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 作者:顺颂商祺

    山石——顺颂商祺(27)

    张晚似乎看出他想问什么,立刻补充了一句:对了,昨天您的手机一直在响,我就帮您接了。一条是王阿姨打来的,还有一条是N市的号码。不好意思啊,冒犯了。

    怕沈拙清不自在,张晚还在离开时带上了门。

    人一走,沈拙清赶忙回电话给李方潜。

    李方潜此时正被一个测算失误弄得焦头烂额,一见来电是沈拙清,立马按了接听键,放下手头的活跑到走廊,惹得整个实验室都怨声载道。

    刚醒?李方潜一想到昨天那个反客为主的男孩,莫名的情绪就涌上来,连语气都没平日那么温和了。

    沈拙清刚清醒一点,倒是没听出语气有什么不对劲,仍旧软糯地回着,还带着刚起床时特有的鼻音。

    那股邪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碍于同事离得不远,李方潜只得压住心跳,一字一句地问:你在哪?

    张晚家里。沈拙清揉揉眼睛,拉开窗帘,光线很刺眼,不觉间赶忙抬手遮了一下,今天阳光还挺强......

    倒不是真怀疑什么。李方潜只是觉得,明知道酒量不行,还非要单独跟别人喝酒,最后竟然还醉倒谁在别人家里,总归是危险的。而沈拙清那边却毫不在意的样子,可见对这个人的信任有多深。

    张晚?李方潜皱起了眉头,抓着栏杆的手越抓越紧,你凌晨帮忙发博客那个?

    沈拙清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那边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像是在把手机放在一旁洗脸。李方潜本想劝劝沈拙清,以后少单独跟人喝酒,话到了嘴边,却成了生硬的质问:

    我早上给你打了五个电话,为什么不接?

    沈拙清那边的水声突然停了,滴滴答答的按键声响起,应该是在确认通话记录,过了一会,才听见轻快的嗓音响起,像是刻意讨好似的:

    对不起啊,我开静音了......别生气啦!

    预想中的吵架算是在沈拙清的撒娇战术中化解了,但经过李方潜严肃声明后,沈拙清乖乖保证下不为例。

    其实冷静下来后,李方潜自己也觉得那通火来得莫名其妙,当时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还好碍于同事在场没真的发作。

    同事自然没空管他心里的小九九,因为他们的阶段性研究成果,申上了国家基金项目。

    基金申请和去B市的学习项目都需要收集一堆信息,实验室里你来我往地打趣着,这个有对象,那个仍单身。

    单调枯燥又不能出错的数据里,这些调剂品成了每天的快乐源泉。

    李方潜对着家庭情况中婚否那一栏出神。笔尖在空白栏中顿了许久,墨水沿着纸张的纹路慢慢晕开,点出个丑陋的黑斑。李方潜最终还是抬起笔,重重写下一个否字。

    材料和测绘报告提交完后,就是离开前的最后一次实地,去N市附近一个偏远的山地,条件艰苦程度可以和当初发山洪的S县相媲,尤其是冬天,滴水成冰。

    整个实验室唉声叹气,临行前商量着需要带哪些御寒行李。组长的妻子会织毛衣,眼红坏了其他年纪轻轻尚未成家的组员们。

    啧啧,你们对象就没小李的靠谱。我看他上次收到一大袋冬衣,B市来的,看着就暖和!

    组长只好拿李方潜开涮,分担一下自己这边的火力。惹得一众人不住地摇头,说着还是有对象好怎么从没见过李哥对象嫂子真好还会织围巾之类的话。

    收到一大袋爱意的李方潜,却在七嘴八舌中一言不发,兀自盯着电脑,光照在镜片上,能隐隐看出电脑页面。

    原来嫂子是T院的啊?李哥怎么还看上官网了?李方潜对面的新研究员曾帮家里人查过T院的文件,瞄到了镜片反光,认出那是T院官网界面的配色。

    李方潜依旧一言不发,死死盯住屏幕,眉头紧蹙。

    手边的手机里是十分钟前发出去的短信,久久不见回音。

    作者有话说:

    李方潜:不行我忍不了了一定得去B市不然男朋友要被拐跑了啊不对不可以这么想男朋友只爱我一个哼哼

    第39章 罗生门

    沈拙清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见到吴阙。

    一个少妇站在院楼门口,头发凌乱,衣衫不整,但能看出,化了的妆容下是一张本该气质不错的脸。她的身边围着一群指指点点的人,都是学生模样。那一刻沈拙清觉得,这帮眼里冷静如死灰的青年,与自己课堂上雀跃、求知、热情的朝阳,竟是判若两人。

    沈老师好。不知谁认出了沈拙清,其他学生便四下散开,重新聚到沈拙清的身边,此起彼伏问着好。

    沈拙清礼貌性点点头,走到少妇面前问怎么了。对方眼里没有一丝活气,怔怔抬起头,脸颊泪痕未干,一言不发。

    学术流氓的姘头干嘛来啦?人群中平地一声雷,立马哄笑成一团,沈拙清立马喝止住,请学生们都散了,这才把女人扶到院楼内坐下。

    我没有......吴先生也没有......女人一见楼里没人,立刻哭了出来,他被撤职了......博客底下全是骂的,根本没眼看......这些人,平时一个个都说是天子骄子,怎么骂起人来......这么脏心烂肺啊!

