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应然躺下后,久久没能睡着。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到底忍不住披上外袍向外走去,站在殿前,有宫人躬身行礼:“皇上,可要奴才提上灯笼往照曦殿去?”
    照曦殿就是雪春熙就寝的宫殿,见封应然的目光远远望着照曦殿的方向,宫人了然。
    新帝这才跟国师分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国师果真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儿,宫人打定主意要对雪春熙越发恭敬才是。
    “不必,”封应然倒不是真的听从宫里嬷嬷所说的规矩,认为成亲前的男女见面是不吉利的。
    他只是想到雪春熙或许跟自己一样紧张得睡不着,这时候已经迷迷糊糊就要入睡了,自己跑过去反而不美。
    封应然站了一会,直到候着的宫人忐忑不安,想要发问的时候,他才转身进去了。
    天色渐亮,照曦殿的宫人已经如水般捧着托盘进来。
    人数不少,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宫里的老嬷嬷候在殿外,看见宫人脚下没丁点声响,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有腿脚功夫的。
    而且身手还不差,她浑浊的双眼一抬,露出了然的神色。
    历代皇帝对国师极为忌惮,即便是封应然,对雪春熙怕是有些警惕的。
    不然也不会招来这么多的好手留在国师身边,只为了伺候她一人。
    这就有些大材小用了,如此身手,就是在新帝身边当宫女也有些可惜。
    如今只是伺候雪春熙洗漱,实在是暴殄天物。
    不过封应然的心思,谁也不清楚。
    他以前不受宠,要偷偷养着这么些人,千挑万选的不容易。
    现在一股脑都送到雪春熙这里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厌倦了,就会对国师下手了?
    老嬷嬷低下头,神色恢复如初,安安静静地候着。所有的思绪不过在一瞬,她只是个老奴才罢了,听新帝的命令如今好生伺候着国师便是。
    至于其他的,何必多想?
    没让老嬷嬷等太久,殿内传来声响,雪春熙该是起来了。
    有宫人笑吟吟地出来,请老嬷嬷进去,一边轻声说道:“国师大人昨夜没睡踏实,辗转难眠足足两个时辰,如今早早便起来了,只怕困倦得很,还请嬷嬷动作轻些,让国师能坐着闭目养神,或是睡个囫囵觉也是好的。”
    宫人特地出来提醒,不知道是雪春熙吩咐的,还是想给自己卖个好。
    老嬷嬷自然是恭敬地应下,进去后先是给雪春熙行礼,这才给她刮面上妆,动作轻柔得紧,叫昨晚没睡好的雪春熙不知不觉居然睡过去了。
    等被宫人唤醒,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该换上嫁衣了。
    雪春熙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看见镜中的身影,居然一时之间没能把自己认出来,笑道:“嬷嬷这手真巧,我都要忍不住自己来了,实在好看得紧。”
    老嬷嬷连忙摆手,无措道:“国师谬赞了,老奴当不得。”
    伺候她换上嫁衣,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有宫人从殿外喜气洋洋来传话,说道:“皇上骑马游城,约莫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该回来了。”
    雪春熙袖中的双手动了动,只觉得手心里全是汗,忍不住紧张起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杀机
    恍恍惚惚中,雪春熙还有些不可置信,居然真的要成为封应然的皇后。
    这一刻心里又紧张又是高兴,她在照曦殿都有些呆不住了。
    等了又等,雪春熙渐渐冷静下来,感觉出不妥来了:“半个时辰还没到吗?”
    感觉等了很久,封应然却始终没出现,她不免忐忑。
    宫人出去打探了一番,回来笑着禀报道:“国师放心,百姓从来没能瞻仰皇上的龙颜,争相恐后的,把路都堵住了,御林军费了好大力气才让出道来,正往皇宫赶,怕还要耽误一刻钟。”
    话音刚落,又见一个宫人喘着气赶来,笑着道:“皇上进宫门来了,还请国师大人准备上车撵。”
    按理说雪春熙如今尚未立后,在后宫除了封应然,谁都不能坐上车撵的。
    只是封应然发了话,谁也不愿意在大好日子上触他的霉头,自然没人敢有异议。
    雪春熙带着凤冠,沉甸甸的叫她只能让两个宫人扶着上了车撵。
    这才起行没多久,远远便见封应然骑着骏马走来。
    身上穿着的并非代表皇帝的金色衣袍,而是跟她一样的殷红色。
    雪春熙不由一怔,想到封应然是希望跟她像平常夫妻一般,一起穿着大红衣袍成亲,唇边就不由自主勾起笑意来。
    盛装打扮的她让封应然眼前一亮,惊艳得很。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坐上了车撵,跟雪春熙一起到天坛去。
    “今天的国师很美,美得让我想要把你藏起来,不让人看见的。”
    封应然扭头看着雪春熙,远看已经夺目得很,近观更是让他移不开目光。
    他恨不能让车撵立刻掉头回去,免得让其他人看见雪春熙这一刻绽放的美丽风采。
    被封应然灼热的目光盯着,雪春熙不得不低下头。
    他笑了笑,终于收敛的目光,伸手握住她的柔荑在掌心里捏了捏:“国师可是等久了?”
