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棺材铺 作者:碧海笙明月

    通灵棺材铺——碧海笙明月(37)

    心脏脱离的瞬间,安幼舆便和地上的紫晖一样,失去了所有生机。

    只不过和紫晖不同的是, 一道浅浅淡淡的影子缓缓脱离安幼舆逐渐冷硬的身体, 漂浮在祭台上,迷糊的瞅着四周, 好像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状况。

    像他这种新生的鬼魂, 尚且还不能称之为真正的鬼魂, 因为人气还没有消散干净,意识也是模模糊糊, 碎片化的,因此,这几天他会在记忆最为深刻的几个地方徘徊,直到七天之后人气散尽,这时候就会有这一片儿的鬼差过来接引他回冥界,盘算功过,安排往生。

    幼鱼的心脏散发着浓厚的生气,缓缓漂浮在沈亦棠手掌心上,像是找到了港口停泊的小船。

    温热的感觉持续不断的从掌心上方传来,随着一下又一下跳动,种种难言的情绪顺着手掌心传递到沈亦棠心头。

    幼鱼的娘是大山里飞出去的金凤凰,是小村子里考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还记得拿到录取通知书那一天,流水一样的席面从村头摆到了村尾

    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可没多久就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到半年,幼鱼的娘就回了老家,家里老两口对于女儿回家的原因闭口不言。

    以前最喜欢到人堆儿里坐着谈笑风生的老爹,现在整日愁眉紧锁,手里总有干不完的活计。

    山里的风在他脸上犁出一道有一道沟,不过比起他鲜血淋淋的心,说是沧海一粟也不为过,老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

    到底是没藏住,第二年盛夏的连阴雨天里,幼鱼降生了

    民风淳朴的大山里,对于这种事情最为看重,虽然每日紧闭房门,可流言蜚语还是从门缝儿里,烟囱里,无孔不入的飘进了幼鱼家

    老爹要强了一辈子,一个没撑住病倒了,这一病就是半年。

    半年蜗居病榻,最主要的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老爹还算硬朗的身子骨被折磨的油尽灯枯,也是在一个连阴雨天里,撒手人寰。

    在老爹走后,老太太没坚持半年也跟着去了,只留下一个一言不发的娘,还有刚刚一周岁的幼鱼。

    虽然幼鱼已经一周岁,可看起来和五六个月大的婴孩差不多大,哭起来小猫儿一样,没有气力的很。

    自从幼鱼降生之后,他娘从没有看过他一眼,就算是他躺在冰凉的炕上,身子被冻的青紫,嗓子哭出血迹,他娘也没有看他一眼,甚至姿势都没有换一下,继续直勾勾的盯着斑驳的墙壁。

    我说小月,这可是你的亲骨肉,别人看不起他,你是他娘啊,你怎么能不管他?

    小月,也就是幼鱼的娘,根本不屑争辩,或许她根本没听到隔壁大娘在说些什么

    唉

    大娘叹了一口气,也不准备在说什么,毕竟连亲生父母丧事都不露面的人,你能指望他有多少人情味儿?

    乖乖哦,奶奶给你炖了米汤,咱们不哭了哦。

    隔壁大娘抱起几乎□□在炕上的幼鱼,却被包裹幼鱼的小被子凉的一个瑟缩,这么阴冷潮湿的东西怎么能给孩子用?

    大娘脱下自己的棉外套,裹在小幼鱼泛青紫的身上,顶着风雪回到了自己家。

    你个死老太婆,家里粮食多的吃不完了是不是?

    已经钻被窝的老汉儿看到大娘抱回了孩子,脸色刷的变了,也不管是数九寒天,赤身裸体就下了炕,想要抢过幼鱼。

    那我也不能看他饿死,孩子可没什么罪过。

    火盆里温着浓稠的米汤,小幼鱼应该是饿极了,生生吃了一小碗,大婶没敢多喂,害怕小幼鱼吃太多不舒服。

    你给我消停儿的,我的事儿你少管!

    不理会抽风的老汉儿,大婶见幼鱼吃饱睡着了,把孩子放在自己被窝,拉灯睡觉,完全不敢还晾在一边儿的老伴儿。

    就这样,幼鱼算是在大婶儿家安顿下来,过了几年安生日子,虽然村子里的小孩子不喜欢和他一起玩儿,还叫他野孩子,小杂种

    幼鱼到六岁一直没有名字,还记得是在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一群坐着汽车的人,来到了大婶儿家,留下了一大笔钱儿,说是幼鱼的爸爸来接他回家,大婶儿连幼鱼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眼前就只剩下一排黑色尾气。

    希望他爹能对这个苦命的娃儿好一点吧

    哎呦!老婆子,你快数数这是多少钱儿,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没想到这个孩子还挺值钱

    大婶儿没有理会老伴儿贪婪的嘴脸,转身进了耳房,拿起还差最后几个针脚的小褂子,一针一线缝上了最后一个扣子。

    另一边,不知道坐了多久,幼鱼终于下了车,然后被像提溜小鸡仔儿提溜起来,洗洗涮涮,被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然后就被带到了安老爷面前。

    整个过程幼鱼没有丝毫哭闹,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样子,让给他洗澡的女佣下手的力道不自觉轻柔了好多。

    这是你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还不快叫人?

