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衰人。
    兰斯的目标一开始便是女王,如果这时被后者跑掉再见不知是多久。青长夜也想追上去,但安雅此刻朝他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女巫细细长长的眼睛扫过小心向虫族接近的兰斯,如果顺利的话,在前者转身的一刹那兰斯就能拧下它的脖子——
    女王猛地转身,某种极为闪烁的东西在它的几近透明的眼里炸开。安雅的肌肤裂开无数碎瓷般的纹路、女巫乌黑的眉宇微微皱起,兰斯口中涌出鲜血,他的身体忽然变得不受控制,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只雌雄同体的虫族在黑发黑眼的青年恍惚的目光中轻轻点上他的嘴唇。
    它不高,甚至够到青长夜都得踮起脚。它细长的手臂仿佛蝴蝶触角,那个姿势显得暧昧又小心,就像虫族在触碰什么放在心上的东西。不等青长夜反应,女王的手搭上青年的后脑,它柔柔弱弱的手腕猛地一压,青年嫣红的双唇被它一下含进口里。
    “友军。”兰斯隔着一段距离对着满脸杀气的女巫伸出手:“一起除虫。”
    “你催眠他?”安雅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他看向同青长夜站在一起的虫族。后者不正常的神色和了无生气的眸子证明青长夜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意识,稍微想想便知道女巫做了什么。它也曾经在他造梦时闯进来:“你敢把他关在幻境里?”
    “不仅是幻境。”看着不能移动的安雅和兰斯,女王蜂脸上神情微变。它那张脸时时刻刻都仿佛写满了色欲,但因为双眸澄澈若天空,奇异反差得以在它身上蔓延。虫族说话时的嗓音像是百灵鸟,话语却无比肮脏:“他在梦里做了我的巢,只要我诞下一颗卵就会扳开他的腿硬塞进去。啊……现在好像塞得有点多,肚子鼓起来了,他哭了、在求我温柔一点。”女王蜂的头歪了歪,它的模样实在很像撒娇的少女,说出来的话却恶劣又卑鄙:“但是我不想啊。”
    兰斯不动声色皱了皱眉,他把青长夜当同伴,听见这种话他都觉得受不了,更不要说安雅了。果然女巫在虫族的话音落下时直接敲碎了自己的脚踝,瓷器破裂的响声在山洞中格外清晰,施加在脚上的束缚被迫解开后安雅直接冲向了女王蜂,异能凝成的漆黑雾气笼罩了它的身躯,色泽绮丽的花草却自黑雾中生长开来。它们快速汲取着空气中的黑雾,虫族的手向上抬起,诡异的冲力令安雅撞在了洞壁上。女巫脸上浮出裂痕,他蓝色的眼睛半眯,里边的杀意几乎要凝为实质。
    “很快就会成真了,”女王少女般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无论是他变成容器还是你们的死。你知道吗,看见你死后他一点都不伤心。”
    安雅的手指微微移动,异能自他的指尖流转。他在积蓄力量。下一个瞬间原本能被轻松调动的异能却若受到了阻塞。他愣了愣。他看见自己的指尖竟长出了一朵花。是实实在在从他的手里长出来的,那花仿佛根植在他的肌骨里、花藤也借用他的血液存活。
    “你好笨啊。”浑身不着一物的虫族朝他走过来,那么奇异光滑的身体仿佛白色的死神:“以为自己是死人我就杀不了你吗,如果我没弄错,梵蒂冈的女巫都会把死者的灵魂锁在尸体的一个地方,打破那里你就会灰飞烟灭,对不对?”
    安雅没有说话,他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着实划过惊讶。原本在他的印象里虫族都是封闭又单纯的家伙,它们生活在原始的星球上、文明也并不繁荣,即使拥有强大的作战天赋却一直被联邦压着打。这样的种族中竟然会有一只虫子知道梵蒂冈的核心机密简直像是天方夜谭。不等他做出反应,女王蜂冲安雅微微笑了笑。原本只有小小一朵的花苞忽然盛开,花蔓越撑越大,它撑破了女巫瓷片般的肌肤、安雅整条手臂都变为了一小株怒放的花树:“我不知道你把灵魂锁在了哪里,但只要把你全身上下都破坏掉就没关系了吧?”
