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他还有个爱女如命的岳父大人。”
    ……
    皇子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道理,但是!听完心里更慌了!
    “摔得再疼”是什么意思?
    这回当真没法善了?
    这位爷沉寂了一个冬,他想不开进宫去干啥啊?他到底干了什么混账事?
    任凭朝臣怎么挠心,都没得到任何回答,过了三五天,马斯喀缺席破天荒的缺席朝会,他几位兄弟纷纷告罪,说老大昨个儿夜里病了,下不来床请皇上恕罪。
    康熙是没怪罪,还仔细询问了的病情,又是一番体恤。
    然而富察家的旧友以及姻亲完全不能放心,皇上看起来正常,马斯喀得病就不正常了,纵使孙子都是翩翩少年郎了,马斯喀依然风采不减当年,他老当益壮,他身子骨倍儿棒!就这么个每天都要骑马射箭打几套拳精力旺盛到用不完的老头子,说病就病了,还严重到下不来床,连早朝都缺了!他这思虑得有多重?该不会是瑞郡王那事当真没缓和了?
    再看皇上这番说辞,让马齐转告他不用着急,公务让旁人代着,千万把身子骨养好……这是比当初逼佟国维退出朝堂要含蓄一些,又能含蓄多少?不就是让你身体不行就趁早回家荣养去!
    这就是所谓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康熙想着他糊涂事已经做了,不若顺带测一测这些个大臣,看有多少墙头草,多少人别有用心,多少人蠢蠢欲动……马斯喀卧病在床只是君臣二人商量出的一计,康熙想拿富察家这个敏感点来测试朝臣,结果真没让他失望,后续相当精彩。
    有不少人将他那番话视作一个信号,富察家极盛转衰的信号,他们觉得皇上对瑞郡王忍无可忍,连带着厌了他张狂跋扈的妻族。
    当日商议过后,后一日,就有人建议说,既然马斯喀大人身子骨不好,不若在府上安心静养。
    没两日,又有人上折子弹劾兵部尚书马齐,当然马武也跑不掉,主要是说他任职内务府的时候干了多少丧良心的事,整理整理就是个八宗罪……康熙直接把人召进宫,让梁九功将折子搬他们兄弟跟前,吩咐说好好看看。
    马齐还算沉得住气的,马武差点气炸肝。
    “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这混账头半个月还说要把闺女许给我家老二!前两天他还带着名贵药材去大哥府上探病,说什么保重身体,长命百岁!结果转身就上折子弹劾我,两面三刀玩得溜啊!”
    “还有这个,这还跟咱们族内结过亲呢!说我为官不清!我至多就是头两年稍微照拂过侄女,别的还干过啥啊?哦对,我还照顾过十贝勒,钮钴禄贵妃芳逝之后,内务府那些踩高捧低的纷纷以次充好,送去的东西全是旁的皇子挑剩下的,我发现之后狠狠收拾了他们!”
    “……”
    他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嘴皮子随便碰碰就把老底全揭了,康熙也没打断他,边喝茶边听,听得津津有味,倒是马齐,忍无可忍往旁边就是一拐子。
    马武才回过魂来,想起他人在御前,赶紧把嘴闭上。
    他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最后总结了一句:“皇上明察,这全是泼脏水,全是栽赃。”
    康熙最后也没说好话,只是听他们自辩了一番,然后就摆手让人退下。马武没明白这是几个意思,一路上还在问他二哥,马齐全程没搭理他,就吩咐说去大哥府上,他带着老二一路去到病床前,看老大金刀大马坐在床沿边,正在逗孙子呢。
    马齐这才把今日之事说给他听,马斯喀听完就是一声呸。
    “老子就知道有人要沉不住。”
    “郡王爷不干好事,但是让咱们因祸得福。真让儿郎们娶了那些姑娘,再摊上这种跟墙头草没两样的亲家,往后别想好。”
    “还没订亲的不着急,再看看;已经下聘的瞧着不好也赶紧退了,至于今儿个这事不用着急,皇上要是不相信你俩断不会拿弹劾你的折子给你看,费那劲干啥?”
    想当初收拾遏必隆,是康亲王带头,上书十二宗罪,真说起来哪有那么罪大恶极,关键不是遏必隆做没做,是皇上的立场,那时摆明是皇上要收拾钮钴禄家,那是本身就是他授意的,帮着开脱的大臣全没讨到好处,多多少少都挨了训斥……这回给马齐马武罗列的罪名比当时还要浮夸,编得是像模像样的,皇上他不信,这事从根本上说就是个笑话。
    不过到这里还没完,皇上还没摆出姿态,底下人也不会消停。
    富察家这边耿直人居多,尤其马武,反正弹劾过他的后来见着他都没给好脸色,走到这一步,也就不用做戏了。之后就有人被推出来,直接把这事放在早朝上说,康熙听过皱起眉,问他觉得当如何。
    底下回说:当革职查办。
    又有人唱红脸,说也不能全听一面之词,不若暂且停了两位大人的职务,命御史大人查明真相,结果出来之后该还公道还公道,该查办就查办。
    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一旦停职,必须得有人暂代,这是打着蚕食的主意呢。
    无论查得如何,最后他们总是得利的,暂代职务这段时间就能做不少事。
    康熙一边按摩太阳穴,一边问:“爱卿以为谁能代马齐马武之职?”
