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将军的小竹马 作者:岩城太瘦生

    偏执将军的小竹马——岩城太瘦生(19)

    他连忙问道:这件事情陛下跟别人说过没有?

    没有,镇南王叔不让我跟任何人说。

    他松了口气:那就好,以后也不要跟别人

    但是逝水和别人不一样,逝水不喜欢亚父,逝水不想和亚父待在一块儿。容淳扭头看他,眨了眨眼睛,所以逝水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亚父吧?

    才六岁的孩子眼中依旧黑白分明,那么点儿阴沉的心思与计较,都是在宫里吃了苦,自己慢慢练出来的。也可以说,是李重山一手栽培。

    江逝水很艰难地点了点头:嗯,我不会告诉他的。

    李重山根本就不在乎谁是皇帝,要是让他知道容淳与镇南王有这样的打算,只怕第二天就会有皇帝驾崩、新皇登基的消息传出去。皇室如今没有权势,就是人多,再找一个一岁的、两岁的小孩子做皇帝,对李重山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逝水再等五年,就可以自由自在的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和谁在一块儿,就和谁在一块儿。

    江逝水心中烦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随口应着。

    容淳虽然心思重,到底还是小孩子,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李重山是坏人,他们应该把坏人打倒,这样他就能像寻常小孩子一样生活,江逝水也能高兴一些。他的愿望也很简单,却偏偏说得正经:逝水,朕的镇南王叔今年才二十岁,英俊非凡。他来宫里的时候,好多宫女都红着脸偷偷看他哦。

    江逝水没有听见,驱马向前,将初生的朝阳抛在身后。

    *

    原路返回马苑,行宫里已经翻了天,所有人都出来找人,看见山坡上他二人骑着马回来了,都同时松了一口气。

    一众人等迎上前,其余人去各处报信:找到了,找到了,快去回禀将军。

    他二人回来的场景格外奇异。江逝水搂着容淳同乘一骑,身边却跟着各种的骏马,仿佛是他二人出行的仪仗。

    在马苑里停下,江逝水翻身下马,把容淳也抱下来。他见守在这里的人众多,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一干人也没敢说,为了找你们两个,整个行宫都快被翻过来了,只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把被放出来的马匹赶回去,去准备热水巾子,茶水点心,还要去请太医给陛下诊平安脉。

    江逝水与容淳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笑了。

    而后燕郎红着眼睛,推开众人,跑到他们面前。他平素是最知礼数的,句句奴才不离口,这时候却看着容淳不开口,因为跑得太快,胸腔剧烈起伏。

    容淳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脸:做什么?把你的眼睛收一下,你还想教训我?

    话音未落,燕郎就垂眸跪下:奴才不敢。

    而后李重山也到了,众人都往两边退开,不敢说话,一时间整个马苑里寂寂无声,那些马匹都识相地闭上了嘴。

    江逝水抬眼看向面前的人。李重山在离他十来步的距离停住,他目光凶狠,紧咬着后槽牙,在下颌处崩出很紧的线,两个拳头握得很紧。没有人怀疑他正在暴怒之中,都悄悄往后退了退,生怕自己被拿去开刀。

    李重山的目光凝在他身上,快步上前,双手按住他的肩,把他上下看了一遍,确认他安然无恙之后,才开了口:你去哪里了?

    这一句话,好像是隔了几十年才开口的哑巴说出来的话,沙哑又干涩,听得人心尖发颤。

    江逝水解释道:陛下说想骑马去山那边看看,我也想过去看看,就带着陛下过去了。

    李重山看向容淳,容淳便往江逝水那里靠,还要抓住他的衣袖。李重山道:陛下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便有伺候的宫人上前,把容淳请下去。

    他再看向江逝水,耐着性子道:下回出去,先派人告诉我一声。

    我知道了。江逝水点点头,看见他右手手腕上不知缠着什么东西,掀开他的衣袖,那是一条被水浸湿的发带。

    他嚅了嚅唇,轻声道:你的发带掉在井里了,我以为

    以为他跳井自尽了。

    若不是江逝水自以为足够了解他,否则他真以为李重山这副模样,是要哭了。

    江逝水没由来地觉得他二人这样很可笑,自己好笑,李重山也好笑。他抬高了手,难得地摸了摸李重山的发顶:你回去把冠子戴上吧,现在这样怪怪的。

    他一醒来就发现江逝水不见了,哪里有时间梳洗。现在听见江逝水这样说,也不恼火,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或狼或犬,都收起獠牙,在他颈边蹭蹭脸,使劲摇晃着代表顺从的尾巴。

    *

    镇南王名叫容怀,年方二十,接替父亲的爵位,镇守南疆。

    他与小皇帝容淳定下约定的第二年冬天,他进京述职,江逝水才与他见了一面。

    那日江逝水带着容淳与燕郎去折梅花。容淳抬手攀住枝叶,摇落梅花上的碎雪,他力气小,摇了两下没有晃动。有个人握着他的手,帮他把花枝子折下来了。

    眼前的花枝被拿开,容淳才看清楚来人,惊喜地喊了一声:王叔!