    青长夜眼前的场景一片模糊,他看见了无数色泽淡雅的植物扎堆怒放。阳关自头顶直坠而下。先前站在他附近的安雅和兰斯都不见了踪影,毫无疑问在刚才他又一次被女王拉入了梦境。眸色发色都接近透明的虫族撑着脸望向他,它动了动唇。
    “女巫快死了。”它观察过青长夜的神情,半晌后话音里饶有兴趣:“你好像并不为他担心?”
    “……”青长夜张了张口。他想说担心没有用,况且他也不相信安雅会死。女王蜂估计不知道安雅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对面的虫族看着他的反应突然发出了一声暧昧轻笑。
    它笑起来实在好看,雌雄莫辨的脸庞充满魅力、眼睛也像一潭水。青长夜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下意识顺着对方开口道:“笑什么?”
    “我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年轻人,”女王蜂唇角的弧度越拉越大,他好整以暇注视面前黑发黑眼的青年:“你有一张天使般的脸,却长了一双悲伤的眼睛。”
    青长夜愣了愣。
    “或者说,你长了一双容易让人悲伤的眼睛,”它像是能看见他所有的一切,女王的声音拖开长长的调子,神色漫不经心:“你一定让很多人哭泣过,但你几乎从没为谁愧疚。你的眼睛该属于魔鬼,它很漂亮、直击人心,而且也很冷漠。”
    青长夜莫名其妙,他刚想开口,突然听见对方话锋一转。
    “你知道吗,在几千年前,具有你这种特质的虫族被称为彗星,这类虫族出生时壳上会有类似星星的标志,那时候大家还很迷信。”女王顿了顿:“‘迷信’这个词被我用来形容自己的种族有些好笑,但不可否认,的确是同人类接触虫子才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文明。彗星卵一出生便会被丢进高腐蚀度的液体里浸泡,没谁想让这样的灾星来到世上。”
    “……”
    “我们叫彗星灾星、扫把星,”虫族透明的眼睛直直撞进青长夜的瞳孔:“它和你一样,会给人带来灾难。”
    第88章 傀儡x女巫 017
    你会给人带来灾难。
    面前光彩照人的女王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青长夜同它对视半晌后眸色一深。这并非他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三年前在联邦的审判厅, 情绪崩溃的侍女长也曾用这句话冲他哭吼。算算看和他有交集的家伙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但他们本身大多也并非什么好人。就连米勒都怀揣有自己的私心。青长夜开口:“只想和我说这个?”
    “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你果然很冷漠。”雌雄莫辨的虫族扬起脸:“不过,我并不讨厌这样的你。”
    “我也不讨厌你,”他学着对方暧昧的调子说话。青长夜走向了花鬘中的女王。它似乎整个都同那些色泽淡雅的植物生长在了一起, 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它周围都环绕了无数花草。因为身高, 他低头抚摸过虫族白净的脸庞, 对方并没有反抗, 青长夜轻轻挑起它的下颚, 青年黑色的眼睛像是一汪幽潭:“你真漂亮。高血统的虫族都和你一样好看么?”