    沈拙清没见到T院官网的公告,只知道停职调查的事情,还不知道吴阙已经被撤职。看女人哭成这样,心里想到这应该是吴阙传闻中的妻子。他一向不会安慰人,只能试探着问:吴先生呢?我可以......见见他吗?

    吴阙是从办公楼里出来的。沈拙清在风里站了很久,才看到吴阙一手捧着硕大的箱子,一首扶着自行车把手,车筐里的书摞得很高。单手控制不住方向,一人一车歪歪扭扭。

    沈拙清和少妇见状,赶忙上前帮忙。

    滚!吴阙一把推开沈拙清,箱子里的办公用品骨碌碌滚了一地。沈拙清踉跄两步,站定后赶忙蹲下身拾起东西。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吴阙一把拽起沈拙清,大力朝后推搡,院长的高枝儿你傍得好!这一出戏唱得漂亮!还口口声声风骨自由?沈拙清,你就是做了*子还想立牌坊!

    沈拙清险些没站稳,右脚使劲撑住才勉强没摔。刚刚大幅度的动作把地上散落的东西弄得更乱了,泥地上一圈混乱的脚印。

    吴老师,您这话就过分了。我自认没错什么,您如果行得正站得直,又哪来这么大恶意呢?

    沈拙清不是上赶着认脏水的人,本就对剽窃行为看不惯,如今好心来送别,还被劈头盖脸一通骂,自然是忍不了。

    吴阙被气笑了,好不容易扶住的自行车也扔到一边,金属撞到地上声响很大,女人在一旁呜咽着一言不发。

    我行不正站不直?姓沈的,你这是站张系站得连脑子都不要了啊!

    张系?沈拙清疑惑地皱起眉头。

    这些一听就派系争权夺利的名词,沈拙清一向是直接过滤掉的。他的办公室是独间,来的时间也短,自然不知道吴系和张系之间的渊源。

    吴系就是与吴阙关系颇近的一批人,有学者、也有行政岗的老师,大多是青年才俊,从名校进来,都升得很快;张系就是跟着张院长一起走来的老人,基本都是T院出身。从吴阙要顶替院长的口风放出来,两派就一直明里暗里较劲。文院大部分人都暗戳戳站好了队,但张吴二人却在面子上保持非常好的关系,无论是对接研究生院还是教育部,都同进同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

    你倒是会演。上赶着巴结人时,怎么不见你装出这副清高样?吴阙看沈拙清一脸茫然,冷笑着啐了一口,喝酒都喝到人家里去了,还说不是张系呢?

    一阵尖利的鸣笛在身边响起,在沈拙清耳道里嗡嗡作响。喝酒家里张系院长......这些词扭曲成一张张幻灯片,在脑海里飞速翻过。

    一张不合常理的请假单、一个苦衷良多的故事、一堆及其雷同的材料、一封莫名其妙的帖子......最后,停留在一个戴着窄边眼镜的脸上。

    张晚。张院长。张系。

    靠。

    沈拙清深吸一口气,往旁边让开一条通道。汽车呼啸而过,带来阵阵冷风。

    沈拙清打了个寒战,态度瞬间软了下来,不敢置信地问:您的意思是......您是被陷害了?

    吴阙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泥地里的污渍:沈拙清,这一手贼喊捉贼不是你帮腔唱的吗?不然,就那些没署名的文件还想当证据?没你那封闹大了的帖子,谁会管这些!敢做不敢当,这就没意思了吧?

    一阵鸡皮疙瘩漫上来,沈拙清的手心愈发冰凉,也顾不上为自己辩驳,急急忙忙再次确认道:那些雷同的结论呢?那些几乎一模一样的翻译引用呢?

    吴阙朝他走近一步,直直望着沈拙清的眼睛,似乎是从中看到了一点茫然无措和愧疚,终于确认沈拙清仍旧是蒙在鼓里。吴阙长叹一口气,苦笑着,一字一顿地从牙齿缝中挤出几个字:

    那是我让他翻译的外文,和帮忙校对的初稿!

    沈拙清顿时头晕目眩,凭着寒风的刺骨才勉强保持清醒。翻译......校对......

