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个时候,朱决云回来了。
    草古顿时大喜,一窜就从曲丛顾的手里面跑了。
    小世子听见了动静往门口看了一眼,笑了,也不计较草古踹了自己脸一脚了。
    朱决云一进屋就见了他俩打着架,真是一点都带惊讶的,随手将外面披的袈裟卸了,扔到一边,走到了床边。
    曲丛顾就自觉抬脸,朱决云托着他的下巴亲了他一口,把他抱进了怀里:“今天干了什么?”
    “和黔竹聊天,”曲丛顾说,“你今天穿袈裟啦!”
    朱决云‘嗯’了一声,不大在意的样子。
    曲丛顾笑着说:“好帅啊。”
    “去见方丈,面子上过得去。”朱决云这样说。
    曲丛顾从床上站起来,就比他高了一头,然后低下头闭上眼睛,认认真真地和他亲吻。
    朱决云忽然一把揽过了他的腿弯,一手环住了腰,直接将他抱在了怀里放倒在了床上。
    曲丛顾小小地‘啊’了一声,然后又笑了,满怀欣喜地伸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小世子这样躺在软和的被褥枕头下,躺在他的身下。
    朱决云心骤然乱了两拍,忽然伸手,本来窝在一边的草古忽然变回了降魔杵落在了掌中,被他随手扔在了一边。
    然后解开了曲丛顾的外衣。
    曲丛顾还是笑,然后自己也低头去帮他解,睫毛打在眼下,像一把小扇。
    朱决云等不及,手已经伸了进去,低声说了句什么,引得曲丛顾笑出了声,半天没有停下。
    入夜床幔中人影纷乱。
    小世子很显然后来就笑不出来,哭了小半夜,叫唤了小半夜,没得到半点心疼怜惜。
    第39章 神迹将出(十二)
    正值多事之秋, 朱决云以三重金身归伏龙山,就像是在烧得正旺的炉火中,加了一把柴。
    晨钟卯时响彻山头, 数百弟子像往常一样聚于练功场下听训。
    朱决云刚归山, 且要入方圆阁,今日势必要在场。
    伏龙山的内外弟子一片寂静, 可该来的人却一直没来。
    直到山顶的大钟响到了第三遍,镜悟身边的一个弟子低声说:“这人怎么还不来?”
    他的声音刻意装得很低, 其实在座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镜悟咳了一声, 让他闭嘴。
    朱决云终于来了, 今日着黑素衣,金丝袈裟,从天而降, 眉眼间神色平淡,看起来对于自己迟到没什么自责。
    掌门方丈近三个月已经不主持早训,在上位的是慧极师叔,一个眉毛长到了肚脐眼的老头子。
    慧极看了他一眼, 随意问:“迢度,师兄弟们都在等你。”
    朱决云行佛礼,欠首道:“还请师叔责罚。”
    “你一向懂规矩,”慧极说,“可是出了什么事?”
    朱决云眼都不眨的随意扯了个谎:“弟子昨夜悟道,忘了时辰。”
    慧极也不知信没信,反正点了点头:“落座吧。”
    朱决云坐在了蒲团上, 他一动衣袖磨了磨皮肉,让上面被咬的牙印触感更清晰了。
    本来今日在第一道钟声响起之前,朱决云就已经醒了。
    曲丛顾光裸着肩头,埋在他的臂膀之间,睡得正香。
    两人胳膊搭着胳膊,腿搭着腿,朱决云想起身,那势必要惊动到他。
    曲丛顾从睡梦中被烦到了,腿一伸又放在了朱决云腰上。
    朱决云:……
    八成是因为昨夜的气氛太过美妙,于曲丛顾而言心境又比较复杂,他今天早上格外难以脱身。
    之前也有这样的时候,曲丛顾难得犯懒会睡到日上三竿,彭宇这个师父当得随性,三天两头就给他放个假,他就全赖在了床上。
    朱决云都不会叫他,在这上面不做约束,他醒了发现床上只剩了自己,朱决云不知道去了哪这种情况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但人这个东西吧,都是没准的,谁也没个定数,曲丛顾今日就偏不让朱决云走。
    他也不说话,还没醒过来,拱了拱身子,拿胳膊搂住了朱决云的脖子就不放开了,整个人都半压在了朱决云的身上。
    朱决云无法,拍了拍他轻声道:“丛顾。”
    曲丛顾还睡着,根本没进脑子里。
    外头天还没亮起来,被窝温暖,怀里有着软玉温香,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觉恐怕也不过如此。
    但凡朱决云心智再薄弱一点,他就真得不起了。
    “丛顾,”朱决云又唤了一声,小心地动了动把胳膊拿出来,“还早,你先睡吧。”
    这一来二去,曲丛顾忽然就被弄得清醒了。