    “……”
    “还是说你特别好看,小美人?”他的口吻像在调笑,眼神却格外清澈,里边也毫无狎昵之意。青长夜面前的虫族眨了眨眼, 不等它回应。他们所处的梦境骤然崩塌、阳光与花丛消失无踪。睁眼后他又回到了漆黑洞穴,月光细长的影子自洞口倾泻。
    他终于意识到先前女王蜂对他说安雅快死了并不是玩笑, 因为对方的模样看起来的确非常糟糕。与此相应的是难得有些狼狈的女王, 和梦境中悠闲自在的样子不同,那张天真又魅惑的脸上裂开了一条长长的血痕。大概正是因为安雅的进攻打断了女王构建梦境, 青长夜才能从中脱离出来。不远处同虫族缠斗的安雅右半边身体成为了植物的居所。蓝色八仙花盘踞在他的肩膀、樱枝取代了安雅的手臂。那副画面诡异又美丽,女巫肢体处碎瓷般的纹路蔓延至脸庞,就仿佛那些植物从他的血肉中生长出来。安雅都这样了,青长夜下意识寻找兰斯,却发现对方还因咒术待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花枝阻止了他的行动。兰斯干脆就站在原地看安雅和虫族纠缠。
    妈的猪队友,该团战的时候居然不上。拉黑举报了。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兰斯察觉到他从梦境中醒来后扭过头:“恢复了?”没等青长夜说话,王跃跃欲试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异能让他脚下的植物于顷刻之间扭曲:“既然奶妈来了那就打吧。”
    他真的懒得吐槽兰斯了。青长夜大致看了一下三个人的时间,安雅的时间是零,这个很好理解,他已经死了,死人当然没有时间。兰斯身上有1000年、他自己还剩5000多年,而女王身上的时间……青长夜愣了愣,他没想到女王的时间居然只有五天,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就算不去管它,女王也会在五天后自己死掉?不过按照兰斯多疑的性格就算知道它一天后自毙大概都会选择亲手杀死它,后者果然已经绕到了女王的后方,兰斯的加入让原本虫族略占上风的情形立即发生了变化,出乎青长夜意料。兰斯和安雅的配合格外默契,他们能恰好在对方出手的下一刻进攻,这样女王蜂便很难同时躲开两个人的袭击。虫族白皙身躯上逐渐增多的淋漓血痕证明它开始力不从心。就在情形逐渐一边倒的时候,安雅忽然一拳砸向了兰斯。
    “你身上有那种味道。”女巫的声音里充满了厌恶,他用的力道不小,没怎么防备的兰斯险险避开还是被擦到了脸,他抬手碰了碰自己脸上的擦伤,男人俊朗眉宇微微皱起。“恶心。”
    “喂喂喂别这样,”兰斯避开了安雅迎面而来的攻击:“先对外再对内,轻重缓急分清楚。”
    “杀了你再杀它也是一样的,”女巫稠艳的脸上浮出一抹不屑,他冰冷的蓝色眼睛瞟过看起来苍白脆弱的虫族:“反正你们都要死。”
    兰斯挑眉:“再这样我也会忍不住揍你的,小姑娘。”
    “你们——”他完全不知道他俩纠结的气息是什么。王下一句话让青长夜莫名其妙极了。
    “因为你身上也有啊,我几乎都以为遇见另一个自己了,”王挑衅般:“不知道为什么,一看见你就很想送你去天国。”
    安雅的回应是直接将匕首抵上了王的胸膛。大范围的异能凝聚令削铁如泥的匕首扭曲成了废铁,兰斯冲女巫笑笑,狐狸眼中掠过毫不掩饰的嘲讽。安雅就算了,按理说兰斯不该是这种分不清轻重的家伙。眼见他们真的打了起来,青长夜啧了声看向原本身负重伤的女王,后者冲他竖起了食指。那个嘘声的姿势被少女模样的虫族做来格外赏心悦目,就像女孩儿在朝像心上人撒娇,与此截然相反的是从地上突然疯增的植物。青长夜眼神一暗借力跳到了它的附近,在虫族晦暗不明的目光中他开始抽取对方身上的时间。兰花于他的指尖绽放,青长夜脸色一变,他没想到被女王的异能控制居然会疼痛到这种的地步。那种感觉就像将尖刀刺进拇指后不断旋转,他都不知道安雅之前是怎么忍下来的
    “我原本没打算伤害你、是你自己找死。死了也好,”对方的脸庞在视野中模糊,青长夜手腕处的兰花越开越盛:“我会把你吃得很干净。”
    下一个瞬间女王眉目间浮现出扭曲神色,它低头,一只苍白的手正于它的胸口移动,在它惨叫前后者毫不犹豫捏碎了虫族的心脏。女王的身躯忽然幻化为无数藤蔓,部分花枝趁乱中朝洞口移动,青长夜刚想提醒安雅别让它逃跑。黑雾笼罩了所有枝蔓。
    “去死,”被腐蚀的虫族发出了一声凄厉惨叫。安雅的声音很轻,其中的恶意却强烈异常:“恶心的东西。”
    令青长夜没想到的是,雾气之中的虫族扭头直直看向他。那种目光包含对死亡的不甘和恨意。
    “眼睛!”女王尖叫起来:“他把灵魂锁在了眼睛里!毁掉眼睛他就会滚回地狱!杀了他!”