    当时看到那堆材料时,因为先入为主的信任和让人同情的故事,默认是已发表的论文与张晚的材料重合。毕竟正常人也不会拿着导师的成果反咬一口,因此,沈拙清只确认编辑时间和重复内容,完全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而现在,沈拙清从未这样厌恶自己。一腔孤勇地以为是在为所谓正义发声,却无意间做了别人的枪口。他想起周柯的一句评价,幼稚。

    快两年了,似乎所有人都在成长,而他却留在自己一厢情愿的理想世界里,丧失了判别能力。

    是如何把情绪激动的吴阙夫妻送走,已经记不真切了;又是如何踏进院长的门也没什么印象。沈拙清只记得那天,窗户和空调都开着,墙角那株三角梅叶子是蔫黄的,花瓣在冷暖交替的风中战栗着,几乎要从枝干上跳进泥土里。

    院长坐在电脑后,闪烁的光映着脸庞慈眉善目,一杯茶沈拙清摆在面前,是和上次一样上好的包装。

    第40章 合二姓以嘉姻

    凭什么道歉?撤职的事儿,是研究生院牵头彻查才定下的,就凭吴阙三言两语,让学院撤掉公告?这不是笑话吗?再说,他就一张嘴,有什么证据?

    张晚是我儿子没错,但晚依也是你学生。晚晚帮妹妹找老师,这很奇怪吗?拙清,人不要那么死板,什么吴、张,不都是文院人嘛!

    你一直笔耕不辍,照你现在的成果,只要好好干,过几年升副教授不成问题。别为些身外事,耽误了前程。

    傍晚,沈拙清走在回家的路上,满脑子都是下午院长的话。这一出罗生门,张系无疑是最大的赢家,但确实谁也说不清,究竟哪个人的话是真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封帖子和博客所带来的舆论,是巨大推动力。而自己那一封热血上头的产物,无论是作为枪,还是作为催化剂,都确实给吴阙一家带去远大于他们该承受的伤害。

    想起学生们对吴阙妻子的恶意,沈拙清不寒而栗。师生恋,忘年恋,同性恋......这些他们视为洪水猛兽的感情,或许有肮脏的一面,但多的是不为人知的故事。

    而网线的另一端,并不需要藏在表皮下的核,只需要果实够酸甜,便值得一人咬上一口,即便是最后果肉腐烂溃败,也不关食用者的事情,他们只需要寻找下一个味道丰富的食物便可。

    一场兵荒马乱,沈拙清越往家走,越觉得心里憋闷得慌。在天桥上,望着底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眼前突然雾蒙蒙的,两辆车相向而行,发出尖锐的撞击和刺耳的呼救。

    沈拙清在桥上吹了几分钟的冷风,突然折返往林泉那走去。

    我这儿成你避难所了是吧?一烦心就往我这跑。

    林泉听完沈拙清断断续续讲完的故事,虽然能理解他的感受,但为了活跃气氛,仍旧带着嫌弃的语气。

    沈拙清这次很反常,似乎没听进去林泉的话,兀自喝着闷酒。平时怕他醉太厉害,胃会难受,林泉都是给他拿的啤酒。这次沈拙清却跟变了个人似的,非得挑度数最高的拿,再辣也是一口小半杯,完全就是奔着要喝醉去的。

    林泉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想着拦也没有用,就随他去了。只是看到沈拙清伸手就要拆另一种酒,才立刻截住了:多大胆啊,酒混着喝?生怕醉得不快?

    沈拙清吃瘪地倒在一旁,清干了杯中酒。

    不至于,真的。林泉只得好声劝道:

    你当时也只是把博客当日记写,后面的事情都是小概率事件,谁都没办法预测。而且,现在到底谁真谁假没人知道。所以,你这会在这自责,真的没必要。

    沈拙清抬手准备倒另外一杯,但此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酒瓶没拿稳,重重磕在桌角,咚地一声。

    不是......沈拙清嘟囔着,苦涩的笑了,我只是觉得......我发的那些吧,都是笑话......

    关于文学,关于风骨,关于原则。

    林泉帮他扶起酒瓶,又偷偷换掉了手中的酒,拿了杯清水塞在他手心,想劝他先好好睡一觉。但看到沈拙清单手抱着膝盖,坐在桌角旁,心中又可怜得很,只好劝慰道:

    怎么会呢?从你排《情书》那会,我就一直觉得,你身上有我不敢拥有的东西。它很美,也很残忍,在现实世界里又很脆弱。我不认为那是笑话,只是它太稀有了。而没见过光的人,会觉得刺眼,甚至甘愿躲在影子里。

    沈拙清苦笑着,突然蜷缩在一起,身体不住地颤抖,双手紧紧握着玻璃杯,指节也因为用力而发白。

    数九寒冬,林泉却看到沈拙清的汗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他登时觉得不对劲,赶忙上前扶住问:拙清,你还好吗?

    天很冷,包厢里的空调温度却很高。人又多,还闹腾得很。

    李方潜拿纸巾不住擦着汗,坐立不安地问组长能不能先走。

    当然不行!国家基金有每个人的功劳,你先你跑了算怎么回事?组长一把勾住李方潜的脖子,把他押到麦前,点了首周杰伦,笑骂道,马上就要艰苦奋斗去了,不来一首?这歌总会吧!

    现象级,有音响的地方就有周杰伦,应该没有人不会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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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石——顺颂商祺(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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