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爬墙那些年 作者:芳菲袭予

    朕爬墙那些年——芳菲袭予(39)

    此间心机用尽一番忙碌,却不知,那侧的宫墙内,大熙天子也才打定一番主意:受了昨夜那一惊,他久时存心的那一执念终断,自今后,再也不欲看什么蒙面舞伎了!轻纱之后,万一再遇张浓妆艳抹、虬须乱生的脸,他这心悸病要被催发不说,且接下整年的膳食,也可免了

    后记

    荀渺这一整日心中都不爽适,倒不是因了那一番怪责,而是因那人一句话,令他看轻自己。

    及至就寝依难释怀,看身侧人已将入梦,不愿将这股心寒气带着辗转一宿,便一手拍去:阿偕,你白日里说,生怕官家年轻经不得诱惑,那我呢?你就从不忧心么?

    你?那人半梦半醒,淡淡一嗤:又穷又酸,笨还迂腐

    荀渺一跃坐起:你果然嫌弃我!

    嫌弃,不还是留着你翻个身似呓语,那人口气依旧寡淡。

    怔楞片刻,灵光一闪,满心阴霾尽散,嘴角轻勾,躺下贴着前人后背,带笑入梦。

    第47章 番外八

    明星烂合约, 鸡叫扶桑白。

    一夜辗转,穆昀祈又是早早醒来。而最糟的不是未歇好,而是这竟不是一场梦因为丢了盘缠, 他被困在这江南烟花地已有数日!

    天色亮起, 鸟雀也始喧鸣,愈发没了睡意, 穆昀祈披衣起身:经了半宿斟酌,他终是决心下定:今日须去城中走一遭!

    跨出屋门, 晨曦初起,院中弥漫着淡淡的粥香。

    吱呀一声, 院门开启。

    郎君起了?来人讪讪一笑, 便向厨间走去,粥已好,还有昨日的馒头我也热好了。

    一大早,你去哪了?穆昀祈缓步随在他后, 随口一问。

    我那人似迟疑。

    想起昨夜与他提起之事,穆昀祈眸光一亮:钱借到了?

    未未尝心一慌,荀渺攥着衣角脱口:族中宗祠需修葺,堂叔令我为众表率

    表率?穆昀祈面色一变:你将剩下的钱也捐出了?

    不未尝!忙摆手,荀渺耳热:是我应允回京之后将钱寄回,然不敢回头看彼者面色:我也实无脸面再提借钱之事

    又是颜面!穆昀祈一拂袖, 当日在临江城丢了包袱, 你便顾及颜面不肯去府衙,只因怕遭你那同年(1)讥笑,这般,难道吾二人要在此终老?

    这那李某人因当年榜上被我压一头而愤懑不甘,曾还作诗讥讽我, 如今看我落难,怎会真心相帮?荀渺委屈,垂眸呢喃:且说那包袱又非被偷被抢,是半途不小心遗落,如此,官府也未必找得回啊!还余一言不敢说出口:若非当日你非要绕道去江边游玩,怎会途遇大雨急策马归城,丢了包袱?

    或也自知理亏,穆昀祈踱了两圈,便绕过前话,道来打算:我决定了,今日去城中一试运道。

    试运道?荀渺正打算去掀锅盖的手一顿,回头满目疑惑:如何试?总不至随意拉个人提借钱罢?还是威逼利诱,甚打家劫舍??想到此一惊,然看彼者,却不是那面相啊

    你想甚呢?穆昀祈一眼横去,与其在此胡乱琢磨,不如想想如何脱困。

    这倒着实提醒了荀渺,当即一振:郎君容禀,我一早出去虽未借到钱,却听闻了一生财之机。面上喜光乍露,城中马员外家近时出了些怪事,原以为妖邪作祟,然请道士做了几回法皆不见效,我粗闻内情以为有人装神弄鬼,既马家出高价求请高人去祟,我忖来可一试!遂用过早膳便令堂叔带我前往,若得功成,自便不愁回京的盘缠了。

    想来也是一法。穆昀祈点头:也成,你去马家,我去城中,各自为政,但得一处事成便可。

    计既定,匆匆用过些粥点,二人便分头上路。

    穆昀祈经人指点,出门一路往南,走了约莫七八里,至一酒楼颇多的街上,又七拐八绕,穿了两条小巷,便见一处开阔门庭,上提皆宜轩三字,想来是此了。

    下马上前,便有守门的小厮迎上,问吃酒还是品茗,穆昀祈只答两字:取乐。小厮一点头,引他入内。或是时辰尚早,外堂几乎不见人,小厮请来客随意就坐稍等,自向内去了。

    片刻,出来一看似管事的男子,上下将穆昀祈一打量,笑问:贵客是初来平江么?