    康熙表现出认同,还考虑起人选来,底下人就蠢蠢欲动了。
    一开始还是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有人站出来提了个名,从这里开始,朝堂上就成了菜市场,那叫一个热闹。你提名一个,我立刻拆台说不好,跟着也提一个。参战的主要有两类人,一类是私下结成小团体但是还没选边站,只是往身上加码,等局势紧张起来之后再看情况选边。还有就是已经站队的,这一类蹦跶的最欢就是廉郡王的人。
    也不难理解,排行靠前的要不没那想法,要不就像直郡王已经绝望了,眼下最风光就是老八,他可劲儿收拢势力想同太子抗衡呢。
    再往后的,十四有想法,他还太小了点,还没资本结党营私,再往后更不用说,都是低位妃嫔所出,没有一争的勇气。
    所以说,截至目前,明里表现出渴望并且有所动作的应该就只有太子和老八。
    他们一个有康熙庇护,得天独厚,另一个简直是励志大戏,草根崛起。
    廉郡王的支持者认为兵部尚书和九门提督都是只要拿下就能大大为成功加码的要职,同样的,假使今天不作为拱手相让,日后必定后悔。
    这么想,纵使撕破脸也得争一争。
    他们真的努力,只是没想到同自己争得面红耳赤的其实是当今圣上的人。
    康熙生怕廉郡王党暴露得不够彻底,特地让心腹同他们撕了一场,眼看着该下水的都下水了,才收网,给这个事情画上一个句号。
    谁也没想到,由胤禟禁足马斯喀称病为契机引发的一场震动,最后会以廉郡王被削完美落幕。一直在努力从来没放弃的廉郡王终于死心了,皇帝当朝斥骂他,说胤禩出身卑贱,柔奸成性,党羽相互勾结意图陷害老臣,所作所为委实令人寒心……这番言辞可比当初训斥胤褆还要狠,胤禩简直不敢相信皇父这番话是在说他。
    这日之后,哪怕他还有个郡王头衔,威望不复存在。
    朝臣当然不会觉得胤禩是输给富察家那几个不着调的,他们觉得皇上这是在为太子出气。他在训斥完廉郡王之后,还顺手断了索额图一臂,这回的事索额图本人没下水,他麾下有人掺和进去了。康熙眼神是真的好,没削别人,把他的人削了个彻底。
    康熙一方面厌恶这些人抱团逼迫太子,带坏胤礽,当他们对太子失望转投他人之后,康熙反而更生气了。
    从来只有主子嫌弃奴才,没得由奴才来挑主子的。
    太子有什么不好?竟然让他们纷纷投靠老八。
    ……
    胤禟才禁足了十天半个月,一回头,京中变天了。
    听说继老大之后,老八也跟着出局了。
    听说索额图抬出赫舍里皇后,想要同太子修复关系。
    听说他重病卧床的岳父终于好利索了。
    听说富察家断了一波亲,重新给族内子弟挑起福晋来。
    哦对了,还有宫里的丽贵人,他刚禁足的时候丽贵人胃口都好了不少,在永寿宫看娘家笑话呢,说他们捧在手心里疼着宠着的富察宝珠才是个祸根,一群没眼力劲儿的东西。
    可惜她的好胃口没保持两天,老八出事之后,她又跟着怂回去了。
    故事太过跌宕起伏胤禟都没敢说给宝珠听,怕她听着听着就动了胎气。不过她这会儿已经比前一个月好多了,温度升起来不少,她也不像先前那样整日整日靠坐在炕上,经常去东暖阁读书,同胤禟是你题诗来我作画,留下不少墨宝。
    第155章 图啥
    也就是二月间, 康熙收到一道折子, 说头两年朝廷拨银补贴, 让甘陕军户养了一批胶草,经过这两年的繁殖,已经颇具规模, 问皇上今年是不是割一批草胶。
    皇帝日理万机, 早已经忘了这茬, 经人提醒想起来,批复说让他们等专员过去, 按需要的量来搁。
    说是专员,其实就是匠人,跟胤禟打下手做过战车改良, 对轮轴颇有研究的几个。康熙让他们先去试试, 看能不能把胶液凝成胶圈,裹在马车的轮轴上, 试验成功之后就能照着仿一批。
    具体怎么操作康熙说不上来,他把意思传达下去就让几个人收拾收拾往甘陕那边去,几位官员先是跪地领旨, 退下之前就有人壮着胆子举荐胤禟, 说郡王爷最精通这个, 何不让他来负责?
