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科生 作者:魏丛良

    偏科生——魏丛良(16)

    操场上站着的同学也朝他们这看来,闫沭面无表情,牵起周佼的手往前走。

    柳楷回头注视着他们,闫沭带着周佼走到老师面前,替他回答道:老师,他刚才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一跤,我带他去了医务室。

    严重吗?

    周佼摇摇头,体育老师便说:以后在楼道上别挤要好好走路,还有一年就高考了,摔出个什么问题,真的得不偿失。他说完这话,意有所指看向闫沭的腿,长叹了一口气。

    从操场回来,学生三三两两同行,但以闫沭和周佼为圆心周遭几米却无人接近。周佼往四周看去,一路沉默到了教室,他坐在座位上,忍不住喊闫沭。

    闫沭回来后就拿着周佼的杯子去饮水机那边接水,听到周佼喊自己,便直接走了过来,他长得高,略略低头,俯下身眼神询问周佼怎么了。

    周佼背靠着墙壁,整个人像是被困在他和那堵墙之间,盯着闫沭的脸,他突然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周佼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被摔傻了,他支吾了两声,目光撇开,正好看到闫沭手里的杯子,他就说:这是我的杯子。

    感觉你会口渴,所以给你去倒点水。猫爪杯里蓄了水,整个杯子看着十分可爱。周佼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伸手接过闫沭递过来的水杯。

    下午是英语小考,老师进来,让第一排的把试卷传下去。卷子截到闫沭这边,飞在了地上。周佼原本是趴着的,见到这便坐了起来,沉着眉盯着刚才甩掉试卷的人。

    被他盯着的男生愣了愣,随即瞪了回去。

    闫沭把试卷捡了起来,翻开一张放在周佼桌上。周佼拿起一支笔,在最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考试算是个小测试,老师让他们好好考,没多久,教室里细细碎碎的说话声消失,就剩下笔声沙沙。

    周佼撑着下巴一目十行扫过卷面,十分钟后,他把笔丢在一边,趴在桌上。老师注意到他,走到他这边问他还好吗?周佼仰起头,露出包着纱布的一侧,皱着眉说:头有些疼。

    闫沭回头看他,立刻问:疼的厉害吗?

    英语老师被抢了话,只好顺着闫沭的话问:还能做题吗?要不去医务室休息休息?

    周佼摇摇头,拿起试卷递了过去,老师,我做好了,你看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教室里响起惊叹,但这种感叹随着英语老师的夸赞很快就消退。

    你们要是有周佼一半,我睡觉都能笑醒。他说完,捏着周佼的试卷放在了讲台上。

    不知是谁嗤笑了一声,有人说:既然那么牛逼,就别呆在三班啊。

    是啊,我们班放不下这尊大佛。

    三言两语逐渐变成一句接一句的声浪,三班的学生丢掉了试卷,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激动,有个男生指着周佼喊道:把这个脏东西赶出去。

    闫沭猛地站起来,椅子咣当落地,他往前扑,周佼立刻拽住他,闫沭的身体后倾,晃了两下缓缓站定。

    他回头去看周佼,周佼神色不变,就算是被这么侮辱了,他好像还是完全没当回事。

    英语老师过来拉开闫沭,指着另外几个学生让他们全都出去。闫沭拉开周佼的手,板着脸沉默地往外走。

    他们被叫到了刘妙慈的办公室,刘妙慈刚泡了一壶茶,正打算喝,看到他们几个过来不由愣住。英语老师把人带到,怒气冲冲道:刘老师,你们班的学生怎么回事?就在我的课上公然辱骂另外一个同学,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我也都看到过了,你难道就不打算管管吗?

    周佼的事情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但当时传出那个照片的群过了几秒就散了,是谁发出来的根本无从考究,而且周佼的确是徐诏问的继子。父子之间关系亲密些的,也不是没有。

    有吗?真的是这样吗?

    刘妙慈看向几个学生,闫沭不吭声,另外两个则说:我们和周佼闹着玩,就开了几句玩笑话,没想到闫沭反应那么大。

    刘妙慈听了就笑盈盈道:是吧,是这样吧。

    英语老师气到呼吸急促,匪夷所思皱着眉看着他。

    刘妙慈天生就是怕事嫌麻烦,别人说什么他都是顺着附和,有时候就连学生的话他都不太会拒绝管不了事,说好听点是耳根子软好说话,不好听就是不负责任。

    几个学生写了份检讨就被放回去了,闫沭最后一个从办公室里出来。他双手插进口袋里,沉着脸,从前面正说话的两人之间穿过去。

    肩膀沿着肩膀碰撞,刚才在刘妙慈办公室嬉皮笑脸写检讨的男生被撞在地上,骂了声。闫沭站定低头看着摔在地上的人,他半弯下腰,伸手拎起对方的衣领。

    是上课的时间,走廊上冷冷清清,只有他们几个,闫沭对着光半眯着眼,那一刹那的神情像极了他那位让人畏惧的父亲,冷漠阴鸷。

    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们在敢这么对周佼,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晚上闫芳芳给闫沭打电话说公司有事,晚饭让他自己解决。放学后,在学校食堂吃过晚饭后,闫沭送周佼回家。

