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你的白月光 作者:息霜

    想做你的白月光——息霜(33)

    林襄同意做手术,亲自签了手术通知书。

    手术前一天,林襄非得出去玩,霍司容问去哪儿,林襄歪着脑袋想了想,随口答:游乐场。

    霍司容糗他:都多大人了,还去小孩儿玩的地方?林襄反驳:我觉得我还是个孩子,你才是老男人。

    霍司容举起双手,微笑点头表示赞同。

    在征求谢家夫妇和袁教授同意后,两人出了门。

    这一年冬末,下了很大的雪。

    在雪里白头,听上去似乎非常浪漫。

    然而林襄注定没有这样的机会,他被霍司容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裹成摸不透风的粽子,堪称武装到牙齿。

    即使冬天下大雪的时节,游乐场依旧人满为患,过了这场大雪,再熬两周寒冬,就是除夕,翻了一个坎,又是新一年。

    闻尧开车到游乐场门口。

    林襄蜷在后座,霍司容给他戴上帽子、围巾、口罩和耳罩,把林襄捂成毛茸茸的一团,这才算彻底进入战备状态。

    林襄不想走路,霍司容走到他那边厢,蹲下身:来,背你。

    林襄吸吸鼻子,盘腿坐在后座的身子向外倾倒,滚到霍司容背上,小心翼翼圈住他的脖子,低声念叨:我没原谅你。

    嗯。霍司容艰难地从雪地里站起,他右腿不太好,下雪时节受寒气侵蚀,情况更是糟糕。

    闻尧忍不住为他捏一把汗,霍司容额头冒出明显的强忍的冷汗。

    林襄太瘦了,忍耐疼痛背上他的霍司容却嫌他不够重。

    霍司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雪跺,林襄呼出的热气在他耳旁席卷。霍司容一瞬间心神摇晃。

    林襄拍他肩膀:背稳点,你知道我身价多少吗?

    想起林襄存银行吃利息的资本金,霍司容哑然失笑,将他往上提了提,老实巴交地点头:晓得晓得。

    路人大约没见过他俩这架势,纷纷侧目回头。

    一个大男人背着另一个身量不低的青年,怎么看怎么诡异得慌。

    霍司容还带着墨镜口罩,林襄更是武装到牙齿,无法看清相貌。

    霍司容问:玩什么?林襄摩拳擦掌:极限过山车。

    霍司容冷酷无情地拒绝:别想了林二,老男人受不了那东西,何况就凭你身价,在上边磕了绊了怎么办?

    林襄转念一想,也是,总不能手术都没做就在上边出意外,那可真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他琢磨了半天:那你说吧,玩啥?

    一瞬间,霍司容脑海中翻涌过他年轻时演的少女本,什么浪漫土耳其、相约意大利、定情富士山,少不了必须场景:摩天轮!

    霍司容心道,我可真是太机智了。

    摩天轮。他清了清嗓子,非常认真严肃地建议道。

    林襄满脸冷漠:老男人,你好土哦。

    霍司容轻声哄劝:去嘛去嘛。

    行吧。林襄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摩天轮徐徐升起,不会造成像电梯那样上升时的失重感。整个世界似乎在眼前缓缓旋转,就像凝望水晶球中广袤无垠的天地。

    暮色降临。

    银白大雪反射出雾气般朦胧的白光,城市霓虹将夜天照亮,天地化为沉默的归墟,一直像无尽远方绵延。

    行人缓缓缩小,地面渐行渐远。

    林襄扒住隔窗,眨巴眼睛,嘴里呼出热气喷到窗子上。霍司容将他抱回来,在布满白雾的窗面画了一颗歪歪扭扭的爱心。

    林二霍司容自后背抱他入怀。

    林襄靠窗坐着,霍司容怀抱他,额头贴住林襄的后颈,怀着十二分的眷恋与忐忑,小心翼翼地请求:等你好起来,我们重新开始。

    林襄周身一僵,没有回头,直直盯着窗外。

    更远处,防空灯灯束穿破光怪陆离的灯晕,直射向暗沉沉的天空,宁北市地标建筑摩天塔通身光晕流转,直指苍穹。

    区块分明的城市,车流涌动,人潮翻卷。

    我不敢了。林襄轻声回绝:算了吧,霍司容,咱们两清,以后以后

    以后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霍司容什么也没说,只紧紧抱着他,眷恋无比地亲吻他的侧颊,对不起。霍司容颤声说:对不起。

    林襄抹了把眼睛,霍司容抱住他双手揉搓。此后,摩天轮的另半程,两人相对无言。

    情侣在大雪中拥抱,一家三口讨论过年需要置备哪些年货,是回男方还是到女方家过年。

    老男人背着小青年,踏过漫天雪花,孤独地行走在路灯中间,影子拉长又缩短,一条人行道,通往未知旅途。

    林襄坐完摩天轮就累了,疲惫地趴在霍司容肩头打哈欠。

    累了?霍司容柔声问,林襄轻轻唔了声。

    闻尧撑伞前来:先生,医生交代不能在外边久待,咱们回去吧!

