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师父对此见怪不怪。
    远远的能看见裴家村了,突然从裴家村里走出来一群人,看着像是张望了一会儿,然后齐齐的迎了过来。
    近了,白薇认出前头带头的是村长裴堂,裴庭先前给裴堂打过电话,但没说哪一天到,看这样子,估计是一直在等着。
    跟着裴堂过来的见了裴庭仍是极为恭敬地叫“叔”,到了白薇这儿,喜气就上来了,一口一个“婶”叫的亲热。
    裴堂亲自接过行李:“这几年山上的房子我都有看着,前年有人进去把屋子翻的乱七八糟的,加上我看上头有些漏雨,就叫后生们重新给修了屋顶。听说你们要回来,乡亲们都商量着要把屋子打扫干净,四嫂她们一块去县里置办的,一切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们了。裴庭媳妇儿,这次你们可要多住些日子。”
    裴堂可没忘记当初白薇坐直升飞机走的情形,后来裴庭就跟着走了,他觉得裴庭还会跟着白薇走。
    裴庭:“要过了清明才走,还要请大家吃饭。”
    裴堂笑道:“好好好。”过了清明,那时间还可以。
    大家伙一面说着,一面往山上去。
    不晓得是因为前面带路的是裴庭和裴真真,还是她被夹在中间,这一路跟裴家村的人一起,好像没过多长时间就上了山。
    山路的尽头有一株极粗的,枝干盘虬卧龙的老桃树。白薇在桃树前停了下来,那一年她来找裴庭结婚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还有这棵树,但是现在,她记忆里又有了这棵树。
    裴庭已经走过去了,转过身来看她打量这株桃树。
    裴堂见二人瞧着桃树,刚想起来似的笑道:“你们说奇怪不奇怪,你们走的第二年,这桃树没开花,我看着是快老死了,可是去年它又开花了,今年开的更多,看,还结了果子。”
    不过是米粒大小的青果,可以看出花落不久,白薇想了想一树红云灿烂的情形,微微一笑。
    再往前,走过一段竹林,就看到了那三间瓦房,跟裴堂说的一样,房顶透着崭新的红色,是新修的。
    进门,屋里打扫的很干净,桌椅都是纤尘不染,白薇进了左边那间,原来裴庭住的屋子,怔住了。
    这屋里家具虽然没换,但被褥都换了新的,还搭了床帐,全是大红色并蒂莲、鸳鸯戏水、红牡丹的图案。
    进屋的时候,真真有些瞌睡了,裴庭把真真交给了白薇,她顺手摸了摸被子,干燥的,抓过来一闻,一股太阳晒过的味道。
    真是费心了。
    白薇小心地解了真真的斗篷,脱了她的小鞋子,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裴堂等人极有眼力,跟裴庭在外头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了,并不是不想多说,而是裴庭本身不是个话多的人,想到要说的事说完就可以,而且一路辛苦,也是要早些休息的。
    这时候快傍晚了,路上带的有保温杯和奶粉,真真喝了奶粉睡了,但大人是要吃饭的,白薇出去看看晚上吃什么。
    进了厨房,看见裴庭正在烧水。案板上放着菜、蛋,桌角拴着两只鸡,掀开米缸也是满满的。
    裴庭不叫她动手,搬了小凳子给她,叫她坐着歇着。
    “村长说有人进了屋子把东西翻得乱七八糟的,应该是裴世茂……”
    “可惜大黑去年老死了。”
    “外头菜地四嫂她们还给种着,这些菜就是菜地里摘的,红薯现在还早,不过叶子长大了,叶子也能吃……”
    “这些鸡蛋都是自家养的鸡下的蛋,一会儿用鸡汤给真真炖一个,她肯定爱吃。”
    ……
    白薇坐在后面听他一句句地说着。
    除了他的声音,吸引她的还有他熟练的动作,洗菜、切菜,动作行云流水似的畅快自然。
    她渐渐的看入迷了。
    裴庭正打算切菜,猛地觉得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白薇抱着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背上,热热的,特别舒服。
