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坟大队 作者:朝邶

    迁坟大队——朝邶(173)

    陈妈妈看看已经闭上眼睛安睡的孩子,又看看满脸认真的丈夫,嘴唇翕动着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孩子身上的疑点很多,譬如,一个不足月的小婴儿,是不可能在土里埋了八天还能活着的。又譬如,他的聋哑之症为什么突然就好了呢?

    发生在这个孩子身上的事太诡异了,陈妈妈有些慌乱,更多的却是心疼:那我们怎么办,把他送去孤儿院吗?可是我们以前去孤儿院当义工的时候你也看见了,那里的环境很不好你看看他,还这么小,你真的希望他在孤儿院里长大吗?

    陈爸爸握着妻子的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有些流程必须要走。

    陈妈妈从中听出几分意思:你愿意留下他?!

    陈爸爸把手指插进小孩儿虚握的手心,嗯,这以后就是咱们儿子了。

    第二天一早,夫妻俩带着小孩儿早早离开,去了镇上的派出所。派出所在一番调查后通知陈家夫妻俩,因为孩子的生母所用的证件和姓名都是假的,他们没能找到她,只能暂时把孩子送去市里的孤儿院。

    陈家夫妻俩当天下午就奔向孤儿院办理手续,直到第三天下午,他们终于把孩子抱回了家。

    但紧跟着第二天,就得知昱和山出了事。

    消息是村长打来电话说的,他说从陈家夫妻离开那天起,山上的庄稼就遭了虫害迅速枯萎,随后是那些茂盛的草木,也不知得了什么病,一夜坏死,短短不到四天,原本苍翠宜人的昱和山,已经成了一座草木枯败的荒山。

    村长还说,有村民还特意找来了专家检测土壤,结果显示,昱和山的土壤成分很正常,不,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好。

    陈爸爸第二天就赶回了昱和山,前后不过五天时间,昱和山一片荒芜,满目枯黄,也就剩下那口潭水还算清澈。

    可当他凑近一看才发现,往日在里面游动的小鱼全都没了。

    村长说,那些鱼在庄稼枯萎时就全死了,捞起来的时候已经发臭了。

    当天夜里,他暂住在村长家。

    大概是连日来经历了太多诡异的事,陈爸爸失眠了,满腹心事的背着手在院子里绕圈。此时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风拂过,带起了他一身的鸡皮疙瘩。

    正准备回屋,一张黄表纸从院墙外飘了进来,正好落在他的脚边。

    陈爸爸下意识低头看去,瞳孔紧缩,上面是有人用毛笔写的一句话:带孩子远离这里,别再回来。

    知道他们捡到孩子的,只有派出所和孤儿院的人,而这两个地方的人完全没必要跟他说这样的话。

    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陈爸爸捡起黄表纸飞快走出去,绕着院墙走了一圈也没看见半个人影。

    他捏着黄表纸,反复将上面简洁的内容又看了几遍,当即回到院子给村长留了张字条,连夜驱车离开了昱和山。

    从那之后,陈家夫妻俩再没有回来过。

    此后的二十年里,昱和山也再没有过生机。

    陈岭蹲在陈妈妈面前,握住她的手,一时无话,脑子却异常清晰。

    就好像是听了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别人的故事,心里有所感慨,却又不知如何表达。

    陈妈妈却以为他在介意血缘关系,想念自己的亲生母亲。

    她咬着下唇,沉痛的抽了口气,声音因为情绪变得颤抖:岭岭,如果,如果你想去找你的亲生母亲,妈妈和爸爸可以帮你。你想做什么事,我们都会支持你。

    不找。陈岭伸手抱住陈妈妈,你就是我亲生的妈妈。

    他故作生气的仰起头,委屈地抿了下唇:妈你为什么说这种话,你不想要我了吗?

    当然不是!这个孩子的出现,带给她太多的幸福和快乐,她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这个孩子真的彻彻底底离开自己,她会变成什么样。

    我永远不会不要你。陈妈妈捧着儿子的脸说,只要你需要,我和爸爸永远都站会站在你身后。

    母亲的目光柔和而坚定,蕴含着太多太多的情感,陈岭鼻尖发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妈,你讲的故事真好听。他望着母亲的眼睛说,故事里的婴儿很幸运,他托我转告你,从他睁眼看见你开始,就认定了你是他的妈妈,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改变。

    陈妈妈怔愣,破涕为笑,温柔的摸了摸儿子的头发:那你替我转告他,爸爸和妈妈很爱他。

    陈爸爸躲在厨房门外,忍不住抹了把眼睛。

    赵迅昌的手压在他的肩上,笑着道:从见到陈岭第一天起,我就知道这是个好孩子。

    大概是外面的说话声音太大,陈岭抬头望了出去。

    赵迅昌与他对视一眼,主动走进去,冲他抬了抬下巴,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陈岭:师父,我为什么能活下来?