    来人一身云纹素衣,就像是从南边飞来的白鹤,身上还带着崎岖山岭独有的云烟。他含笑望着容淳:陛下都这么大了。

    容淳匆匆应了一句,扭头喊道:逝水哥哥,你快过来!

    江逝水抛下怀里的梅花,从梅林那头跑过来,脚边扬起碎雪:怎么了?是不是摔了?

    看见还有别人在之后,他就停下了脚步。容淳拉着容怀上前,江逝水站在梅树下作揖,花影疏疏落落,映在他的衣上,是再精巧的绣娘也绣不出的暗纹。

    见过礼,两个人都没什么话可说,直到容淳扯着容怀的衣袖,要他附耳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

    容怀脸色大变:陛下怎么能

    没关系的,逝水哥哥又没有告诉别人。

    想是南边发兵那件事,江逝水朝他点了点头,这件事情,自己确实没有告诉过别人。凭李重山在皇城里安排的耳目与眼线,只要他把这件事情说给任何一个人听过,李重山转眼就会知道。照他的性子,容淳活不到现在,容怀亦是。

    容怀稍稍缓了神色,朝江逝水做了个深揖。

    梅林深处花影愈深,重重叠叠,如晚霞云彩。江逝水拂开横在眼前的花枝,容怀回过神,问道:倘若江小公子有心,可愿与我

    江逝水面不改色:我不把那件事情告诉李重山,不代表我要襄助王爷,我只是为了保全陛下和燕郎。

    我知道。容怀斟酌了一下措辞,我也没有要江小公子以身犯险的意思。可是那位不会让陛下活到成年的,如今陛下势单力薄,只怕

    容淳一天一天地长大,有了主见,若不是江逝水护着他,李重山早已经开始物色新的皇帝人选了。

    江逝水淡淡道:我不会给人下毒,也偷不了军防图。但是不论哪方落败,我都会护着陛下和燕郎,别的事情我做不了。

    见他这样固执,容怀也放弃了拉拢他的念头,再诚心诚意地向他行了个大礼:多谢江小公子这些年来照护陛下。江小公子这些年的苦心,容怀也都知道,他日事成,容怀自当厚礼重谢。

    不必了。

    江逝水摆手,心想,要是容怀的事成了,李重山肯定得死。就李重山那个死也不肯撒手的狗脾气,他死之前,肯定得把自己杀了陪葬。

    所以容怀的厚礼重谢,他肯定是用不着了。

    不过他也没有什么在乎的东西了,只要容淳与燕郎安稳,他自己死不死倒无所谓。

    只是和李重山一起死,来年史书上,就写他二人是一对权奸,一个外把军权,一个内谄皇帝,拖累他的名声,便宜李重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狗:老婆不愿意帮别人杀我=老婆爱我

    第25章 金乌坠

    重花影深深, 江逝水与镇南王容怀隔着横斜的梅花枝子站着,默默无言。

    红瓣与白雪落满肩,江逝水拢着手,低头笑的时候, 将肩上的积雪抖落:那就劳烦王爷带着陛下在这儿玩吧, 天不早了, 我要先回将军那里去了。

    好, 江小公子慢走。

    他向容淳作揖:臣告退。

    相处一年多,熟悉之后, 他在私下就很少对容淳行礼。今日这样,或许是因为镇南王叔在这里,容淳想道。

    江逝水一面往外走,一面随手折些花枝子抱在怀里。

    建威将军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宫道上, 李重山已经处理完今天的政事,没有派人去催促,就坐在马车里等他。

    马车里点着炉子,很是暖和。但是没等他坐稳,李重山就拉住他的手,把他往自己这里拽了一把, 要把他的手捂在自己的双手里:手这样凉。

    江逝水没理会他,使劲抽回自己的手,专心地看着怀里的梅花, 把枯萎颓败的花朵择去。

    马车缓缓驶动,李重山看了一眼他怀里的花:今天这样高兴?

    目光没有挪动, 江逝水问:摆在哪里好?进门那边,还是靠窗那边?