    霍司容扭头询问林襄的意见:林二?

    无人回应,霍司容再喊了一次:林襄?

    闻尧伸手试探林襄鼻息,拍了拍霍司容肩膀:睡着了。

    霍司容松了口气。

    翌日,谢家夫妇、霍司容和闻尧将林襄送进了手术室,林襄眨巴着眼睛问:真的没问题吗?

    霍司容便耐心向他解释主刀医生有多么多么牛逼,林襄满脸认真地听完,搓着双手说:那好吧。

    霍司容俯身吻了下他眉心,林襄闭上眼睛,被推上了手术台。

    那天或许等了很久,等到霍司容以为他们已经到了生死之距,也许是地老天荒。

    色彩自眼前消失,一切都化为令人烦躁的灰白,唯有手术室门楣上亮着的灯炫目。

    林襄终于出来了,他闭着眼睛沉睡。

    袁教授和主刀医生讨论后,尽职尽责地同家属汇报情况:病灶已经切除,术后要定期口服化疗药辅助化疗,过程可能有点辛苦,忍过去就能痊愈了。

    就像三万里长征,历经艰难险阻、起落沉浮,温柔的黎明放出希望曙光,在终点尽头向所有煎熬的旅人挥手,于是人们缴存了仅余的气力,去追赶足够明亮的朝阳。

    谢谢,谢谢!谢宗耀拉着袁教授和主刀医生的手,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

    无论贫穷富贵、三教九流,面对棘手的疾病时,态度大抵是一般的,得到医生襄助被免去了死刑判决,定然将对方视若神祇。

    当生命被放在生与死的称盘上较量,钱财、名利、地位悉数化为虚无。人世间亘古不变的公平,只有生死。

    术后三天,林襄住在设备齐全距离护士站最近的特级监护室。

    霍司容认真地翻看了医嘱,得到医生再三嘱咐,学了三层的医学专业知识,尽心尽力地照顾林襄。

    化疗毒副作用较强,林襄吞下口服药没多久,就四肢发麻、直犯恶心,躺在床上头昏脑涨地念叨:老霍、老霍

    霍司容替他擦了汗,不停地为他揉捏双腿和两条胳膊。有些手法是他从自己的疗养师那儿学来的,他焦头烂额地用在林襄身上。

    林襄开始掉头发了,他嫌丑,非得戴上帽子。霍司容将帽子送去杀菌消毒密封处理后,拿回来给他罩上。

    途中林砚来过几次,每次都要惨无人道地嘲笑林襄秃头。林襄气急败坏地叫嚣明天就把林砚送中东。

    霍司容不太想见到林砚,林砚一来,他就专心致志拿着帕子给林襄擦手,林砚喊霍哥,霍司容也不答应,恍若未闻,于是林砚识趣地走了。

    林襄摸着下巴,目送林砚离开的背影,回头糗霍司容:白月光走了,快去追呀!

    霍司容按住他的肩膀,低头咬着林襄不肯罢休的一张嘴,狠狠吧唧了两口,意犹未尽地抱住他说:你就在我面前,追什么追。

    林襄转着眼珠子轻哼,一脸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霍司容哑然失笑,继续为他揉捏僵硬麻木的四肢。

    整天躺在床上实在太无聊,林襄翘着二郎腿翻岛国中二漫画,念叨着等被放出去他立刻推翻特朗普政府,建立新中国海外殖民地。

    霍司容倒是清楚林襄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妄想。

    前一天林襄腹中不舒服到极点,他还叫嚣着要回去找赵导补拍《纵横》最后一幕,真刀真枪把苏秦五马分尸,当时霍司容后心发凉,好险没掐着林襄的脖子咆哮:你竟敢谋杀亲夫!

    有一天,林襄看电视,看到一个介绍当代作家的栏目,没看两眼,立刻拿起枕头狂怼无辜的霍司容:换台!