    闫沭骑着车,周佼坐在他后面,抱着闫沭的腰,趴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车骑到市南路,洋房楼下,初春的晚风迎面吹来,道路两旁香樟树香味阵阵,闫沭仰头,看着黑黢黢的整栋楼,车轱辘碾过地面,滚了两圈缓缓停下。他单脚踩地,回头想要叫醒周佼,却看到周佼睁着眼,正看着自己。

    到家了。

    周佼抱着他的腰,没有松手。闫沭听到他闷闷不乐道:他们是连你一起孤立了吗?

    你不是说你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你吗?

    我的确是不在意我被怎么样,但我在意你。你不该和我一样,你明明有那么多朋友的。月色静悄悄,月光透过树荫斑驳陆离落在皮肤上,周佼神色幽幽,闫沭以后在学校我们别说话了,好不好?

    闫沭抓住他的手,指腹摩挲手腕,在突起纤细的骨骼处用力攥紧。周佼吃痛,唔了一声,就听闫沭说:不好。

    周佼吃吃笑,闫沭皱着眉,意识到什么,问他:你刚才是在试探我吗?

    周佼下巴磨着他的肩胛骨,左右晃动,他说:如果你答应了我,我就再也不会烦你了。

    我不会答应你的。闫沭从扶着把手,从自行车上下来,然后去扶周佼。

    周佼一蹦一跳下来,一点都不像是个伤患。他指了指黑洞洞的楼,对闫沭说:房子里没人,要一起上去吗?

    闫沭刚想拒绝,就听周佼说:哥,我怕黑,至少帮我开了灯之后再走。

    这不是闫沭第一次来到这,他拉开院门进去,大门前的感应灯立刻就亮了。闫沭低头看着周佼,周佼露出弱弱的笑。

    闫沭进去开灯,周佼站在门口等灯亮。光亮起来的刹那,周佼从门口跑进去,一把抱住闫沭,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就像是抱住了光。

    他揪住闫沭的衣服,小声说:哥哥,别回去了,你弟弟脑袋破了,你得照顾他。

    恰好这时,闫沭手机震动,他在周佼的注视下拿出手机,是闫芳芳打来的。

    闫芳芳说公司临时安排了出差,她得立刻走,问他有没有回家。闫沭说还在外面,闫芳芳也没说什么,只告诉他这个月的零用钱都转给他了,另外她大概是要走一个月,让闫沭照顾好自己。

    闫芳芳的声音传到手机外,周佼离得近,听到了闫芳芳的话,脸上露出灿烂的笑。

    闫沭挂了电话,周佼伸手戳了戳他,笑眯眯道:真巧啊,你没有理由拒绝我了。

    闫沭无奈,他伸手捏了捏周佼的脸。周佼仰起头,把脸贴到他的掌心里,主动去蹭他,像是小动物在讨好主人一样。闫沭收回手,背在身后,撇过头低咳一声。

    你留在这里的衣服我都洗干净了。周佼攥住他缩回去的手,拢在自己怀里。客厅里开了一盏灯,光线不算明亮,周佼不想在楼下多呆,拉着闫沭往二楼去。

    他踢开自己的房间门,开了灯,书包丢在床上,而后整个人懒下来,走到床边直接躺了上去。

    闫沭哭笑不得看着他,走到床边,拿起他乱丢的书包放在椅子上,而后半跪在地上,手臂靠在床沿上,凑过去看他。

    你经常一回家就这样啊?

    什么样?

    就这样躺着?

    周佼侧过身,慢吞吞点头,上学太累了。

    闫沭又笑了,在学校里,你不也是一直在睡觉吗?

    周佼想了想,轻声说道:那就是活着太累了。

    闫沭一愣,心里卒然绷紧,下一秒脖子被搂住,一股牵力拉扯着他,闫沭往前,周佼微微仰起头,张开嘴含住他的唇。

    吻的间隙,他听到周佼说:可和你在一起就一点都不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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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闫沭跪在床边,手臂弯折,双手捧着周佼的脸,指尖沿着那段细腻柔软的皮肤抚摸,碰到了包着纱布的额角,他低头在纱布边缘轻吻。

    周佼闭着眼,感受着这个吻。闫沭的温柔让他觉得自己好像也能够是珍贵的,是被人爱护的。

    他就像只被主人抚摸的大猫,眼角微翘,不停地把自己往闫沭手边蹭,没多久他几乎半个身体都挂在了床外面。闫沭发笑,把他捞起来,周佼就直接和闫沭一起坐在了地上,他张开手抱着闫沭,整个人依偎在闫沭怀中。

    周佼整个人都松弛下来,然后低着头,委屈着小声道:疼。

    闫沭好像抱着一个小孩,捋捋他的头发,又亲了亲他没有受伤的一侧额头,声音哑哑的,哪里疼?