    青长夜耸了耸肩膀。他虽然不怎么喜欢安雅,但也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趁机杀对方,察觉到他没有动手的欲望女王恨恨收回了视线,它的唇角倏忽一勾,原本柔软的音色变得诡异莫测:“花要开了。”
    几乎是在雾气散开的同时,安雅身上基本被抑制的植物开始大面积疯长。青长夜指尖的兰花逐一枯萎,这证明操纵它们的女王已经死了,但栖息在安雅右半边身躯的植物却像突然获得了某种不可思议的生命力,灿若云霞的樱花在山洞盛开,洞穴外传来的一丝阳光证明时间已至黎明。多亏女王处在繁衍期时周围不许任何虫族打扰,否则这么大的动静一定早就引起了骚动。那些花越开越多,几乎要长出洞口,青长夜知道那种感觉有多疼,才几支兰花他就受不了,安雅却硬是不吭一声。
    他早该知道的,安雅比任何人都能忍受痛苦。
    无论是那个关在圣餐杯的少年、还是后来再见时名声赫赫的女巫,他们基本都是接纳痛苦大于快乐的家伙。安雅总让人感觉会闷不作声担下许多东西,直到有一天他再也撑不住一下垮掉。这样听起来虽然不幸,却实实在在是女巫的人生。
    青长夜犹豫半晌后抓住了安雅的手,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试着替他输送时间,但没用,安雅的灵魂早就破破碎碎、他接纳不了任何时间。稍微考虑后青长夜尝试抽取那些植物的时间,这次他似乎找对了方法,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女巫苍白明艳的面庞流下冷汗。他才知道为什么女王蜂身上的时间会这么少,因为这些植物拥有的时间多得惊人,光是抽干那颗樱花树他就拿到了200000年。兰斯看见他的动作吹了个口哨,显然觉得青长夜前后对安雅截然相反的态度很有趣。在他抽掉安雅身上最后一朵花时,后者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难看。安雅忽然道:“它说得没错。”
    青长夜抬头。
    “梵蒂冈的女巫会把灵魂锁在身上,这是她们能召回死者的原因,我把那对宝石融成了我的眼珠、灵魂也一并锁在了里面。只要同时挖下这双眼睛我就会回到地狱。”他瞥了眼青长夜的神色:“现在大概是你唯一能摆脱我的机会。”
    “算了吧算了吧,”兰斯在那边瞎起哄:“弟妹,不打女人。”
    “……我不会挖,”青长夜看了眼安雅臭到极点的脸色有些头疼,他拿拇指点了点兰斯的方向:“不是因为他的废话。以前的事情很大程度是我不对,不过你追了我这么多年也该够了。这次算我还你的,也许将来哪天我会后悔现在没杀你,不过——”
    他话还没完,安雅的手直接伸向了自己的眼眶。青长夜一愣,手指抠挖眼球的声音在寂静空间格外清晰,那种细响恐怖得令人脊背发凉。安雅的身躯是没有血的,那张无瑕又艳丽异常的脸自眼眶处逐渐破裂,黑发蓝眼的女巫此刻看上去就像被打碎的完美人偶。兰斯格外矫情捂住眼:“太血腥了我害怕。”
    “青长夜,”安雅的声音很轻,却显得咬牙切齿:“只是想死在你手上都这么难?啰啰嗦嗦烦死了。”
    “……”难相处的死傲娇。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句死在他手上的意思,女巫续道:“不许忘了我。”
