捉摸不透帝王脾性,此时慌忙跪下,早些时候太后确实发过病,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请太医来看过,说是无能为力,奴婢才派人去请圣上的谁知太后一看见长公主这病就好了很多。

    赵谦这脾气简直来得莫名其妙,就算太后并未犯病,只是单纯想见自家日理万机的儿子,遣人去喊也没什么不对,可他来此处不到半个时辰已经接连迁怒旁人两次,柴筝都觉得赵谦这是纯粹的做戏,就是想让亲妹妹和侄女看看,这天下是他的,他可以随时随地取人性命。

    柴筝觉得十分有病,并且不想搭理他。

    上辈子的赵谦虽然也有些符合昏君的形迹,但多数是折腾大小官吏,像这样神经性的刁难比较少,柴筝甚至怀疑他的脑子是彻底坏掉了,举手投足都不受控制。

    不管赵谦的目的是为了震慑还是纯粹炫耀,这嬷嬷终归是无辜的,柴筝刚想说话,床上躺着的老太后闭着眼睛忽然开口道,你别怪她,是我让她派人去请你的你虽然每天来请安,但我总是睡着,有两个月没见了,只能趁这次发病,将你跟琳琅都叫到身边来。

    母后赵谦垂首而立,倒是显得很孝顺。

    老太后又道,这兴许是我最后一次见儿女同堂了,她叹了口气,我原本以为一儿一女总好过人家两个儿子的,争权夺利的时候恩仇算不清,现而今想,你们两个都比寻常男儿要优秀,总难免

    柴筝听这话就是在钢丝索上左右横跳,似乎马上就要说出,琳琅啊,你想起兵就起兵吧这种意思。

    幸好老太后及时将话音一收,也已经吓出了柴筝一身冷汗。

    她倒是明白为何老太后会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

    近些日子,有传言说先帝遗诏出世,入了柴国公府,只不过谁也不敢去确认,弄不好可就是诛九族的罪名,何况当年先帝有没有留下遗诏都得另说。

    赵琳琅一直在床边上坐着,既不抬头看赵谦,也不搭话,柴筝看她就是一尊雕塑。

    我这一身病是骨肉相残,疼在身上也疼在心里,只是我不管结果如何,我要你们兄妹答应我一件事。

    老太后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她先是拉住了赵琳琅的手,又示意赵谦将手掌覆在上面,她最后将这两双手紧紧握着,娘已经活不久了,不要让我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母后,你说什么呢?赵谦将自己的手挣脱,拉了被子盖在老太后的身上,待会儿药煎好了赶紧喝,不要说胡话,还有你

    赵谦的目光忽然落在嬷嬷的身上,方才太后为你求情你还能活,但现在你就只能死了,来人啊!拖出去割去舌头杖毙!

    那嬷嬷简直是忽然而来的无妄之灾,但她倒是没有磕头喊皇上饶命,在这宫里呆久了才知道皇上是不会饶命的,当她听到老太后说这些话时,就已经必死无疑。

    大嬷嬷很快被拖了下去,暖阁之中无人说话,这个时候谁也无法阻止赵谦,过一会儿还是赵谦先笑道,母后,你先休息,之后我会再安排人过来伺候,我跟琳琅有话要说,先告退。

    柴筝将自己当成个甩不脱的摆件,片刻不离的跟在后头,以防自己亲娘忽然出手弑君或是赵谦抓一把毒粉舞过去

    当今圣上和长公主虽不至于如此幼稚,但谁也说不好。

    抬赵谦的轿子就停在院子外,但李端会看脸色,见圣上是与长公主一起出来的,于是摆了摆手,让抬轿子的后面跟着,离了有好几丈的距离,确保赵谦每一句话都听不见,除非原地大声吼。

    李端承认这么做有风险,但也好过被拖下去割了舌头直接打死。

    柴筝倒是靠得比较近,她该听的不该听的,甚至是该参与的不该参与的,都已经插上了一脚,何况此时的赵谦在她眼里,几乎被扒光只剩条底裤还能藏着他那些肮脏的秘密。

    宫中是青石砖铺路,路广而深,四面分叉,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迷路,不过前面这两位都是自小长在这里的,就是墙上哪里有斑驳都记得清清楚楚,往御书房的路更不可能行差踏错。

    大概是不知道从何说起,柴筝都在后面打哈欠了,她的两位长辈还低着头只顾往前走,跟急着去赶集似的,过一会儿,赵琳琅踩着一块青石砖忽然停了下来,这青石砖有些晃动,今天下过一场不大的雨,此时一踩,就有水溅了出来。

    砖里头渍着的都是脏水,赵琳琅的衣服上瞬间沾了黑,她的脸上却没有懊恼,而是怀念,小时候但凡下了雨我就不安分,非得拉着你踩这些松动的青石砖,我躲得快,所以每次回去都是你一身泥水。