    看来是方才那小厮听自己口音不似本地人,已禀告上去。穆昀祈无意瞒他,自如实:在下开平府人氏。

    那人又问:看来官人是南下赏春的罢?这等晴好天色,如何一早不去赏花踏青,却至鄙处消磨?

    看他对自有盘问之意,穆昀祈心下自不悦,然又知此乃难免:孰教他这营生难为见光呢?便暂压不快:我南下已有数日,该去之处皆已去遍,渐也有些怠倦了,便欲重拾旧趣,好生消磨一日再言。

    原是这般。彼者一捋短须,便侧身做个请入的姿势:官人随我来罢。

    出了前厅是中庭,此处花木繁盛,中间的通道却窄,曲折回绕,蜿蜒前伸。只是越往深去,渐能听到喧哗声。

    官人偏好什么戏法?引路者忽问。

    穆昀祈怔了怔,才明白这戏法所指,一忖便道:既是博弈,自须惊心些的。

    好个惊心!彼者言出赞赏,又问:官人是赌死还是赌活?

    死活?穆昀祈目光一滞,脚步缓下:我是前来消遣,可未想

    知他误解己意,那人即笑告罪:在下忘了官人初来乍到,不知行中术话,还望恕罪。继便与他细解这死、活之意。

    死,指死物,如骰子、棋牌等;活,自为活物,虫鸟皆属此类。若赌后者,可自带活物来,不然,便在此聚养的虫鸟中择买参赌亦可。

    穆昀祈暗自忖度:虽就喜好而言,他更倾向于赌活,然就地选材却难有成算,既是输不起,便只得忍痛割爱,选择赌死!棋牌骰子,穆昀祈倒是无所谓如何选,定要说的话,自是耗时短、赌注大为佳。

    出了中庭,又进一扇门,眼前豁然开朗一座两层小楼伫立于前,黑瓦白墙,倒也似江南的山水般,娴静典雅。

    官人欲下注多少?引路者回身笑问。

    穆昀祈一怔:此刻便要下注?

    那人颔首,往身后正中那间房指去:此室专供双陆,入门注为五贯。

    五贯??穆昀祈瞠目,迟疑片晌,厚着脸皮:可有少些的?

    有!最左那间,入门一贯!言者面色已有几分微妙。

    一心中叫苦,穆昀祈耳根发热,欲言又止。

    看他露窘态,管事者皱眉:官人能拿多少?

    我如芒刺在背,穆昀祈此刻才知,屈辱的味道,实是较之任何一种刀剑伤都要难忍百倍!一拂袖,转身欲走。

    且慢!身后一声轻叹,似也无奈:罢了罢了,来者是客,官人不欲下大本钱,便当一早说明,自也免了那许多周折。谁教做这等营生的,不敢随意得罪人呢?

    绕过这小楼去,前面一排数间低矮小屋,然而嘈杂却较方才的小楼有过之而无不及。

    近前推开一扇门,一股酸腐气扑腾而出,似是酒味夹杂汗酸,只沾一丝入鼻,穆昀祈已作呕。引路的小厮一笑讪然:皆是这街上的闲汉,有些已在此数日未尝出过门,因此味道重些。

    摆摆手,穆昀祈憋着口气绕过此去。

    第二扇门被推开,倒是无甚怪味,穆昀祈心头略松,向里瞧去,见十来条人影围拢一处,中间的台上传来阵阵高亢的鹅叫斗鹅!心头一动,大步入内,然只少顷,又满面晦色退出:里间怎有小童?

    小厮口气似寻常:此处开门纳客,但只有钱且能说出囫囵话的,皆可入内。向里瞥了眼,且说,十三四岁,也算不得小了罢?

    十三四?穆昀祈一指那个头尚不不到自己腰间之人:那个,恐是尚不足十岁罢?

    那是城郊李员外的幼子。小厮一嗤笑:都二十出头了,然十岁起便是这般高,连带一戳额角:此处也不见长,成日只知吃喝玩耍,与这干小后生为伍。

    不知其人所言是真是假,然也无碍了,索性自也无钱买斗鹅,因是此间屋子,非他能进。

    摸着袖中瘪瘪的钱袋,穆昀祈终是挪到最后一扇门前。里间倒不似先前那些屋中嘈杂,只闻琐碎的话语声,偶尔传来一两声咳嗽。

    此处是叶子戏场。小厮说着推开门,若是运道好,一局也可收获几十文。

    已无多选,暗叹一气,穆昀祈摸出袖中那十二文钱,在一屋昏黄老眸的注视下,缓踱入内。

    整半日,不知多少回,在等对家出牌的间隙,穆昀祈昏昏欲睡,几回梦到幼时坐在祖母身侧看戏牌的场景,却每每都被邻座马婆一把推醒,继在三个古稀老者的嗔怨声中摸牌出牌,又于等待中昏昏欲睡周而复始,半日下来,倒是将前一夜因辗转难眠而涣散的精神补回大半,除此,还知晓了马婆五十年前险与富平侯妻舅的表弟喜结良缘,王婆大嫂的堂兄曾将不守妇道的妻子与隔壁李甲捉奸在床,邓老汉卖鱼之前考了十三次解试