    别说一个不足月的小婴儿,就是个大活人也不可能在土下密闭的空间中熬过八天,不说饿死,光是缺氧这一点就足够要人性命。

    赵迅昌背着手问道:你可还记得风水学中的裀褥。

    记得。陈岭认真道,裀褥指风水穴前地势低平的位置,这种地方的土质松软,周围树木茂密。是真龙余气凝结之地。

    赵迅昌接着说道:若是天杰地灵,再借助龙穴余气,裀褥之地便能长成地生胎,即昆仑胎。

    裀褥之地后面一定有贵龙穴位,昆仑胎形成后,会像蝉一样爬行,抵达龙穴后便会吸食龙气,缓慢成长。

    想起昱和山的荒芜,陈岭眼皮子一跳:师父的意思是

    正是。知道小徒弟跟自己想到了一块儿,赵迅昌笑着说,也是巧合,当初你被放入的地方,恰好就是昆仑胎的位置。昆仑胎该是被你临死前的生气吸引,爬到了你的身体里,机缘巧合共存七天后竟然与你的尚未脱壳的魂魄融合。

    说到这儿,赵迅昌的脸色又暗了下来:只是临死前残留的死气始终影响到你体内的阴阳平衡,直到这种平衡被彻底打破,阴气占据上风。

    这就是为什么,十八岁后我开始屡屡撞邪。陈岭喃喃。

    陈爸爸插了一句:当初那张黄表纸,也是赵老先生所写,这件事还是在邀请老先生回家,在书房详谈后我们才知道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放心的把儿子交给赵迅昌。

    说起往事,赵迅昌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像个跟踪变态狂,二十年前,我恰好在追踪一只厉鬼所化的夷,那东西没了鬼气和形体,一入昱和山便没了踪影,就是在那时候,我发现了泥土下的动静。

    昆仑胎是天地灵气和地埋龙穴余气的凝结,对于新死的婴儿来说,或许会是一次新生。

    可既然他都知道的事,没道理一个千年老鬼不会知道。

    为了不让夷去吸收昆仑胎的灵气和龙气,赵迅昌特意守在附近,直到第八天傍晚,已经死掉的婴儿活了,有力的嚎啕哭声从土壤下传了出来。

    正想出去把孩子挖出来,陈家夫妻俩到了。

    赵迅昌道:你们夫妻二人面相和善,是好人,孩子跟着我只能四处游荡,跟着你们却能有安定的生活,于是我便一路悄悄跟着你们,确定你们会好好待那孩子后,我才写下那张黄表纸。一来是孩子死而复生必定遭人忌惮,二来,是不想让那夷发现他,抢夺那具躯壳。

    可由老天爷写下的命数,无人能更改。

    陈岭体内的阴阳平衡被打破后,我只能带他回到这个生养他的地方,好借助龙气重新平衡阴阳,同时通过学习术法吸收灵气,促使昆仑胎和魂魄更好的融合。

    而昱和山也因为丢失的灵气复返,重新焕发生机。

    赵迅昌抬头看向小徒弟:让我没想到的是,那只夷会在失踪多年后化魔,更加没想到他居然又盯上你。

    他愧疚道:是我大意了。

    厉鬼从魙成夷,由夷化为希,最后希死无形成为魔,这其中过程的艰险痛苦比地狱酷刑有过之而不及。那不仅仅需要残酷的自我折磨,还需要最强的意志和执念。

    没有人能料到,夷居然能熬过那万般折磨存活下来。

    在陈爸爸带着黄表纸离开后,赵迅昌的追踪仍旧没有结果,他也就自然而然的认为,那只夷或许已经死在了化为希的过程中。

    陈岭想起当初城隍说的话:爸爸说,村长说有专家到村里检查过土壤,我猜那些专家应该就是特调部的人。夷就是那时候跟上李道玄,潜伏在他身体或者附近的。

    否则没道理李道玄一个好好的正常人,不跟着同事去查看昱和山,反而在潭水边静坐了三个小时。

    那三个小时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赵迅昌摇头叹息,说到底,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多少有他的责任,若是他当初继续追查下去,没准就真的查到青玄观头上了呢。

    陈岭见师父叹息不止,心知他是在愧疚,道:师父,青玄观里住着不少高人,连他们都没发现,只能说明当时那只夷已经成功化希。无形无声,与空气没有区别了,除非它主动现身,没有人能发现它。

    赵迅昌抬手摸了把小徒弟的脑袋:臭小子长大了,还知道来安慰我了。放心吧,我可不会钻牛角尖。只能说,都是命吧。

    说到李道玄,不可避免的会让人想起江域。

    陈岭眼神黯淡了下去,低声问道:师父,你在地府有熟识的阴差么,我想问问江域的情况。

    江域自出现开始,就总是陪在他身边,让他觉得这个人似乎永远不会离开。

    可当对方真的离开后,陈岭才茫然无措的发现,自己对江域的了解太少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老天爷针对,不知道他如果不见了,自己该去哪里找他

    更加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赵迅昌敛眉道:我跟下面倒是有一点点小交情,不如请那鬼神上来问一问?

