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个特别凉的媳妇 作者:初夏的雪

    我那个特别凉的媳妇——初夏的雪(82)

    唱片置于转台,再压低唱针,就有轻柔悠扬的乐声从花型喇叭里传出。

    林君盛调试好留声机后朝等待的池暮轻走过去,他在走动间戴好白色手套,及至到那人跟前,便刚好仪容一丝不苟,可以很正式地询问对方: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林君盛一直想要教池暮轻跳一支舞。

    这是他第一回参加学校里的交际舞会起,便在舞厅灯光下想过的事情。

    池暮轻对所有新鲜以及流行的事物都十分陌生,他一开始真的生涩,感觉跳舞简直比研究一本从藏书库里翻出的孤本古籍还难。

    不过没多久,因为跳舞太难而瘫着脸的人又无师自通了一个技巧,就是他全程只要盯着林君盛的眼睛就好。

    盯着林君盛的眼睛,然后感受对方的臂膀是想要把自己带往哪个方向,再完全跟随对方的牵引,顺着对方的指示走。

    找到窍门的池暮轻还被林君盛夸了一句跳得好。

    林君盛先教会池暮轻跳女步,之后又反过来自己跳女步,领着对方学会男步。

    池暮轻对这两者间的差异有些费解,不明白为什么林君盛要特意把两种都教,他觉得自己只要学会一种,他们偶尔也可以像其他年轻情侣一样在家里跳一支舞,这就足够了。

    林君盛听完他的问题,沉吟了一小会,就先侧头过来,在他面颊上落下一个吻。

    你就当是我的一点小固执。林君盛亲完后说。

    关于什么?池暮轻追问。

    林君盛就又亲了他一下:关于态度,我尊重且平等的爱着你。

    池暮轻似乎就懂了什么,又仍有地方懵懂。

    不过不管怎么说,爱这个字没有人会听错。

    池暮轻勾着林君盛肩膀,他把自己偏凉的唇送回去。

    他们在持续流淌的乐声中交换一个和午后阳光一样静谧的吻。

    在跳舞之后,又是一回,林君盛很费了点功夫,就终于帮池暮轻争取到了能够外出一天的机会。

    那其中的各个环节是怎样艰难疏通暂不赘述,反正等林君盛拿着一道通行许可一样的符咒走进小院,把那张符小心缠上池暮轻手腕的时候,他迎着池暮轻充满意外的目光,就只笑了一下,摸摸对方在符咒效力下变得更有血色的脸。

    走,今天带你出门玩。林君盛说。

    他们那天去逛了公园,看了一场大剧院正在上映的戏,还把市内最繁华的小吃一条街从头走到尾。

    林君盛掏钱掏得行云流水,池暮轻手里的袋子从一个变俩,俩再变四,最后多得必须由林君盛来分摊,不然根本拿不下。

    你还准备买吗?

    当林君盛又停在一家店门前时,池暮轻就终于忍不住说。

    他语气里有震惊和阻拦意味。

    这对一个情绪日常起伏很小的人来说实在罕见。

    林君盛发觉自己今天买得太猛吓到人了,他低头看一眼占据了两人满手的袋子,想要伸手揉揉鼻梁都缺只空手,只好一晒。

    失策。他说,难得带你出一回门,看到什么都想买给你,结果完全没收住手。

    并且林少爷不仅是没收住手,他想着今天难得出门,追求二人世界,便还把司机给差遣走了,让对方只在规定时间去指定地方等就行,不必跟随。

    不然这会,他们还能多一双手。

    下次我得给自己定个规矩。林君盛努力调整了一下两人手上袋子,自己承担了更多的部分,他反省着说,以后东西买还是当买,但得以还能留出空手来牵手为标准,超出这个数,影响到我牵你的手了,就真不能买了。

    恋爱期的林少爷说起情话信手拈来,还非常自然顺畅。

    池暮轻慢慢眨了下眼睛,又看一眼确实让他们都没了空手的袋子。

    他抓住了关键词牵手。

    林君盛正要离开眼前这家店往前走,便听池暮轻开口。

    还有个办法。池暮轻说。

    林君盛带着疑问扭头,正想笑问什么办法,难道是我们俩再凭空变一只手出来么?