    带他来的老嬷嬷亲切的指着坐在椅子上的三人,向幼鱼殷切的介绍,放在他腋下的手指收紧了几分,提醒他叫人。

    不急,张妈你先下去吧。

    安太太看到幼鱼的瞬间,眼睛就亮了,若不是顾忌着在佣人面前的仪态,估计会直接跳起来吧。

    紫晖大师,您快瞧瞧!

    站在一旁的鹰钩眼老人闻言走上前,在幼鱼身上不停摸摸索索,好似在探寻什么。

    幼鱼虽然害怕,可依然没有出声。

    甚好,不过

    不过什么!您开口,只要您开口,我什么都满足您!

    安太太殷切的扶着旁边的扶手站了起来,看向幼鱼的眼里好像有光。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身子太虚了,需要好好养一养。

    这倒不什么大事儿。

    安太太送了一口气,有些焦急的握住了身边窝在椅子里的儿子的手,颤声说道,幼舆,你有救了,太好了

    从始至终,端坐主位的男人都没有开口,幼鱼就被带下去了,好吃好喝的养了起来,每日不知道要吃掉多少温补的药汤。

    这一待又是两年。

    两年中,幼鱼吃喝不愁,全都是按照最好的标准,可就是不准他离开居住的小院子,一步也不行,其他人自然也不能接近,除了每日来的紫晖,两年中他见得最多的就是安太太了,那个有些癫狂的女人。

    两年间,幼鱼所说的话加起来不到五句,他时常有自己丧失了语言能力的错觉,所以每天晚上会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起先还觉得有些奇怪,后来也就习惯成自然。

    幼鱼在小院儿居住的最后一天,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第一次出现了,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他,幼鱼仔细的描绘着他的眉眼,他能清楚的从男人脸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你有什么愿望?

    我想有个名字。

    男人沉默半晌,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抔黄土掩风流,何必呢?

    留下一句幼鱼听不懂的话,男人离开了,紧接着紫晖安太太带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人闯了进来,仍然像是提溜小鸡仔一样把幼鱼提溜提来,扔到了一张冰冷潮湿的床上,旁边还躺着一个人,正是张妈让他喊哥哥的人。

    只不过他的状况好像不太好,嘴唇都是青紫色的,怏怏的表情,就像大婶儿家快要咽气儿的大黄狗。

    你要干什么?是安太太的声音。

    打麻药。紫晖回答道。

    打麻药会不会影响效果?

    自然是不打麻药效果要好一些。

    安太太停顿了一瞬,接着风淡云轻的说道,生挖吧。

    冰凉的撕裂感传来的瞬间,幼鱼便失去了意识,迷离之际,黑暗中的一切全都清晰起来,他能看清紫晖鹰钩鼻上挂着的血珠儿,能看清安老爷吐出的烟圈,安太太慈祥的注视着他旁边的位置,温柔的说着,幼舆,马上就好了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好了

    紫晖自然看到了幼鱼离体的魂体,为安幼舆替换心脏的空挡,蕴含了十层力道的一巴掌把幼鱼拍的四散而灭

    迷迷糊糊在黑暗中游荡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被一股柔和力量吸引,四分五裂的残魂缓缓出现在一株老桃树下。

    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胡乱闯进来,嫌命长?

    什么地方?残魂思考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缓缓摇了摇小脑袋。

    像是被他呆呆的动作取悦,沈亦棠莞尔一笑,暗色的胎记在月光下更加明显。

    那你叫什么?

    叫什么?

    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残魂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幼鱼。

    第55章

    他们欺负你了?

    夙任处理掉廖俊生之后匆匆而来, 进门就看到沈亦棠呆呆的看着手心,眉目间没有半分神采,夙任心头一突, 生怕沈亦棠魂魄被人摄了去。

    不过还好,听到他的声音, 沈亦棠慢慢醒转过来,虽然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样子,可夙任还是能看出他心情不佳。