    然后在先生那里领板子打手心,众多皇子一起听课,我因为你,是受罚最多的,赵谦的眼睛也温和起来,有一次你趴在窗户口看见了,非要冲进来给我出头,要不是我与三哥拉着你,先生的胡子与眉毛都要被你拔光了,也是不讲理。

    顿了顿,赵谦又道,明日找匠人来将这些青石砖都修好吧,终究是坏了的东西,这么多年一直放着也该换换了。

    是啊,赵琳琅点了点头,众皇兄中,以三哥最为和顺,他出身高,是嫡子,却不想坐这高高在上之位,却还是十三岁坏了一只眼睛,二十六岁暴病而亡这青石砖是该换换了。

    前后两句话听来似乎没有关系,但空气中却隐隐有冷肃的硝烟味,赵谦停下脚步,这是长安城,我是当今皇上,可以随时要你的命。

    是吗?赵琳琅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皇兄,我自小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从来不存侥幸心理,但我一直想得是辅佐你纠正你,可这些年我就在长安城中,你与我几次交心?满朝文武谏言,要你改旧制立新政,你有几次肯听?治理天下靠得不是阴谋手段,皇兄,十几年了,你除了日日担心有人将你从这个位子上拽下来,可有过其它作为?

    十几年,就算日日教一只狗说话,这只狗也该张口骂娘了,而赵谦这皇帝却是纯粹白做的,这么长时间下来,所有制度沿袭前朝,别说变更,连改进都没有,整个大靖都有种停滞不前,被周边发愤图强的小国赶超的趋势。

    ===第116章 第 116 章===

    柴筝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错, 竟让事情忽然进行到自家亲娘当面挑衅赵谦,两人眼看着马上就要打起来,甚至于赵谦可以直接下旨以谋反罪处决柴家时, 赵琳琅又道, 皇兄,什么原因让你容我这么久?

    赵谦叹了一口气, 我本来可以容你一辈子,你毕竟是我唯一的妹妹, 你的身上有我许许多多的过往, 但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琳琅, 你为什么不肯安分一点?

    他说着, 伸手撩起赵琳琅的长发, 赵琳琅的骨相与皮相都飒爽且雍容, 只是额角向上没进发丛中有一道陈年旧伤疤, 连柴筝都是第一次见。

    这道疤是为了救我留下的,我原以为因为这道疤, 就算全天下的人我都可以辜负, 至少会留你安享晚年。赵谦明明权势在手,却似乎永远在叹气,他又道,延儿与小阮的婚事已经提上日程,北厥的使者也在我这里住着, 是该修书一封招远道回京了。

    李端!赵谦忽然将手抽回,凌乱的碎发重新盖在赵琳琅额上,隔得老远,李端的耳朵一动,赶紧小步跑了上来。

    李端, 你找两个侍卫送长公主回去,以后没有要事不要让长公主出门,就算有要事,也得先来禀报。赵谦回过头又对赵琳琅道,你就好好在府里呆着,等远道回来。

    话虽然说得贴心,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软禁,于是李端小心翼翼地问,那小公爷呢,是否也要一起

    赵谦微一思索,她倒不必,只是不许胡闹,在远道回府之前,所有跟她接触过的人都不许出长安城就是了。

    这当然不是赵谦忽如其来的菩萨心肠或是小瞧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柴筝清楚知道赵谦就是需要自己乱跑,在大婚的那天最好跑去砸场子,才能被阮临霜一刀捅穿心窝。

    李端调来的两个侍卫已经上了年纪,本事二流,在宫中也就勉强混个看大门的。

    作为这宫里的大太监,李端清楚只要长公主想反抗,就算他挑出最厉害的十个人,也不一定就能看住,与其做无用功,还不如随便选两个长公主年幼时的故人,交情和面子就是牢笼,只要长公主还认这份情,就不好连累这些人跟那嬷嬷似的,死在无人知的角落中。

    柴国公府距离皇宫并不远,赵琳琅与柴筝又不是坐轿而是骑马,来回不过半个时辰,虽然不久,却也足够沿途整理思绪柴筝也不清楚她娘在盘算什么,却莫名有一种感觉,拉她娘入伙是一桩天大的便宜。

    只是,柴筝坐在马背上又想,自家外祖母是真的老糊涂了,还是真以为自己还有拽住赵谦的能力,否则怎么能在寝宫中说出那番话。

    宫外的凉风一吹,万家灯火迎面而来,柴筝的马略慢一步,撇头恰好能看见赵琳琅的半张脸

    她在笑,半张脸上落满橘黄色的灯光,柴筝的明艳是像了长公主,但多年朝堂消磨,赵琳琅已经不能像少年时意气飞扬,但此刻柴筝却重新在她娘的身上看见了那种生命力。

    老太后的那番话引起了赵谦的戒心,令他加快动作,却也彻底打消了赵琳琅的顾虑,倘若赵谦不提前露出獠牙,除非天下大乱那一天,否则赵琳琅永远会顾及亲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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