    被指明负责这事的几个同胤禟的关系都挺不错,简单说来,工部衙门可以分为两派,一派以实权派, 他们拥护的是廉郡王,但凡工部有任何功绩经他们之手都能冠到廉郡王头上,哪怕他从头到尾都没参与,也能担个指导有方的美名。另一派就是实干派,这些人团结在胤禟周围,胤禟此人虽然喜怒不定,却不是那等眼高于顶瞧不起人的,他刚来工部的时候做战车改良就同大家伙儿打成一片,修缮贝勒府的时候更是把上下的名匠认了个全,和谁都能唠两句,加上他的确不是没半点本事空降过来刷功绩的废物蛋子,他在许多问题上都有自己的见解,被内行人引以为知己,惺惺相惜。
    所以说,你要让工部帮忙做个什么,找胤禟就对了。
    而同样在工部衙门的十贝勒就是个奇葩。
    他虽然没干过什么正事,倒也不讨人嫌,反正没事就在衙门里喝茶,实在喝腻了就打两套拳,逮着谁还能请你吃口点心陪着聊几句……摆明就是大少爷做派,却因为为人实在,我是来混日子,也不怕告诉大家我天天混日子,不抢功劳也不搞事,没事还能帮着申报个茶水费……他这样人缘还真不差,反正比高高在上的廉郡王强多了。
    没错,工部基层官员对廉郡王的评价就是四个字:高不可攀。
    仔细想想他没有看不起人的举动,也没明里嫌弃过谁,就是和大家伙儿有距离,相比之下,远不如胤禟得人心。
    胤禟被禁足之后,工部这些小官小吏就想帮他做点什么,可职位太低,意见压根传达不上去。眼下有机会了,他们也没直接求情让皇上放人,就是吹,说瑞郡王好,基础扎实专业能力强还格外有想法,这事交给他第一省时第二省力,再靠谱也没有。
    这些工匠平时和沙石木料打交道的时间比人多,都是嘴笨的类型,哪怕说得再含蓄委婉康熙能听不出言外之意?
    就是变着法给了老九求情来的。
    那混账可真能耐啊!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心道你们这样积极保举胤禟他本人知道吗?你当真觉得他知道以后会感激你?
    这话到底没说出口,康熙只说让他们先去测一轮,确定能用再让胤禟做后期改良也不迟。
    皇上这么说,几个工匠就放心了,低垂着头退出殿外,疾步出宫,赶着收拾东西去。
    被惦记的胤禟这回正在反省。
    先前搞事的时候没想明白,眼下他有点后悔,三十七年选秀,三十八年春宝珠嫁过来,到现在已经三年了,这三年时间,他竟然没给操办过一次像样的芳辰宴,眼看着在有些时日又到娲皇生辰,掐指一算他那会儿还在禁足呢,哪能摆席宴客?
    禁足有禁足的好,至少这段时间以来他天天能和福晋在一块儿,除了那三个小讨债鬼轻易没人来扰……不过连着几年没办过像样的宴席,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宝珠。
    看看别家,撇开往常不说,这回封郡王都摆了席面的,大宴宾客的有,请来亲眷小聚的更多,只他这边礼倒是收了不少,也没摆酒,都没给机会让宝珠好好显摆她的郡王福晋的身份。
    要知道妇人家最大的乐子就是宴客,有人登门才有听众捧场,才能炫耀相公炫耀儿子炫耀自家精致华美的宅邸!
    这种众星拱月的待遇,宝珠已经很久没享受到了。
    这么一想,他真是失职。
    因为心里揣着事儿,还没吃饱他就停了筷子。
    宝珠刚喝了半碗蹄花汤,看着卖相绝佳的猪蹄就想伸筷子,又怕吃得太丑,正要召天冬过来,胤禟就把她看好那块肥而不腻的猪蹄夹到空碗里,拿筷子挑去骨头,又往碗里舀了些汤,送去宝珠面前。
    每当胤禟在家,丫鬟们摆完膳就退下,不用帮着布菜,也无需留人伺候,你太积极主动反而会挨冷眼,这位爷伺候起福晋比他们做奴才的还顺手,乍一开始谁看了都得唏嘘,时间长了大家会儿才习惯起来。
    胤禟自个儿没用几口,可劲儿劝宝珠多吃,宝珠一开始没觉得,多一会儿就看出不对来,她跟着放下筷子,托着头,看着胤禟那方眯了眯眼。
    “爷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还是有难以启齿的事情要说?”
    “是不是看我怀着身孕不能陪睡你想往刘格格郎格格房里去?还是看上谁家姑娘想抬侧福晋进门?”
    “有什么事你直说,看你这样我都得急死了!”
    宝珠正说着就被红豆包堵了嘴,胤禟难得来了脾气,黑着脸斥道:“死不死的你也敢挂在嘴边?”
    别看多数时候都是宝珠说了算,她却是个纸老虎,平时跟个猫儿似的东撩一把西挠一爪子,关键时刻就怂了,譬如这会儿,看胤禟黑了脸,她就厥回去坐好,双手捧着红豆包慢吞吞啃起来,边啃边偷眼往旁边看,看他当真来气了,就感觉啃着红豆包也跟嚼蜡似的,宝珠将缺了一口的红豆包搁进碗里,慢吞吞站起来挪到胤禟身边,心一横揽着后颈坐他腿上。
    “我不对,我口无遮拦,我说错话了……别这么小气嘛。”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胤禟已经心软了,听到最后一句,又给硬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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