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先生在北极,我在南 作者:小妖墨

    木先生在北极,我在南——小妖墨(102)

    女人盯着电脑屏幕三秒,然后缓缓地抬头看着面前靠坐在椅背里的淡漠俊美的年轻男人,又不可置信地将目光移回到屏幕上。

    再一次调转视线的时候她的动作极为缓慢,像是拖得漫长的镜头,像是在确认她眼前看到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可怕的幻觉。

    那是一段视频,视频左上角有摄录的地点坐标,A国某市某栋公寓,沈凤仪很熟悉这个地址,多年前穆南城在A国念书,有时候沈凤仪会往这个地方给儿子寄东西,这是穆南城当年租住的房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女人浑身的血液像是一瞬间被抽干,她连呼吸都不能够了。

    那房间非常狭小,光线晦暗不明,床铺低矮得跟凳子上的横杠齐平,少年蜷缩在地上时,一蹬腿就能踢到自己的枕头,房内简陋杂乱得梨湖庄园里随便拉出一个杂物房都比它要大得多整洁得多这是穆南城当年独自一人住了很多年的地方。

    瘦削的少年蜷缩着身体,像是要把他的四肢都缩进胸腔里去,镜头下他惨白的脸孔像是用白色的涂料厚厚涂抹过,涣散的瞳孔内血丝密布,随着他干裂的嘴唇里发出一声叠一声的嘶嘶倒气声,他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薄薄的T恤下勒出他根根分明的胸骨,可想而知衣服下是怎样的瘦骨嶙峋,他的眼珠浑浊上翻,口腔里涌出大滩大滩的白沫

    这是这是

    沈凤仪不敢置信,她震惊地看着穆南城,变了调的嗓音像是指甲划过金属那般刺耳尖利,她一声声地问,这是谁?啊?这是谁?

    那样千疮百孔触目惊心的一具身体,那样面目全非狰狞恐怖的一张脸孔那是谁?他是谁?

    一个恍惚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天边传来,又像是贴着她的耳朵森森细语:这是我,是你的儿子。

    是那十五岁离开你身边的桀骜不逊的浪子,是那二十岁衣锦还乡,从此成为你骄傲的儿子。

    穆南城终于还是点燃了那根烟,徐徐飘起的青白烟雾里,他垂着眼眸,低哑的嗓音波澜不起,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仿佛只是淡淡陈述:

    从我离开南江的那一年,您从来没有问过我,我在A国过得好不好,他的语气停顿了一秒,像是犹豫,然后他紧紧闭了下眼,终于还是狠下心,喑哑的声音几近模糊,然而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子一样夯进沈凤仪的耳里,带来阵阵震聋反馈般的余音,

    在长达三年多的时间里,我都是这样过的。

    随着这句话宣告落地,沈凤仪的脑海里像是被一排轧路机轰隆隆碾压过,她先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电脑里的画面一帧一帧掠过,背景忽而死寂忽而尖啸,沈凤仪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把自己的眼珠子钉在上面。

    那是一座建筑恢弘的大学,此刻却像是一座炼狱般,无数的人在通道上疯狂奔跑,哒哒哒哒哒的子弾喷射声络绎不绝,一个黑头发的华人男孩突然摔倒在人群里,然而没有一个人去扶起他,鲜血从他的小腿上汩汩地流,少年抱着自己的腿痛苦而绝望地呼喊着,周围的尖叫和喧嚣完全淹没了他的呼喊,但是沈凤仪能看到男孩的口型,他在喊妈妈

    就那样一个画面,活似有一只手生生抽去了沈凤仪的骨头,她跌坐在椅子里,脸色僵冷灰白,竟像是死了一般。

    然而那画面却像是地狱里追索出来的恶鬼缠绕不休,她看到那个男孩抱着头蜷缩在窄巷的角落里,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对他疯狂拳打脚踢,最后抢走他身上所有的现金;她看到肥胖的女房东把男孩的行李全都扔出了门,狠狠地啐了他一脸唾沫;她看到男孩背着行李包一瘸一拐地走在苍灰色的天空下,身后的大学城离他越来越远

    最后的最后,她看到男孩滚倒在逼仄狭窄的小屋地板上,将自己的脑袋重重地往地板上夯

    朦胧中,一段遥远的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对话像是探头出穴的毒蛇一般,复又在她耳畔嘶嘶盘旋:

    妈,我不想留在这里了,我能不能回南江去?