    笑到一半,话还没说出去,林君盛表情凝固了。

    他想起来,他家这位只要想,是真可以凭空再变出一只手的。

    并且非常不妙,池暮轻好像就是做的这个打算。

    他扭头时视线下意识移向对方衣袖,发觉给人贴着符纸的那侧袖口下已微微发光。

    这是对方正在用自己的力量冲撞符纸,准备调用力量的表现。

    别别别,不至于。林君盛紧急制止了池暮轻冲撞符纸就为了牵手的行为,他手忙脚乱又啼笑皆非,东西太多,我们在前面找个地方把吃的吃一部分去,也就能有空手了,真的不至于这么大材小用。

    好说歹说,在池暮轻衣袖处亮起的光才消退,两人接着步行到前面找了一家茶楼包间,点上一壶茶水,就着茶消灭掉三袋吃食,在离开茶楼时方终于能够牵手。

    因为无法牵手而当街冲破符咒的惨剧,到底是没发生。

    这一天的外出松快又圆满,它也为随后的几次外出打了底。

    不久后,当林君盛得到一块他自己非常喜爱的怀表时,他就又把池暮轻想办法从池家带出来一回。

    这次他们去了照相馆,拍了一组照片,其中包括有两人各自的单人照与合照。

    摄影师在帮他们清洗照片时感慨了一句:二位是兄弟吧?感情真是好。

    林君盛直接回:不,我是他的男朋友。

    那时候男朋友与女朋友的说法早已在年轻群体中时兴,林君盛受着半西式的教育长大,他给自己定位是男朋友。

    池暮轻一直生长在池家,他的想法要相对传统一点。

    起初,他认为自己是林君盛的情人,但随着两人相处,他对情爱的认知增长,他便又觉得情人两个字太轻佻。

    所以他对摄影师说:不,我是他的爱人。

    他们俩给出的答复有着细微差异,但无疑都是否定了摄影师对于兄弟的猜想。

    那名看着很年轻的摄影师愣了半晌,又赶在把手头那张照片给洗毁前赶快回过神来,紧急补救了一下手上工作。

    那也很好。摄影师真心实意地说,是我看走眼了,祝福二位。

    那天的照片拍的很好,林君盛还托摄影师多冲洗了一张池暮轻的小尺寸单照。

    您是想要把相片嵌入特制相框吗?摄影师揣摩着顾客的需求,他主动问着,我这里还有裁剪工具,如果您需要,您可以把相框先拿给我看看,我能直接帮您将相片嵌好。

    你这里有工具?林君盛说。

    他婉拒了摄影师帮忙嵌相片的提议,只请对方指导一下大致该怎么做。

    那块正好随身带着的怀表被他取出展示给对方看,他说:我是想要放进怀表里,自己动手会更有意义。

    摄影师目光在怀表和林君盛面上扫过。

    他又不禁侧目悄悄看了在另一边坐着翻相册的池暮轻一眼。

    我明白了。摄影师认真道,我先去取工具箱,您稍等。

    林君盛在摄影师的帮助下完美将相片嵌入怀表,这份需要一点耐心的活完成的时候,他直起不自觉弯曲的有些久的脖颈,感到自己肩膀微僵,后方便适时伸过来一双偏凉的手。

    池暮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忙碌的两人身后,他静静观看林君盛完成这份手工,又帮人揉了揉肩颈肌肉。

    你看。林君盛把嵌好相片的怀表打开,他指尖压着怀表盖,让池暮轻看,我把你放进去了。

    池暮轻注视怀表,他嗯了一声。

    林君盛又说:之后我出远门,不能再按时定点的见面,有了这块表在,我就也算是可以把你随身带着,你在跟着我四处走。

    国外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最近已经送到了林府,林家人培养林君盛这么久,去外面游学,吸收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东西,便是他培养线程上的最后一站。

    他和池暮轻将迎来长达一到三年不等的分离。

    今天的照相以及手头这块怀表,都是林君盛为了未来暂别时光内还有些东西能聊作寄托,而专程提前为两人备着的。

    我一定会回来的。

    林君盛在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时反复这样说。

    这里有养育他长大的地方,有家国,有他的爱人。

    有他此生全部的不可割舍。

    他和池暮轻从确定心意以来一直维持着一种相对纯洁的感情关系,两人最亲密不过是拥抱与接吻,林君盛对待池暮轻的方式犹带着学生气的克制与纯真。

    但在将要离别的这晚,林君盛再次夜宿在了池家。

    那天小院的灯亮到很晚。

    池暮轻早早关了林君盛专程为他屋子里添置的电灯,只保留了一盏最传统老式的油灯。

    灯油燃烧,屋子里弥漫有淡淡的沉香木味道。

    林君盛就在这清淡却绵延的气味里,在那昏黄一点的灯光下。

    他从上方将池暮轻看得仔细。

    池暮轻其实不太适应这样的姿态,他总觉得一旦脱离了遮蔽,他浑身那些明显迥异于常人的地方会无所遁形。

    关灯吧。

    所以他声音很低地说。

    他今天听起来一点都不冷,自己都觉得这声音不太像他。

    林君盛的背脊微曲,线条流畅得像是一把富有张力的弓。

    再等一等。他哄着人说,让我再多看一眼,好吗?多看一眼,我也记得更牢固一点而且再说,你不想要多看看我吗?