    老男人满脸心酸指着他手边道:遥控器在你那儿。

    林襄抓起遥控器丢进霍司容怀里,气呼呼地躺下,用被子裹住了脑袋,假装听不见、看不见、不知道。

    那时候,霍司容就明白,林襄心中的文学梦从未熄灭。

    无论历经多少沉浮、岁月侵蚀、灵感尽失,在一贫如洗和富贵骄纵后,一以贯之的,仍是林襄曾视作梦想的东西。

    霍司容坐在床边,将林襄连被子带人抱起来,隔了一层棉被贴住他的面颊,轻声道:襄襄,我和张梓昊殊有缘分,关系不错,他听说你病况,过两天来这儿探望你。

    怀中人似乎在发抖,霍司容将他搂得更紧。

    之后谁也没说话,万千冬日暖阳洒遍窗棂,枯枝败叶间鸟雀啁啾不休,冬天过去,春天似乎就快到了。

    良久的沉默后,一声微不可察的嗯在寂静如湖面的空气中,涟漪摇曳蔓延。

    张梓昊来后,和林襄聊了许久。

    霍司容沉默地守候在病房外,隔着门上灰蒙蒙的格窗,眼也不错地注视林襄。

    许是张梓昊说起有趣的事,林襄脸上绽开了笑容,张梓昊递给他最新的两期《青萌》杂志,林襄颇为珍惜地抱在怀里,向张梓昊重重点头。

    文学来源于现实生活,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能写出作品。张梓昊说了几个陷入瓶颈的作家的例子,拍了拍林襄肩膀:我们共用一套文字,但能变换出如何丰富的句式、遣词造句、发抒真情,全看你自己。

    不要轻言放弃,觉得没灵感时才更要用笔去写,总会云开月明。张梓昊非常官方地说道。

    或许这些大同小异的劝诫,在任何一期如何坚持写作的期刊上司空见惯,但于林襄来说,是曾经坚持的信念破开重重密布阴云,踏过三年破碎斑驳的光阴,重向他伸出了手。

    也许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只要还在呼吸。

    张梓昊走后,霍司容提着一台轻薄型笔电进来,林襄看了一眼,似有所觉,不过什么也没说。

    林襄的右手上一直挂着点滴,在输营养液。

    霍司容在他面前搭起小桌板,将笔电打开,开机搁置于桌板上,林襄就用左手一根食指戳键盘,把霍司容看得狂憋笑。

    小林同志认认真真戳了半天,三百字都没戳到,他顿时气馁,推开键盘若无其事地说:不写了不写了,不想写。

    霍司容坐在他背后,胸膛贴住了林襄后背,隔着一层单薄棉衣,林襄似乎能感到身后滚烫的胸膛下,一颗结实有力的心脏砰砰跳动。

    林襄恍惚出神之际,霍司容将笔电推开,垫上一张方格稿纸,将中性笔塞进他手心,然后捏着那只手,笔尖轻点白纸,抿住林襄耳朵尖,自认为非常霸道总裁地宠溺道:我带你写。

    林襄一脸冷漠:老男人,你可太土了。

    霍司容大惑不解,暗暗琢磨,不对啊,这不是小说电视常用撩妹情节吗?难道因为林襄是个男孩儿所以不管用?

    霍司容咳嗽一声掩饰尴尬,不依不饶道:那我不管,快点,你想写什么,

    写林襄仰头思考半天,苦恼地说:写小黄文?

    霍司容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天晚上,老男人遭到了惨无人道的摧残。林襄手写一篇十八禁限制级艾斯爱慕虐心虐身虐吐血小黄文,受的名字叫霍司容。

    因为化疗的副作用,林襄手指无力,捏不住笔,于是霍司容捏着他的手,逮住笔,一笔一画一字一句地在稿纸上划拉。

    那架势看着就跟集合两人之力完成一篇惊世骇俗的大作一般。

    实际上,林襄边念边指画:霍司容被轮了。

    老男人:

    过程中诸多惨状略去不表,反正写完小短篇后,霍司容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深切地感受到林襄发自内心的恨意。

    林襄写完还不解气,颐指气使地吆喝霍司容:去,发到微博上。

    霍司容满脸血带泪,心道,黄|暴,分分钟封你号。

    深夜时,林襄难受醒了,霍司容问他哪儿难受,林襄说到处都难受。

    其实化疗对人的身体影响很大,但不这么做,怎么治好病。林襄哭着说:我不治了!霍司容将他抱进怀里:听话,再观察一个月,咱们就出院。

    霍司容比他更难受,林襄住院这段时间以来,霍司容衣不解带地照料他,几乎比林襄本人更清楚他的身体状况。

    林襄就算睡着了也不安生,随时都能疼醒,他说不出哪儿疼,偶尔还会喘不上气,医生检查完说都是化疗后的正常症状,气得霍司容差点大骂他们庸医。

    林襄打了很多止疼针和止吐针,打完就手脚无力地靠在霍司容怀里,身心俱疲:以后,我一定坚持每天锻炼身体,保持健康最重要。

    霍司容两条胳膊圈着他,低头亲吻林襄的顶毛,想哭不敢哭,憋出一个极难看的笑,鼻音厚重地答应:好,回头给你报个太极班。

    谢老夫人不远万里跑去寒山寺给林襄求福,又瞅着庙中灵气葱酝,排了老长时间队,为林襄算了一卦。

    摇头晃脑、讲话跟念经似的算命道人说:大富大贵的好命相,只是这两年劫难颇多,若安稳度过,日后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谢老夫人得了上上签,又不辞辛劳向周围人请求佐证,互不相识的陌生人都说那道人算卦灵得很,有一卦说一卦,吃透了周易和天道,他断下的好卦,自然是福泽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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