    你要回来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把你送出国,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这里没有你说的那样好

    你是一个男孩子怎么能那么软弱?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在哭?那么多比你还要小的孩子在国外都生活得很好,南城,你要懂点事,我们跟别人不一样,我们没有退路,妈妈所有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爸爸英明一世,你能不能为他争点气你要是半途而废地回来,就不要认我了!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你太软弱了南城,别人能在那里生活得很好你当然也可以,你是比别人笨还是比别人少胳膊少腿?这么多年了你能不能有点长进,你是去学本事的,不是去国外享受的,你要争气

    你什么都不明白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沈凤仪浑身颤抖,她拼命地摇头,那一声声的诘问就像是一把把从时空里穿梭而来的刀,刀尖上凝结的都是她那年少的儿子的血。

    南城,南城

    倒抽进肺腑里的每一寸空气都仿佛淬满了寒冰,嘶喘出来的气息却又灼热沙哑得犹如喷火,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沈凤仪的眼眶里涌出来。

    穆南城的声线也像是被这水汽印染,幽凉又飘忽:

    让您看到这样的画面不是我的本意,当年我没有告诉您,本来也想过一辈子都不告诉您,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我永远不想让你知道这才是一个生在穆家的孩子真正的样子,这才是你的儿子真正的样子

    特定的时光像是定格后的一帧帧泛着晦涩光影的旧照片,从穆南城的记忆相框里被他择取出来,晾晒给沈凤仪看。

    他的小飞机,他的小爵爷,他在异国他乡走投无路苟且偷生的岁月里,唯一给过他帮助和慰藉的孩子。

    沈凤仪捂着脸,在穆南城说到萧然绑架的真相时,她终于无力地伏在桌上,悲怆而撕心裂肺的哭声在空冷的书房里一遍遍回旋,她泣不成声,嗓子里像是有刀子在刮,撕裂颤抖得不成样子:

    南城妈妈不知道我不知道

    穆南城合上电脑,把烟揿灭在烟灰缸里,然后他离开座椅,走到沈凤仪身边把她扶坐到了沙发上。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我真的不知道

    穆南城轻拍她的脊背,抽了桌上的纸巾想帮母亲擦眼泪,沈凤仪摇着头,背过身去,布满褶皱的双手牢牢捂着自己的脸,她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面对自己的儿子。

    茶几上有一壶冷透了的茶,穆南城把茶壶拿出去,不一会换了一壶热的进来,碧绿的茶水散发着袅袅热气被他倒进杯子里,然后他把杯子轻轻塞进沈凤仪的手里,做完这一切他又打开房门,得到通知的郑慧瑜正不安地站在那里,穆南城轻声说:

    慧姨,你陪陪我妈。

    第103章

    天光将亮的时候萧然醒过来了。

    他的脊背贴着一堵坚硬厚实的胸膛,腰上的手臂有力而充满热度,耳膜边有微微的热息在拂动,那是穆南城在抱着他。

    萧然有一秒的怔忡,他跟穆南城睡在同一张床上挺久了,但是他们一直分着被子睡,虽然穆南城经常会抢走他的被子,但是穆南城很少这样,尤其是清晨的时候贴他这样近。

    太近了,丝被下两个人的身体严丝合缝,肌肤的热度穿透过彼此的睡衣传递到对方身上男人在某些敏感的时候身体是禁不得这样相贴的。

    前一晚的记忆如流水般淌过来,身体像是被什么敲响了一般,萧然有些难堪地把脑袋往被子里钻去。

    他这么一动,穆南城立刻就醒了。

    穆南城把小鸵鸟囫囵搂进怀里,一只手伸进被子里,先是摸索到萧然的额头探了探他的体温,然后捏着他的两颊把他的脑袋从被子里拔出来:

    头埋在被子里,不闷吗?嗯?

    男人清晨的嗓音喑哑得不像话,过耳时像是带着细细电流,萧然摸着耳朵回过身来,两个人的额头碰到了一起。

    穆南城极其自然地在萧然额头上亲了下,他这一夜已经把这个动作重复了无数次,萧然有时候浑然不觉,有时候迷迷糊糊地知道,现在的感受却异常清晰,有点凉,有点湿。

    萧然的脸颊红着,别扭地在被子里钻了钻,他觉得很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

    穆南城抬起萧然的下巴,看进他的眼睛里:

    烧是退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肚子饿不饿?

    萧然对上穆南城坦然而温柔的视线,随即错开,又移回去,摇了摇头,闷声说:我想洗澡。

    他发了一夜的汗,浑身都黏糊糊的。

    穆南城在他的发顶上轻嗅了一下,嘴唇又若有若无地刷过他的额头,笑道:

    唔,果然是个小臭包,是该好好洗洗

    萧然被子下的小腿毫不留情踹过去。

    那么尴尬难言的一夜就被穆南城这样自然而然轻描淡写的态度化解了过去,萧然站在淋浴间温热的水流下,闭着眼睛。

    穆南城,三个字缠绕在舌尖,头一次有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毕竟二十岁了,该懂的都懂了,昨晚混沌一片里他没有多余的神智去细想穆南城所有的举动,但是今天早上他转身的霎那碰到那个吙热坚硬的部位,察觉到穆南城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他的心里一下子像被针刺到般瑟缩了下。