    池暮轻本来都已经闭上了眼睛,他从林君盛的目光里就已看出来,他的关灯提议想必是会被对方驳回。

    此时的林君盛一看就不是想要让一切沉入黑暗中进行的样子。

    于是他自己闭上眼,觉得自己这边不看,也勉强算是一种回避。

    可林君盛最后那句话又让他睁眼了。

    对,就这样。林君盛又抓紧时机亲了亲人,你也再看看我,我们得分开好长时间,现在怎么能不看够呢?

    属于另一人的气息覆盖下来,池暮轻又有了闭眼的冲动。

    不过这回,他就有意识的与自己的心态抗争了一下。

    林君盛分明还没有走,对方就在身边,甚至他们的距离正前所未有的接近,已然是到达了除去融入骨血外,两个人之间能做到的最亲密接近的程度。

    可很神奇,人还在自己身边,池暮轻发觉自己便已经开始想念了。

    他在这一晚同步体验及学会了什么是想念。

    继而还体会到了分离。

    那晚的最终池暮轻已经没了几分力气,他眼睛半睁半闭,一面是想要睡觉,一面又还觉得想再看看林君盛。

    半闭的眼睛令视野也有些模糊,油灯昏黄的光晕在眼前被拉得狭长。

    他感到林君盛又靠过来,对方的手指在他微潮的颈侧擦过。

    有人低声在耳边说:睡吧。

    池暮轻略微挣扎了一下,他被这句话诱哄,意志彻底偏去想要睡觉的那一边。

    他对这晚的最后一个印象,是林君盛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然后往后,在分别的两年时间里,每回只要身周光线昏黄,他眼睛半睁半闭,便觉得好像又能看见林君盛在面前,会出现错觉似的虚影。與。西。糰。懟。

    林君盛两年后游学归来,那天是冬月的第一天。

    池暮轻在林君盛离开的两年里只偶尔收到对方来信,当时车马俱慢,有时候他还在看林君盛说自己夏季学习的内容,窗外景色都已经到了秋天。

    而这天清早,池暮轻还在算距离上一回收到信件,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月了。

    他在期盼自己能在新年前再收到一次漂洋过海来的信件,那对他来说将是最好的新年礼。

    结果他在这天直接收到了一个漂洋过海回来的人。

    惊喜吗?

    林君盛像是凭空从窗户外长出来的,他显然已经回家换过了衣服,穿着一身挺括的制服,带着笑敲响池暮轻的窗。

    池暮轻收到超乎预想的礼物,反倒词穷。

    他只先怔怔看了窗口的林君盛几秒,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什么,只继而很快伸手去拥抱呢似乎又长高了两分的青年。

    我很想你。

    池暮轻在半晌后终于说,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林君盛用线条分明的下颌轻轻蹭了蹭他,低声回应说:我也是。

    池暮轻闭着眼睛点了一下头。

    他的手不期然探到林君盛腰带,指尖触到了一个套在密实皮套里的物品。

    那是枪袋。

    林君盛回来了,男孩长成少年,又彻底脱离少年变为青年。

    也有一些随时间流逝而渐渐于日光下显形的问题,它们正一个个变得不可忽略,不可规避。

    但在那之前,所有外界纷扰暂时远离。

    它们还进不到这个只有重逢喜悦的小院。

    池暮轻默然将摸到了枪套的手移开,他收紧手臂,只又说:我很想你。

    ☆、爱人

    两年时光带给林君盛的变化超乎预想的大,他身上曾经犹带的那两分学生气终于彻底褪去,气质里多出坚硬部分,轮廓也更深邃利落。

    他的气息在许多时刻甚至会显得强悍过分,不笑时将目光沉沉投落下来,会给被他注视的人带去强烈的压迫感。

    但这些又都与池暮轻无关。

    不管林君盛变成了什么样,林家的小崽是不是真的已经长成了外人口中的头狼。

    在池暮轻面前,林君盛永远会把那些冷硬的、强势的、近乎锋芒毕露的东西收起来。

    只有一些尤为特殊的时刻,池暮轻会意识到发生在林君盛身上的变化。

    那些时刻多半亲密至极,林君盛俯身时带下的气息多了侵略性,他的吻落上来时不再青涩稚拙,少了很多孩子气的,想要触碰又小心收敛的踯躅。

    他如今举止间更多的,是一种目标明确,清楚知道自己想要拥有什么,又想要让对方体会到什么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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