    青长夜不由自主望向安雅空洞的眼眶,那里现在只有两个黑森森的窟窿,就算身躯破烂成这个样子,女巫的外表依旧极具吸引力。长长的黑发在背后蜿蜒,流畅诡艳的眉目、薄薄的唇。不用明说,他和安雅都明白摘下眼球意味着什么。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自愿自杀,安雅十之八九是察觉到自己活不下去才干脆将眼珠挖给他,但这种再次重复的死亡会让女巫的灵魂都会灰飞烟灭。那只苍白的手托起眼球状的宝石,蓝色的,就像深邃的海和天空。
    曾经这双手禁锢过他的行动、安雅过于强烈的占有欲让青长夜心烦意乱。但现在这双手只属于一个无能为力的将死者。
    他听见对方平淡的声音。
    “给你。”
    第89章 池望 005
    他还没来得及接, 那双璀璨的蓝宝石便于它的主人手里融化。封锁在里面的灵魂自然四散开来, 青长夜下意识伸手握住了残留在女巫掌心的宝石碎片,后者苍白的手垂了下去。很多人都知道那个著名的灵魂重量实验,一位科学家在人刚死时测量了他的体重,结果证明在死后刹那人的体重减少了21克,科学家由此推断出灵魂的重量是21克。那些宝石的碎片非常轻, 按理说这种高品质的蓝宝石应该同样高密度, 但青长夜握住它们时却仿佛拿着一团空气。兰斯在这时放下了捂眼的手。
    “仔细想想他也挺惨的, ”王心不在焉扫了眼人形的碎瓷:“活着的时候你不喜欢他, 刚原谅他他就真的死了。”
    青长夜没理他,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兰斯同安雅说过的话。先前留下的疑问被他问了出来:“你和他之前突然打起来,你们都说了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气息。”兰斯道:“虽然这样很奇怪,但看见他就像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王顿了顿补充:“不止是他,你那个死掉的朋友和零都给过我这种感觉。”
    青长夜蹙眉, 他看了看地上那些枯萎的花蔓。确认虫族的女王的确死亡后他起身想和兰斯说话,刚开口某种强烈的眩晕感便涌上脑海。各类片段蜂拥而至, 办公室的咖啡、茶和碳酸饮料, 有人冲他大喊大叫,警示条与红蓝相间的警灯于视线里闪烁, 永远清晰的是对方敲击键盘的响声。背对自己身影侧过头,果然,他又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池望的脸。
    兰斯和池望的长相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池望的面部线条更柔和一些,四分之一的亚裔血统令他的长相平添了几分韵味。尤其是他的眉眼, 既有欧洲人的深邃又有亚洲人水墨般的朦胧感,好看得一塌糊涂。此时后者正在活动酸麻的手臂,池望电脑屏上的网页代码对青长夜而言仿佛天书,似乎察觉到他醒来,池望的长腿在地上踢了一下,借着转椅的力道男人回过头。看见对方递过来的的涂鸦本青长夜愣了愣。
    “?”
    “不是你最近给我的作业吗?”池望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你让我把自己做的梦画下来。”
    “这就是你梦到的东西?”青长夜有些头疼地看着涂鸦本上交缠在一起的火柴人。虽然池望的画风很幼稚,画面却相当黄暴,什么老汉推车观音坐莲……
    “你看得懂啊,”池望兴致勃勃点了点头,因为常年敲键盘,他的手指很长也很瘦,池望指了指作为承受方的火柴人:“这个是你,好看吗?”