    刚刚和幼鱼的过去交感的过程中,沈亦棠感觉每一秒都压抑的难受, 幼鱼那么小, 又是怎么熬过来的,是我在欺负别人。

    夙任微凉的手探到沈亦棠发间,还是有些担忧,那脸色怎么这么差。

    沈亦棠没有搭理夙任, 他感觉自己现在必须要做点什么, 不然会被记忆中那种久久不散的压抑感憋疯。

    阳律不能惩治安家,沈亦棠又等不到阴律结算那一天,所以只能自己动手。

    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裁剪好的纸人,沈亦棠捻起一丝幼鱼的心间血,替他点了睛。

    纸人有了一双赤红色的眸子之后, 水墨色的痕迹开始出现在全身各处, 模样越发的像幼鱼死前的模样。

    沈亦棠一抖手,幼鱼轻飘飘落在地上, 胸前狰狞的伤口处, 一滴嫣红的血珠滴落在地板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幼鱼嘴角捻起一抹狞笑, 向后隐去,消失不见。

    夙任哑然,无论过去了多久,沈亦棠依然如玄笙一样心善,刚刚那小纸人也只能装装神,弄弄鬼,吓吓他们而已,这下可以回家了?

    还有一个。

    转头看向自己玩死自己的紫晖,沈亦棠眸中厌恶不加掩饰,果然,道士一如既往的讨人嫌。

    那你想怎么办?

    边走边想喽,反正不会便宜他们。紫晖,紫微,没点联系他说什么都不信,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

    紫晖包裹着一层坚冰的尸体悄无声息的悬浮而起,随着两人一起消失在月色中。

    大师我儿子怎么样了?大师?

    安太太在外面等的心焦,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可紫晖的房门还是紧闭,她终于丧失了耐心,小心翼翼的开始扣门。

    门内静悄悄,没有一丝声响传出,安太太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给我砸!

    薄薄的门板在膘肥体壮的佣人全脚下,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一堆碎屑。门被打开,迎面扑来一股寒气,冻的安太太一行人直打冷战,上下牙床不受控制的磕在一起。

    幼舆?

    火盆和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全都熄灭,房间内漆黑一片,安太太不顾屋子里降到冰点的温度,急忙去找安幼舆的身影。

    安幼舆依旧躺在祭台上,只不过身体已经僵硬,安太太想要拉起他的手,却发现儿子身上比冰还要冷。

    不!

    湖城城外十里,清风观坐落在层层青山之中,玉带缭绕,不沾染一丝烟火气。天上皓月和繁星不时落下一缕缕光辉,尽数被清风观吸纳,不断维持着地下大阵的运转,逸散出来的精华则被反哺给清风观坐落的山头儿,整座山头儿灵气蓬发,到处生机勃勃,就连普通的野草都青葱更甚,有了些许药用价值,更不用说扎根在大阵中心那一块药草园。

    倏而,锃亮的刀芒照亮了天宇,阵阵刀鸣似龙吟,一柄透着寒光的长刀携带者无匹威势朝着清风观压落。

    道观里修行的道人第一时间被惊醒,转瞬的时间,清风观上空便聚集了三十几位衣摆飘飘的道人,联手阻挡这威力绝伦的一刀,为首的正是紫微道人。

    集结了三十几位同门全力,再加上大阵加持,才堪堪抵消了这一刀之威势。

    半人高的天涯静静悬在道观上空和三十几位道人对峙,虽是一把刀,却有一股睥睨的气势,刀鸣阵阵,宛若龙吟。

    是你。

    夙任的样貌实在是太出彩,出现在夜空中的瞬间,便被紫微认出来了,紫微眉头微蹙,完全没想到夙任实力竟然恐怖如斯。

    道友此举是为何?

    夙任并不言语,紫晖包裹着一层坚冰的尸首缓缓漂浮在清风观众道士面前。

    小师叔?

    上次在杜家时跟在紫微身后的小道童一声惊呼,认出了紫晖。

    你们惹出的麻烦,自己解决。

    夙任话音刚落,紫晖身上坚冰融化,三只长相狰狞的黄泉虫在原地留下三道残影,迅速四散逃逸。

    不好!

    快追!

    清风观的道士来不及穿衣服,甚至不顾吃饭的家伙多落在房间内,分成了三拨人,追逐闪电一样逃逸的黄泉虫。

    这黄泉虫是被镇压在三清祖师的雕像下,乃是清风观顶级机密,没想到却被紫晖意外得知,盗取了黄泉虫幼虫,脱离了清风观,自此消失不见。

    一只黄泉虫就足以整个湖城饿殍遍地,赤地千里,要是三条一齐跑出去的话

    道士们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黄泉虫身上,诺大的清风观只剩下夙任一人一刀立在月空下。

    沈亦棠早在道士们四散追逐黄泉虫的空挡,凭借着咫尺,轻而易举潜入了清风观最为宝贝的药田。

    直接将这群牛鼻子老道士的宝贝给拔了个干净,先前还灵气浓郁郁郁葱葱的药田,转眼之间就成了光秃秃一片,到是沈亦棠腰间的宝贝口袋里霞光闪烁,不是溢散出一两缕实质化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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