    无论是昨晚,还是今晨,萧然都能感觉到穆南城蓄势待发的,隐忍到极致的慾望,但是只要自己有一点点不自在,穆南城立刻就能拉开最适当的距离,消弭他所有的不适。

    穆南城的侵略总是点到为止,他的克制却又无时不在。

    热水缓缓流经身体,仿佛渗透进了身体深处,在不知名的地方微微荡漾着,飘零的记忆扑面而来,那碎片上面晃动的画面竟然是穆南城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还有那淡色的潮润温暖的嘴唇

    身体的记忆是可怕的,有些烙印只要打下过一次,就再也不能磨灭。

    萧然跟傅予行在一起的时候年纪太小太小,那时候他懵里懵懂的,只知道他会永远和四哥生活在一起,以什么样的方式在一起根本不是什么值得深思的事,谈恋爱也好,结婚也好,就是那么自然而然的,一切按部就班,随着他的年纪渐增而水到渠成着。

    他跟傅予行是一根树上的两根藤,彼此的一手一脚都长在对方的心脏里,爱情,亲情,所有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复杂得难分难解,不需要去分辨,也不需要去深思。

    然而穆南城却完全不一样。

    萧然跟穆南城是两棵树上的两根藤,机缘巧合下长到了一起共用一条根脉,穆南城不遗余力地追逐他,缠绕他,起初萧然以为他是要争夺自己的养分,后来才发现,自己才是一直汲取的那一个。

    说穆南城是跟他一样的藤还不完全贴切,穆南城是一簇火,星星一点就能燃烧他,穆南城也是水,涓涓流淌,给他滋养,穆南城热烈的时候像是闪电,横劈而下时他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穆南城温柔的时候像春风,他所有的胆怯懦弱黯然失落都能被他轻易拂平。

    萧然所有的情慾体验,也都来自穆南城。

    人是感官动物,男人尤其如是,再深刻的心灵契合也不如体温更能熨帖彼此,天性如此,男人可以跟自己不讨厌的人做爱,但是很难跟自己厌恶的人耳鬓厮磨。

    身体的诉说是最诚实的,一切难以定义的感情,都可以在身体上寻找到答案。

    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还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萧然不禁将脊背贴靠在冰凉的瓷砖上,唯有这样才能缓解他体内燃烧的热度,他双手捂住脸,发出无声的叹息。

    萧然走出卫生间的时候穆南城正在叠被子,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落在他身上,掺杂着明丽的光线和明灭的光影,晃了萧然的眼。

    穆南城不论住在哪里,即使有再多佣人他也不让别人打扫卧房,这男人的强迫症严重到不可理喻。

    被子叠得四四方方像块冻豆腐,两只枕头的高度必须完全一致,床单拉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萧然有随手放杂物的习惯,比如手机手表,起初穆南城看一次会帮他收拾一次,但是手机这种东西拿拿放放的频率太高,于是穆南城在两人的床头柜上分别放了一个手机支架,两只支架的位置完全在一条直线上,每晚穆南城把萧然的手机拿走插进支架里,就意味着小朋友必须立刻睡觉了。

    做得一手好菜,家务十分擅长,自己生病的时候他照顾得又那么体贴,穆先生还真是很人妻啊

    这两个字跳进脑海里的时候萧然霎时把自己雷了个七荤八素,然后他哈哈笑出了声,穆南城一回头看到他就沉了脸:

    又不擦头发,昨晚发那么高的烧你忘了?伤疤还没好就忘了疼!

    穆南城大步走进浴室里拿了块大毛巾出来给萧然擦头发,萧然就笑得更疯了。

    笑什么?傻乎乎的。

    穆南城起初被萧然笑得莫名其妙,但只要小朋友身体健康活泼开心他也就心情好,头发擦干后穆南城用力揉了揉,那清爽柔软的触感像是云絮缠绕在指尖,穆南城满意笑道:

    嗯,真香,又是干干净净一只漂亮小猫了。

    萧然一个箭步冲到门口,门边柜子上搁着他的零食,他抓起一包薯片冲着穆南城丢过去,嘻嘻笑道:

    穆先生,你好贤惠呀!好活当赏,接着哟!

    贤惠两个字砸得穆南城哭笑不得,萧然才跑出房门就被拦腰抱了回来,穆南城把他抵在墙壁上,佯怒地捏着他的脸:

    给你三秒钟,换个形容词。

    萧然呵呵地笑:那你要听什么词儿啊?

    你可以说,穆先生很好,很帅,很温柔,很厉害

    萧然笑岔了气。

    笑是什么意思,嗯?难道你能否认我说的是事实?穆南城说着自己也笑了,他在萧然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继续大言不惭,只有这么好的一个穆先生,才配得上我们萧然小天使,是不是。

    恋耽美

    木先生在北极,我在南——小妖墨(102)

章节目录

木先生在北极,我在南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屋只为原作者小妖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小妖墨并收藏木先生在北极,我在南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