    消磨半日,时过晌午,穆昀祈精神回转,面前的铜钱也已堆砌高起,心绪自好上不少。

    马婆摸牌,邓老汉闲来继续前话:老朽虽说犹今也算安足衣食不愁、子孙绕膝,然未得金榜题名,登金殿一睹天颜,依旧是为毕生之憾呵

    穆昀祈看他一眼。

    汝等后生,怎知老来将死,却悬结在心是何滋味!老汉痛心疾首,一面颤巍伸手去摸牌,若此生得一睹天颜,老朽便死可瞑言未落,抓住牌的手乍一抽搐,便见五指蜷成鸟爪状,伴随面目扭曲,口角出涎!

    穆昀祈一时失色,却见马、王二婆已双双起身冲到老汉身侧,一个扳正其人脑袋,一个猛掐人中。手脚之快、猛、准,与牌桌上的龙钟老妇判若两者!

    片晌,只听一声怪异的声响自老汉喉中发出,便见之眼眸转动,缓缓清醒。马婆又替他捶背几下,令之吐出堵塞喉中的浓痰,再饮几口茶水,便恢复如常。

    这是老汉转眸一打量,轮到孰人出牌了?

    王、李二婆各自坐回,嘴向他一戳:你!

    怔呆半日,穆昀祈才相信,方才之事,绝非自己臆想。

    后生,到你了!马婆又一掌拍来。

    心意乍定,穆昀祈起身:诸位,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跨出门。

    哎,这已是这月被你吓走的第六个了身后王婆幽幽低语。

    轻舒一气,掂掂手里沉甸甸的小包袱,穆昀祈昂首阔步向前去。

    经了小厮清点,这半日他赢了九百九十二文,加上自带的十二文本钱,总是凑够了一贯,得以叩开那栋二层小楼的门。

    机不可失,穆昀祈在接下的两个时辰中不遗余力大杀四方,几经进出,日将偏西时,已在楼上正中那间屋子就坐。实则盘缠早赚足了,只此刻回去也无事,且难得此处戏法精全,可不带顾虑戏耍一日,自无不好。

    时近黄昏,一局双陆又近尾声,穆昀祈啜口茶,拿起骰子,向着虎视眈眈的对家一笑,甩手掷出:两个六!

    一锤定音!

    十贯啊!身后惊呼。

    嘴角不屑一勾,穆昀祈暗嗤:区区十贯,也值得大惊小怪?想当初,他可是投出过一个禁军都虞候的!

    官人是继续在此,还是去隔壁?小厮在侧低问。

    侧目扫过一众或不甘、或艳羡的目光,穆昀祈起身:去隔壁!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小厮应了声,手脚麻利替他理好包袱,便引之往外。

    上了走廊,忽见一人自庭中走出,神色慌张,默自向上打了一番手势,小厮见下面色一沉,转头大声:诸位,外间走水,还请快散!

    眼看众赌徒闻声而起,向外逃命般奔窜,穆昀祈满面惑色,拉住小厮:走水?何意?这天高云淡的,前处根本不见一丝烟雾,何以道走水?

    将包袱塞与他,小厮口气急促:是官府来捉人了,快跑罢!(2)

    第48章 番外九

    火已烧到中庭了!不知何处人声高呼。

    如梦初醒, 穆昀祈瞟了眼楼梯处,见已挤作一团,不时有惨呼声传来, 想是有人滚下去了。四一观望, 当机立断冲回房中由后窗跳下,落地不敢停留, 向后门跑去。途经方才那排小屋,见众赌徒也正做鸟兽散, 只马婆几人却不急不躁,立在门前看着奔逃的众人, 一面耐心提点:慢些瞧着路莫摔了这钱是孰人丢的

    穆昀祈紧走几步:汝等为何不走?

    一看是他, 马婆一笑露出仅余的两颗门牙:走,也要走得出去啊!

    邓老汉颤巍巍:老朽这年岁了,怎挤得过后生们去?

    王婆一摊手:捉贼拿赃,我们三人身上各就几十文钱, 一阵说是此处的杂工便是。看这安然之态,显非第一回 ,乃是有恃无恐。

    不过这倒提点了穆昀祈,暗一琢磨,正想着自己可以何种由头蒙混,却被马婆一把推醒:后生, 你就莫想了。戳戳他手中的包袱:凭你今日这收获, 被抓去,出来当是一指邓老汉:与他一般年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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