    早上火气本来就大,再加上他又有不高兴,一睁眼正好看见了朱决云的胳膊,直接一口就咬了上去。
    朱决云:……
    “别闹了,”他哭笑不得,“怎么了这是。”
    曲丛顾不松嘴,又还困着,想睡觉,就这样着闭上了眼。
    家里的孩子生了气,这气生得不讲道理,也不是时候,可是大和尚还是得哄。
    外头的钟声响了一道又一道。
    晨光变暖,天色也亮了。
    屋里哄着哄着也就变了味。
    曲丛顾眼泪模糊,喘了口气。
    朱决云再温柔不过,亲了亲他的额头:“乖点,我马上回来。”
    这场清晨拉锯战便还未鸣鼓便已经收兵,小世子一身逆毛全被老老实实地顺了回去。
    练功场上,慧极天生长得就像不高兴,耷拉着一张脸,一句话恨不得掰碎了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出蹦,拢共不到三句话的事,生生说了半个时辰。
    朱决云坐得端正,看着虔诚,心里却想得跟大道毫无关系。
    胳膊上牙印还没消,小疯子脾气上来了咬得一点没客气,现在有些发痒。
    这点小打小闹当然不算什么,连皮肉伤都不是,主要是想着早上的事,咂么着回味,让人心里也痒痒。
    屋里还有人等着自己,朱决云心生出些不耐来,面上却摆得很好。
    慧极的话锋一转,忽然看了他一眼:“还有一事。”
    “迢度下山历练,”他说,“已入三重金身,掌门方丈属意让迢度入方圆阁,不知诸位师兄弟有何想法。”
    他已经说了是掌门方丈的决定了,谁还敢有想法。
    但是众人绝对是不愿意的。
    伏龙山盘踞东胜神州千百年,既不是最名号最响的,也不是地位最高的,但是却也是佛修大家。
    这整个伏龙山,有一套自己腐朽的体质与关系网,轻易撼动不得,像个一个巨大的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
    朱决云单枪匹马闯入伏龙山方圆阁,自然打破了一些平衡。
    一个名叫由晏的微胖和尚,相貌和善,此时站出来道:“慧极师叔,这并非小事,不如等掌门师叔出关亲自主持?”
    其实‘出关’只是个委婉的说法,掌门方丈避嫌,最近心里很烦,谁也不见,免得生事。
    伏龙山也曾和迦耶殿并称佛修双雄,很长一段时间内势均力敌地位不相上下,伏龙山虽然式微,可上下弟子无不存了‘老子门派天下第一’的傲气,心里还做着复兴的梦。
    江湖事哪能一句话说得清,表面上风平浪静,下面都是交织的利益往来,权宜衡量,暗潮涌动。
    这事本来好好的,流火挂帅,去出这个风头,你说他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这就让掌门方丈非常难办。
    他本来再干两年就能光荣下岗,无功无过便是万事大吉,可这个时候流火死了,这道大浪又翻了起来,还把他给卷了进去。
    他不能退,伏龙山上下千百弟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呢,可是他也不能进,因为佛修旁支众多,不止有个伏龙山,人人虎视眈眈,他没有那个本事力压群雄。
    他年纪大了,就算能拼一把,也不想犯险了。
    吃斋念佛一辈子,倒是真熏出了些清心寡欲的味儿来。
    但是说贪生怕死更贴切。
    他怕自己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九十九拜都拜完了,就差这一哆嗦,他怕臭在这一哆嗦上。
    所以他‘闭关’三个月,谁也不见,躲着。
    可是躲不可能躲一辈子。
    由晏今天出声,他地位不低,敢问出这句话来,问掌门方丈到底什么时候才给大家一个交代。
    慧极的回答非常有意思。
    他说了一句:“等掌门人,哪怕是等不及。”
    四下一片静寂,没人接话。
    他的话太过于大不敬。
    慧极是掌门方丈辈分上的师弟,但其实是同一批入门弟子,他俩有太多不合的理由了。
    掌门方丈什么都有了,所以怕输,慧极不怕。
    谁也知道他现在想要什么,在筹备着什么。
    这样一个小小的早训,就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气氛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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