    “……”神经病。
    和上次回忆中一样,这回他工作的地点依旧是分析组。在自己的办公桌上青长夜看见了报道克里斯汀入狱的报纸,他核对了一下日期,距离上一次回忆发生恰好过去两周。他开了电脑,每天都会有新案件文档扔进他的邮箱里。在组长派发指定任务前他大致游览了一遍这些可能成为他工作内容的案件,九点左右临时接到了会议通知。发言的专家讲话冗长又无趣,偏偏他们还都不能走,再回来时他们组接到了新案子,青长夜和组长在一起整理资料。他工作起来很容易忘记时间,组长更是有类似把一切该做的事情提前搞定的强迫症。十二点整青长夜的电脑收到了信息提示,他的邮箱里多了一封新邮件,正在查资料的后者顺手点开。
    “你该吃饭了。”
    他看了眼发件人,是池望。长期接触下来对方不仅对他的工作习惯了如指掌,也记住了他经常不按时进餐。最近这些提醒他吃饭的邮件越来越多。如果他没记错这个时间池望应该正在接受一本财经杂志的访谈,难为他百忙中不忘给自己发消息。青长夜没怎么在意关闭了网页,还差一点他的工作就要做完了,最多半小时……
    “再不吃饭就把你的电脑黑掉。”
    青长夜看见了那个时候的自己的表情,显然他非常想说你他妈真啰嗦,但青长夜注意到自己关网页的手顿了顿,不过五分钟黑发黑眼的年轻人就丢下没做完的工作离开了电脑。
    曾经的他真经不起撩。
    按理说除了合同中指定的时间青长夜没必要跟池望待在一起,但池望最近有事没事就会找各种理由在他身边晃悠,出于某些难以言喻的原因,青长夜基本上默许了对方行为。最近分析组的组长已经会在偶遇接他的池望时露出“多久公开出柜”的表情。晚上他和池望一起玩推塔游戏,他玩的男性战士,池望玩女性法师,他和池望选的角色恰好是官方cp。后者的走位骚爆全场,池望一个人放倒了敌方全家,可惜最后残血时被小兵打死了,被打回复活点的池望在打字,隔了一会儿池望的id开全部说了话。
    【对面的哥哥慢点推嘛。】
    青长夜看见屏幕上那句话差点吐血,旁边的池望笑得一脸无害。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吐槽池望的恶趣味,偏偏那边还真把池望当成了妹子:【妹妹你这么凶残,一会儿你活了不得直接推到复活点呀?】
    【你们打我夫君,我一着急只能把你们都杀了。】
    【……】
    青长夜忍不住笑了笑。当时的他大概意识不到,但站在上帝视角看这些画面却相当清楚,池望在注意到他笑后狭长的狐狸眼闪了闪,某种非常让人心动的东西于对方的眼里跳跃。打完游戏后青长夜照例看了池望的涂鸦本,和前几次的火柴人小黄图不同,这一回那上面竟然认认真真画了一幅画,虽然还是小学生水平,但青长夜大致能看出来池望画的是什么。
    黑斗篷、白皙的手、药罐和大坩埚,那是一位女巫。池望在女巫周围用了很多红色的蜡笔,大概是想代表鲜血,不等青长夜询问,池望主动向他阐述了自己的梦境:“我梦见了一个女巫、他有一双蓝眼睛。他非常爱慕邻国的公主。但对方一点也不爱他,不仅如此,公主还命人将女巫杀死后锁进了棺材里。几年后有人不小心挖开了埋葬女巫的棺材,他们从里面放出了女巫,令人惊讶的是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活人。死而复生的女巫找到了当初的公主,他攻占了她的国家、将她囚禁在种满玫瑰的花园中。直到有一天公主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病态又漫长的生活,她质问他为什么会回来。”
    “女巫对公主说,”池望的手翻了一页涂鸦本,青长夜看见了一连串潦草的英文,显然是池望在睡醒后不久随手写下的。池望在国外生活了多年,他的中文其实并不如英文好,方块字写出来像狗刨:“‘我当为了挚爱重返人间。即使太阳为此哭泣,辽原也寸草不生。你极擅花言巧语,灵魂甜蜜仿佛红果浆。你是治愈良方、苦痛源泉,我难以抵达的巅峰极乐。但你的眼睛是我唯一的落脚之所。’”
    池望的声线本来就蛊惑人心,他的声音偏低,却在某些时候莫名清澈得像个少年。那个人在青长夜的耳边轻言细语,就像对方梦里的女巫站到了他的面前。黑长发、蓝眼睛,他在黑暗中沉睡了那么多年、又从地狱深渊爬回人世,他只为了看一看自己的心上人。
    “这么吓人的吗?”
    狐狸眼的男人朝他笑了笑。他像是在回应青长夜的话,又仅仅像是在重复梦里的故事。
    “‘因为我爱你。’”
    他们之间的气氛忽然变得很微妙,长期从事犯罪分析的经验告诉他面前的男人正一点点变得危险。即使池望看起来还是懒洋洋的模样。青长夜下意识想逃脱,就在他往后退的一瞬间一只手扣上了青长夜的后脑。池望的力气很大,在青长夜反应过来前那人凑到了他的耳侧,对方的唇在他的侧颈磨蹭,就像一条蛇在猎物的身体旁吐露蛇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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