    第156章 昱和山03

    赵迅昌的房间里, 清香、蜡烛、纸钱、请神用的黄表纸 应有尽有,材质上乘。

    不等师父发话,陈岭已经主动把这些东西从屋子里抱了出来, 按照请神的规矩将它们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师父,已经布置好了。陈岭站在一旁, 眼睛期盼的望着赵迅昌。

    照往常来说, 此时早已经是赵迅昌呼呼大睡的时候了,可今晚事多, 他虽然已经犯了困意, 依旧强打起精神打算开坛请神。

    陈家夫妻俩没见过这种阵仗, 安静地站在一边不敢说话,却又忍不住好奇,紧张地伸长脖子望着石桌方向。

    赵迅昌几岁时就进了龙虎山学习术法, 三十多岁离开后一直漫无目的的四处行走,顺道替人捉鬼消灾。他虽总是板着脸,为人还算亲和, 对鬼怪的态度也与旁人不大相同。

    在他这里,只有好坏之分, 没有人鬼之别。

    若是个好鬼, 赵迅昌会拉着鬼聊天沟通,协商后便帮他去地府投胎。

    若是遇到恶鬼, 他下手毫不手软,一律赶尽杀绝, 不留后患。

    他这样的处事方式, 让地府的阴差鬼神对他印象不错,尤其是最爱凭喜好办事的夜游神。

    夜游神共有十六个,他们个子不大, 总是手挽着手出现,负责巡视阳世夜间,监察善恶。但他们有个毛病,爱恶作剧。

    初次打照面,便是因为夜游神捉弄农家小孩儿,吓得孩子一到半夜就哇哇大哭。

    赵迅昌经过的时候,小孩儿已经连续半个月,一到夜里就嚎啕大哭,眼睛里满是惊恐。

    当天夜里,赵迅昌便摆好阵法,等鬼自己上门。

    谁知道一番收拾后发现,那根本不是鬼,而是夜游神。

    十六个夜游神被揍惨了,手也不挽了,垂头耷脑地站成一排,抽抽噎噎个不停。

    赵迅昌头大,谁能想到这夜游神会这么调皮,好好的巡视工作不去干,非要来吓小孩儿。

    他好说歹说,最后实在无法,亲自找来扎纸师父,棒棒糖、碰碰车、小朋友的西装、iPad、开封菜全家桶只要是能哄小屁孩儿开心的东西,他都麻烦师父帮忙做了一份。

    大概是贿赂的东西太诱人,夜游神们不哭了,还冲赵迅昌说了声谢谢大叔。

    从这以后,赵迅昌与夜游神结下了友谊,有事情需要麻烦对方,繁琐的请神工序可以免,小朋友爱吃爱玩的东西绝不能少。

    所以当他看见石桌上的东西时,摇头叹了口气,冲着小徒弟说:等等。

    他回到房间,从床底拖出来一个箱子,箱子里装满了纸扎的祭品。

    看见师父拖了个大箱子出来,陈岭愣了下,连忙走过去帮忙把箱子搬到临时的供桌前。

    赵迅昌叉着腰喘了几口,大手一挥:闪开。

    他点上蜡烛,引燃了符纸,脚尖将盖住的箱子踢开,嘴里念起了请神咒。

    陈岭清楚地听见,咒中所请的神为夜游神。

    请神咒一遍一遍不断念着,第七遍时院子里突然刮起一阵风,从外面飞进来的落叶被风卷起来打着旋。

    陈岭发现,随着咒语临近尾声,落叶的运动轨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快得无法看清样子,只剩残影。

    赵迅昌喊出最后一句:急急如律令!

    叶子瞬间停滞,落到地上。

    原本该是空荡荡的位置,出现了十六个圆脸的小矮子,他们手挽着手,像是在跳小天鹅舞蹈,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那口装满宝贝的大箱子。

    不等赵迅昌开口,小矮子们一窝蜂扑向箱子争抢起玩具和吃食。

    眼看着就要闹内讧打起来了,一声犬吠传来。

    夜游神们像是被点了穴,瞬间不动了,扭头往声源处望去。

    那间没有窗户的,黑漆漆的房间里,德牧的眼睛因为外界的环境泛着光,看得人头皮发麻。

    陈家夫妻俩阳气盛,看不见夜游神和德牧,但两人明显感觉院子里的气氛不对,下意识走到赵迅昌背后

    德牧一步一步地走出来,像是巡视领土,脑袋高高扬着,步伐慢条斯理地来到夜游神们的面前。

    十六个小朋友手里的东西啪嗒掉地,取暖的小仓鼠一般,相互拥挤在一起,惊恐的望着德牧。

    谁知下一秒,德牧神情一变,欢脱地扑向陈岭,吐着舌头一脸蠢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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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迁坟大队——朝邶(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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