    明知故问,脑袋疼。

    在校医室都没听你说疼,还以为你不疼。

    刚才不疼,现在疼了。周佼揪他的手指玩。闫沭的手上有因为练击剑而磨出来的茧,之前还很厚,现在好久没练,便成了薄薄的一层。

    闫沭把手抽出来,从地上站起,他拉了周佼一把,对他说:你这房间比上次干净了不少。

    周佼一愣,都不用闫沭拉自己了,利索站起来,鼓着两颊说:上次也没很脏好不好?

    闫沭笑而不语,周佼被他看着,不出两秒后心虚了。气势瘪下去,他攀着闫沭的胳膊,晃了几下。

    周佼额头上破了,不能碰水,晚上洗澡就潦草冲了一下。洗完澡,他站在镜子前穿衣服,衣领不小心挂到了额头上的伤,周佼叫了一声,捂着头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的伤口是真的在疼,破了的额角一跳一跳,那块伤口好像还在发烫。

    周佼等着刚才那股疼散去后,伸手小心翼翼碰了碰纱布边缘。

    镜面上覆着一层水雾,在模糊不清中,周佼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愤世嫉俗恨入骨髓阴郁寡白,这些都和他无关了。眉目平整温和,被热气蒸到泛红的脸白里透红,他盯着自己,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颗大寿桃。

    寿桃就寿桃,周佼心情不错,翘着嘴角脚步轻快往外走。拉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外的闫沭,周佼一愣。闫沭见他出来后,缓了口气,转过身往房间里走。

    周佼反应过来立刻跟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笑嘻嘻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专门等在外面。

    周佼刚洗完澡,掌心发烫,隔了一层布料都能感觉到那股热度。闫沭耳廓通红,慢吞吞转过头,低声道:佼佼,你是真喜欢刨根问底。

    所以是不是嘛?

    闫沭碰了碰他的额角,刚才是碰到伤口了吗?疼不疼?

    疼,都疼哭了。

    小娇气。闫沭这么说着,抱住他,吻从额头落下,沿着翘起的鼻尖,覆上柔软温热的嘴唇。

    那天晚上周佼靠在闫沭怀里睡,臭弟弟特别娇气,闫沭说作业都还没做,他也不撒手,就要哥哥抱着。

    闫沭没办法,像是在哄小孩一样,抱着周佼,看着他睡着后,才默默起来,拿过包,抽出几张试卷,就着台灯投落的光,皱着眉叹了一口气开始做题。

    一大早,三班的气氛就不算好。闫沭和周佼前后进教室,先来的同学看到他们后就立刻瞥向一旁。周佼走到最后一排,他早上被闫沭硬塞了两个肉包,现在撑得厉害。眼角下垂,无精打采刚要坐下时,手臂突然被闫沭拽住。

    周佼顿了顿,睫毛像是蝴蝶翅膀扇动,怎么了?

    闫沭盯着他的座椅,拉开周佼,拎起椅子,往外一丢,咣当一声巨响,闫沭指着那张椅子上的透明胶水,谁弄的?

    周佼凑过去看了眼,眼皮微微撑开,不禁笑道:这什么玩意儿,也太幼稚了吧。

    周佼圈住闫沭的胳膊,让他别问了。

    就一点小事,没关系的,擦一擦就好。周佼搬着那张椅子走到角落,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在饮水机下面接了点水,他刚要擦,手里湿了的纸就被闫沭拿过,闫沭对他说:你去坐着。

    周佼靠在闫沭的椅子上,那位置本来还是他的。周佼支着下巴,低头看着桌面上的字。上面曾被涂满了咒骂的话,有些能擦掉,有些擦不掉,那些东西周佼从来没在意过,但闫沭却没办法忽略过去。

    能擦掉的字尽量被擦掉了,剩下擦不掉的,被白色的涂改液覆盖着,或者用一些贴纸零零碎碎贴的到处都是。就像是周佼破了的脑袋,包上纱布贴上补丁一样。

    周佼趴在那张被闫沭修饰过的桌子上,心都要化了。

    下午上课,周佼写了小纸条偷偷传给闫沭。

    闫沭接过纸条,揭开来看,上面写着一行字,哥哥,我今天比昨天又更喜欢了你一点。

    闫沭抿起嘴角,拿着那张纸条,放在桌面上,小心翼翼捋平。

    闫芳芳不在的一个月里,闫沭几乎天天都和周佼住在一起。只除了袁雯偶尔回来的两天,他不方便来找周佼,放学后把周佼送到楼下,然后看着周佼进屋,才调转车头,踩着自行车冲进夜色里。

    闫沭骑着自行车,路上林叶嗡营,少年的心就像是即将到来的盈盈春日,变暖了的晚风吹在脸上,他微仰起头,想着明天就能见到周佼,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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