    “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裴庭问。
    “……没,就是想抱抱你。”白薇道。
    裴庭让她抱了一会儿,拿起刀切菜:“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办喜宴,就在村子里,请大家吃一顿就算完了。你的礼服我给你带来了,在那个黑色的皮箱里,还有真真的……薇薇……”
    裴庭放下刀,转过身子,抱住她,凝望着她含泪的眼睛,吻住她的唇:“薇薇,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我也是……被封住嘴,白薇只能在心里说。
    当晚,白薇和裴庭还有真真睡在西间的大床上,四位师父睡在原来裴正良那间,里头只有一张床,不晓得他们怎么睡的,裴庭说没关系,白薇这才知道四位师父在红薯山是一直苦修,从来不住屋子的,全是山洞。
    换她,可能接受不了,但却能理解。
    大千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比如前世的自己,可时过境迁,那份固执竟渐渐的淡了,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但不管怎样,她也有看得见的收获,现在就躺在她身边,守护着她和真真。
    又过了一日,裴庭在山下摆了流水宴。老实说,白薇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席,还是自己的,但瞧那菜品,鲍鱼海参样样都有,比起燕城的酒席也是丝毫不差的。她知道裴庭是费了心的,但最温暖的是她收到的双份红包,里头金额不多,但都是双份,一份是她的,一份是真真的。一个单份的也没有。这里的人对裴家、裴庭的敬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这才是裴庭给她的最大体面。
    酒宴一直到入夜,白薇早早被裴堂媳妇、四嫂几人送到山上,她们也没走,却也不瞎闹,只是和气地陪着白薇,跟她说着话。
    一干人正坐着聊天,突然听到外面“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进了院子。接着却是明显的脚步声,白薇听出来了,忙出去开门,果然是裴庭回来了。
    裴堂媳妇等人见裴庭回来了,便笑着拎着灯笼下山去了。
    裴庭叫她们慢点。
    他一身酒气。听声音,也像喝多了,凑近一看,他原本白皙的脸真是红通通的。
    “怎么喝了这么多?师父们呢?”
    “高兴,师父们住山下了,他们说还没喝够,我惦记你就回来了。”他说一个字歇一下,好像不能连贯成句似的。
    明明是费力说出的关心话,白薇不知怎的,觉得耳朵有点烫。
    “我去给你倒碗水。”白薇扶着他现在椅子上坐下。
    “先别去。”裴庭忽然拉住她,他力气太大,白薇一下被他拉到两腿间。
    裴庭什么也没说,盯着她看了半响,忽地一笑:“你去吧,厨房桌子上有一罐野蜂蜜,给我放一点儿。”
    切~白薇暗里啐了一口,去厨房给他倒水去了。
    端过来找不到他的影子了,挑开里屋的帘子一看,他站在红烛下看熟睡的真真呢。
    “嘘——我女儿,真漂亮,像她妈!”
    他让她小声点,自己声音却很大,好像掩饰不住的骄傲。
    白薇看着他眼底下的红晕,抿了一下嘴,掀开帘子进来,推他坐下,端着蜂蜜水送到他嘴边,让他一口气喝了。
    裴庭坐在床边直笑。
    白薇心想他这个样子,怕是也不能自己洗漱了,转身要去端水,却被裴庭叫住:“你干嘛?”
    今天晚上还真不能跟他计较了,白薇老实道:“我去给你倒水洗脸洗脚。”
    裴庭嘿嘿的笑,笑够了:“不用你伺候我,我自己去。你洗了没?没有我伺候你。”
    就他醉成这个样子,白薇哪敢让他伺候,忙道:“我洗过了,你行不行啊,我帮你吧……”
    她还没说完,就见裴庭站起来,歪歪斜斜地往外去了。
    这个人,醉成这样,他是怎么上山的?