    “皇上,刚才出什么事了?”
    封应然不是个会迟到的人,只怕宫外刚才很可能出来意外。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玉河公主不甘心,底下有些不安分的人在,这时候出来闹腾罢了。”他连元国封地上那些手握私兵的首领都没放在心上,更何况是区区一个玉河公主?
    玉河公主气数已尽,根本不足为患。
    如今出来蹦跶,也不过是因为不甘心罢了。
    雪春熙面色一紧,凑过来盯着他:“皇上没受伤吧?”
    “没有的事,她还没那个本事能靠近我。”还没靠近,就被有备而来的御林军拦下了,根本靠近不了封应然。
    她依旧不放心,伸手在封应然的胳膊和胸膛上抚了抚,紧紧盯着他的脸,生怕这人又刻意隐瞒:“真的没事?”
    封应然抓住雪春熙到处游弋的小手,无奈地道:“原本没事,如今却是有事了。”
    雪春熙一惊,还以为自己不留神把他的伤口给弄得裂开了,急得眼睛都有些红了:“皇上哪里疼?”
    知道她误会了,封应然连忙搂着雪春熙安抚道:“我没事,只是国师再乱摸,立后大典还没开始,我就得原路回去了。”
    听罢,雪春熙起初有些迷糊,后来对上他揶揄的目光,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登时满脸通红,更是衬得一张俏脸娇媚,目光如水。
    知道自己之前吓着雪春熙了,封应然低头吻了吻她的眼帘,歉意道:“玉河公主身边能用的人手有限,又是各怀鬼胎,不可能成事。不过元国的皇家人就剩下她一个了,难保有人想要把玉河公主当作傀儡推上皇位去。”
    有不少首领想玉河公主递去了橄榄枝,这位公主以为得到了靠山,就能东山再起,成为元国下一任皇帝,然后跟封应然拍板。
    这不带着人悄悄潜入京中来,就打算封应然在京中骑马游城的时候下手?
    可是她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封应然哪可能不察觉?
    顾青早就发现了,向京中飞鸽传书来报信。
    封应然却没有打草惊蛇,玉河公主以为自己能成事,带来的几乎是所有支持她的首领手底下最精锐的私兵。
    他乐得不用到处找这些藏头藏尾的私兵,玉河公主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把元国任何翻身的苗头都掐灭,只会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雪春熙自然也是明白的,想到玉河公主兴冲冲带着人杀到京中来,最后一无所获,甚至把手头上最后一点人手都给折腾没了,怕是要疯了。
    她想到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打算告诉自己,目光有些黯然。
    “皇上总是如此,让我老是在最后才得知真相。”
    雪春熙总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人,说不沮丧是假的。
    封应然握住她的柔荑在唇边吻了吻,歉意道:“是我的错,只觉得国师为了准备成亲的事已经忙得分身乏术,这点小事就没提起。”
    玉河公主带兵攻入京中来,在他眼中只是小事吗?
    雪春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觉得封应然实在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我答应你,以后国师想要知道什么,我必定知无不言。”
    她一听,这才满意了。
    两人一路慢慢走上天坛,朝臣离得远,没能听见帝后两人低声私语。
    若是知道,一些年纪大的老臣恐怕要吓到了。
    京中居然闯入元国的士兵,在立后大典的关键时候,还是封应然默许的,这不是乱来吗?
    封应然的性子,雪春熙是清楚的。
    看着温和,其实在骨子里的疯狂隐藏得太深,让外人无从窥视得出来。
    不过这样能够一劳永逸,也没什么不好。
    封应然用请君入瓮的方式,让元国彻底输得一败涂地,起码十年二十年内都再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那么他们二人也有足够的时间能够在一起,不然封应然还得忙碌国师,甚至领兵打仗,很难时刻陪在雪春熙的身边。
    谁都不知道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有多久,彼此都珍惜着每一天,自然不愿意耗费在战事之中。
    “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两人在天台的高处站定,朝臣匍匐在地向他们跪拜。
    雪春熙看着黑压压的一片,站在高处,顿时能够明白封应然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恍惚中似乎孤身一人,凉风习习,有种说不出的孤寂。
    她用力握住封应然的大手,侧头看向他,轻声承诺道:“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跟皇上在一起,绝不分开。”
    当然,如果封应然有一天放开了她的手,那么雪春熙也无可奈何。
    听罢,封应然用大掌裹住她的小手,唇边微微一弯,露出灿烂的笑容来。
    银灰色的异瞳仿佛把星光都藏在了深处,摺摺生辉得让人移不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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