    停了一会儿,仿佛李重山在认真考虑, 他最后给出答案:靠窗。

    江逝水嘴上说:那听你的。

    江逝水心里说,混蛋,你终于要死了,哈哈。

    *

    镇南王只在皇城待了一个冬天就离开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容淳每天都在等待,等待五年之约的到来。

    第三年的时候,跟着江逝水从淮阳来皇城的老管家逝去了,无病无灾,是在梦里去的。江逝水安安静静地给他操办了丧事,把他的牌位放在国寺供奉,和自家父亲和兄长的放在一处。这时,江逝水需要挂念的人又少了一个,这回去国寺,他与看守的和尚悄悄说好了,等自己死了,也让和尚给他做一个牌位,放在一起,和尚没有答应,只说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终于到了第四年,只要过了这个冬天,容淳心心念念的镇南王叔就会兴兵北上,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他。

    但变故也是在这年冬天发生的。

    腊月天寒干冷,某天下着雪的夜里,燕郎拿着腰牌出了宫,骑着快马,一路到了建威将军府门前。已是深夜,府里人等早已睡下,他一边拍门,就像是在府衙门前击鼓鸣冤,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江公子。

    他如今已是少年,身形高挑却瘦削,眉眼微垂又深沉,声音还是少年人独有的沙哑的嗓子。他在容淳面前,总是低眉顺眼的样子,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他仿佛生来就不会高声说话,今日忽然就会了。

    门一开,燕郎就像鸟儿似的冲进内院。府里人还没认出他,也来不及把他拉下去,就惊动了江逝水。

    江逝水在房里喊了一声住手,披着一件外裳,举着烛台,匆匆走到他面前:慢慢说,怎么了?

    蜡烛将燕郎面上糊成一片的眼泪照得格外清晰,江逝水便把蜡烛挪开了一些。燕郎吸了口气,带着哭腔道:陛下病了,正喊江小公子。

    好了好了,我这就进宫。江逝水叹了口气,用衣袖帮他擦擦脸,把他从雪地里扶起来,是什么病?请太医去看了没有?要不要紧?

    是痘疫。

    江逝水一惊,端着烛台的手松开了,蜡烛摔在雪地上,没有声响。烛光瞬间消失,他的面容也瞬间冷了下来。

    备马,进宫。

    李重山给他披上大氅,他恍恍惚惚的,往前走了两步,大氅就滑了下来。他太瘦了,瘦到肩膀都撑不住衣裳了。

    *

    皇帝寝宫灯火通明,太医宫人一言不发,各自端着东西进进出出,气氛凝重。

    江逝水被挡在殿门前,孟叶朴道:痘疫太容易传染,染上就是要命的,你还是不要进去了,老夫的医术你还是信得过的吧?

    我小的时候得过了。江逝水一边焦急地往殿中张望,一边撩起衣袖,把手臂内侧几颗小痘的痕迹给他看。他得这病的时候并不严重,再加上家人细心看护,所以只留下了这么一点儿痕迹。

    孟叶朴递给他一块白布,侧开身子:那你就进去看看吧。

    江逝水进去时,有一个略瘦的身影也要跟着他进去,被孟叶朴抓住了。他抓住燕郎的胳膊:你小时候也得过?

    燕郎正色道:我没得过,但我不怕。

    他执意如此,最后还是让他也进去了。

    李重山站在殿外,吩咐孟叶朴:好好治。

    孟叶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就提着药箱进去了。

    在殿中伺候的人都被换成了得过痘疫的人,为求稳妥,他们也都在面上蒙了一层白布。江逝水进去时,容淳就躺在床榻上,整个人都陷在锦被里。

    分明江逝水前几日才见过他,那时候还好好的,才只一夜,他就瘦了这样多。他长大之后,面白更显清冷,如今再看,他的唇色已经是苍白的了,却又因为高烧,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孟叶朴在榻前坐下,给他诊脉,又闻了闻他才吃过的药,摇了摇头:得换一个方子。

    燕郎转头就拿来纸笔,江逝水问道:这药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但是宫里太医只敢用温吞的药慢慢治,怕用重药,治坏了他们就要被治罪。如今这病来势汹汹,再用温吞的药就来不及了。

    这话说完,他就提起笔,一面询问燕郎一些细节,一面捋着胡须,细细地斟酌。燕郎心中焦急,又不敢催促。

    江逝水坐到榻边,取下容淳额上的巾子,给他换了一条重新浸过水的。容淳烧得厉害,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口里喃喃地说梦话,一会儿喊江逝水,一会儿喊燕郎。

    好半晌,孟叶朴终于写好了药方,让人拿下去照着方子抓药来煎。

    燕郎跪在榻前,凝视容淳许久,又抬眼看向江逝水:公子,都是奴才照顾不周,才让陛下

    江逝水也心里没底,又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拧干一块巾子递给他,打断他的话:你有失职的地方,等陛下好了,我一定会追究。现在你先把眼泪擦一擦,把手洗干净,再过来伺候。

    燕郎红着眼睛应了,转头去洗脸洗手,然后从宫人手里接过铜盆: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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