    没多大一会儿,裴庭回来了,脸上湿淋淋的,光脚穿着一双拖鞋,拖鞋也湿淋淋的,躺在床尾一动不动。
    白薇连忙去洗了,回来见他睡着了,轻轻拽掉他拖鞋,把脸和脚给他擦干了,正费劲挪他呢,他眼睛突然睁开了,黑漆漆地望着她,呼出的气热热的喷在她脸上,还带着酒气。
    “睡觉了,你还能动吗?你睡外边吧,我把真真放里边,别压着她了。”白薇担心他晚上压着真真,本来真真是睡在两人中间的。
    裴庭眼珠动了动,见她把真真放里边了,伸手解盘扣,猛地坐了起来,握住她的手:“我来。”
    他动作固执霸道,白薇不想惹一个喝醉了的人,低头看他白皙的手指捻着她胸前的钻石扣子。
    大红色的中式新娘喜服,是他专意请的苏州绣娘制作的,上面有龙凤、牡丹、花枝、石榴、祥云等吉祥的图案,连扣子都用的是货真价实的钻石,包边的是纯金。
    这个人啊,自己什么都不在乎的,为了她费尽了心思。
    裴庭解开了一颗扣子。
    红烛下的她,五官精致的如同雕刻出的石像,但与那年完全不同,眼角眉梢里都是温柔,鲜活起来,让他控制不住,他不由自主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想好好的看看她,看看她。
    白薇顺从地抬头,也凝视着他,英俊的眉眼,专注的眼神,这是她爱的,也爱着她的人。
    裴庭身子前探,欲吻住她的红唇。
    却有一根葱白似的手指挡住了他。
    “我想问你一件事情,那年我拿着木镯,却没有给你,你还记得吗?”白薇问出这个压在心底,几次都想问,却始终没有问出的话。
    那时的她,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再度回到红薯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内疚,她那时,何其冷漠和残酷。
    裴庭眸子里似有流水淌过,她呀,开始他觉得就像一个榴莲,不但扎手,还臭臭的,脾气臭。但敲开外面的壳后,里面的香甜就只有他知道了。
    他望着她:“那你又有没有后悔把你的气运分给我一半?”他的妻,有多善也只有他知道,纵然受了那样的罪,却从没有埋怨过他;后来知道了,任林妮和裴世茂挑唆,她也没有变过。她的刺和壳,不是要伤谁,而是不自觉的想要保护自己,他怎么会怪她?
    四目相对,互相凝望,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深情无悔,有如星辰大海一样辽阔美丽。
    桌子上燃烧的红烛“啪”的一声轻响,爆出一朵烛花来,却提醒了裴庭,他情不自禁地拥住她,吻住她,久久的,久久的……
    红烛静静地燃烧着,映照着那红色锦帐里交缠不休、缠绵不止、不分你我的两个身影,而床的里侧,裴真真躺在锦被里,小脸红润润的沉睡,完全不知道她的父母正在做着什么……
    满室醇香,时光正好。
    [后记]到了清明,白薇同裴庭还有裴真真一起去给裴正良扫墓,发现裴正良的墓地换了个地方。原来在裴庭决意下山去找白薇之前,他先将裴正良的棺木换了个地方埋藏。裴庭的各项本领,有待她以后慢慢发现了,不过还好,她有很多很多的时间。清明节过后,他们又住了几天,便同四位师父告辞了。四位师父留在了红薯山,白薇固然不舍,但作为一个两世人,对生死看淡了许多,曾经相陪,便是缘分。两人回燕城,白薇对拍戏的执念已经很淡,转行做了导演,后来,她虽然没有拿到普斯卡最佳女演员,却拿到了普斯卡最佳导演,并且是三次,成为全世界唯一获此殊荣的女导演。
    而裴庭,在回到燕城后,就彻底告别了影坛,一面专心攻读硕士,一面照顾孩子,再有空闲就管管公司。也许有的人觉得他浪费才华,但人生的目的和意义如果只在于金钱和名誉,那未免太单薄了。人类数十万年的历史,真正被人记住的有多少呢?待到几十万年,几百万年后,谁又会记得那些曾经被人记住的人?唯有能够握在手中的一生,可以明晰的感受到喜、怒、哀、乐,握住手中的幸福,才是最值得的。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到结婚的第十个年头,他和白薇的第三个孩子,第二个儿子出世了。老大六岁,老二三岁,老三刚刚满月,已经足够他忙活的了。嘘,忙完这个还不够,晚上他还要加班加点的干活呦……老婆太迷人,是个问题。
    再见,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想写一点林妮跟周思盛的番外的,但因为我这期申榜的时候写的是到榜完结,所以这里就不写了,就完结了,如果写的话,就跟《嫁给厨子以后》一样,放在作者专栏里开个短篇,免费的。想看的可以收藏一下我的专栏,方便看。
    最后,还是给新文《她的狐狸皮》求一下预收,么么哒~
    本书由 云浅落叶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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