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专注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再加上潘小园眼下心头舒畅,她居然头一次觉得,武大的脸看起来也没那么讨厌嘛。
    只见武大笑容可掬地招待来往客人,一手收钱,一手掀开担子盖儿,捞出白白的炊饼。这两只手左起右落,右起昨落,行云流水,十分熟练。他拿炊饼的时候,手里垫着一方白帕子,以免沾了银钱的手指头和食物直接接触——这是潘小园死乞白赖要求他加上去的。
    便有人问他,为什么今天手里添了个白帕子。武大嘿嘿嘿笑着,只是答:“我浑家让拿的,干净,嘿嘿,干净。”
    不少买主大概都是出外买早点,急匆匆走过来,凑头到担子里看看他的炊饼。有不少却又摇摇头走了,转而在旁边的汤饼铺,要么就到另一侧的煎点药茶摊子上落座,热热的喝一碗。有那些走得急的,赶时间,才快速买几个炊饼揣怀里,边走边吃。有时候,买了两个炊饼当主食,又坐到旁边的铺子里,点菜去了。
    偶尔,还能遇到大户人家里派出来跑腿的小厮,一买买走十几二十个,作为一大家子的早饭。武大这时候一张脸简直笑出了一朵花,极尽殷勤,小短腿像装了风火轮。可惜这样的买卖并不多,大多数时候,还是零售多于批发的。
    潘小园默默观察着,调动以前大学选修的经济学知识,大概能明白为什么武大的生意迟迟火爆不起来了。
    第一,武大的炊饼并非县内百姓的“刚需”,也就是说,可替代的商品太多。左有汤饼铺,右有馉饳铺,馄饨摊,肉饼摊,还有街上那一连串的茶楼酒楼,都是他有力的竞争对手。和那些汤汤水水的丰富早饭相比,武大的炊饼唯二的优势,就是价格便宜、便于携带。而这两个优势又不是他独揽的——缺乏核心竞争力。
    第二,价格低,意味着利润空间也低。回忆现代社会里,专门卖馒头的小贩哪能活得下去?白馒头都是依附在大型副食店里,作为连带产品销售的。武大的产品种类太过单一,产品技术含量不高,除非大规模生产,否则很难形成产业竞争力。而家里那个小小的手工作坊,靠他一个人,怎么实现批量产出?
    第三,市场遵从二八定律:百分之八十的炊饼,都是百分之二十的顾客买走的。这部分“大客户”,武大却没有和他们形成固定的供需关系,总是处于等生意上门的状态。而其余百分之八十的零买客人,尽管只是十文八文的交易量,武大却对他们重视得过分,经常为了多卖出一个炊饼,走街串巷,走到人流稀少的小街坊里去。
    综上,如果武大只有做炊饼的手艺,那么他最好的策略,是和大户人家、茶楼、酒楼合作,成为他们专门的主食供应商,做批发生意;如果武大依然想挑着担子上街零售,那么他的产品最好多样化、高端化、价格高低不等,以吸引不同层次的顾客——人家好不容易出一趟门,就为买两文钱的炊饼?那时间成本可都不只两文钱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解决赊欠问题。古代老百姓没有理财观念,不知道金钱的时间效用。譬如赊欠一百文,一个月后还账,仍然是还一百文。武大相当于给全县的百姓发放了或多或少的无息贷款,而他自己的现金流却受到极大的制约——能盈利才怪。
    潘小园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慢慢梳理出一套方案。眼下自己尚且没有能够自力更生的手艺,要赚钱,也只能帮扶武大了。而赚钱的法子,自己没试过,也不知在这里管用不管用。
    等武大卖完炊饼,带着寒气回家,开门便是一激灵。屋里一股子干燥的烟火气,火盆生得正旺,便像是专门等他回来一样。老婆潘金莲坐在堂屋中央,目光盈盈。
    武大一看她的模样就酥了,连忙道:“娘子……”
    潘小园开门见山地说:“大哥,今日我和邻居一位大嫂闲谈,她一个外地亲家的远方侄子是在东京做生意的,赚得家里金山银山。她跟我聊了半日的生意经,说你这样做买卖来钱慢,须得想个改进的法子。”
    杜撰出一个朋友的亲戚的亲戚,增加话语的权威性,同时也免得武大质疑自己的经济头脑是哪来的。
    可是武大却不解她意,放下空担子,赔笑道:“娘子是嫌我赚得少了?咱们本分老百姓,来钱慢是应该的,来钱快才不正常。咱们可不敢去做什么大手笔……”
    潘小园忍不住想翻白眼。安于现状,没有一点进取心!
    还债。攒钱。离婚。这三个念头拿出来晒一晒,便重新有了耐性,慢慢哄他:“咱们不是要赶快把欠债还清吗?还了债,最好还能把这房子买下来。买下了房子,就不用交那一个月两贯钱的房租啦。再说,咱们现在月月要靠叔叔周济盘缠,要是传出去,邻里间还不笑话咱们?趁现在多攒点钱,以后万一有个小病小灾、红白喜事,家里也好支吾,对不对?我现在有个法子,不用投机倒把,每日照常出去,却能让你每天多赚一倍的钱,不用再动老本——你干不干?”
    这一连串的洗脑式问句下来,武大这才有点明白,眼睛微微放光,重复道:“不用投机倒把,不犯法,还能多挣钱?”
    “对,每天还照常出去,该卖多少炊饼,就卖多少炊饼,只是有一样……”
    武大有点来兴致了。什么都照常,还能多赚钱?这是哪门子秘籍生意经?
    竖起耳朵听。只听到言简意赅的两个字。
    “涨价。”
    武大就算智商再不灵,这时候也忍不住反驳道:“这可使不得!炊饼一直是两文钱一个,价钱高了,大家可要恼我!
    潘小园不慌不忙地笑道:“当然不是平白涨价,而是要做出值那个价的炊饼。”
    武大愣了,这句话有些超纲,他不能理解了。
    潘小园依旧耐心,起身从窗边架子上取下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油油亮亮的,一块白得发腻的猪油。由于天气严寒,一点也没融化,圆圆的一大块,比平常百姓家里储备的要大上好几倍。
    “这是我今日经过屠宰铺的时候,贱价买来的,”北宋时期还没有精炼植物油,老百姓做饭时多用猪油,价格也不算太贵,“将它揉在发面团里,蒸出来的炊饼就会又白,又软,又香。”
    在网络上看过那么多烹饪食谱,自己又亲手实践过不少次,这点信心潘小园还是有的。
    武大显然也觉得有道理,不由自主点点头,又马上说:“可是猪油毕竟还是要钱的……”
    “以后你上街,便卖这种蒸出来的猪油炊饼,和寻常炊饼区分开来,三文钱一个。”
    武大瞠目结舌,连连摇头,显然也觉得这种定价太心黑了。就这一小块猪油,摊到每个炊饼上,不过一个小指头那么大点,就能涨一半的价?
    潘小园不理会他的质疑,一口气说道:“当然,咱们是老实的生意人,不是利欲熏心的奸商。这三文钱的炊饼,若是客人肯付现钱时,便依旧照两文卖;若是要赊账,以后还钱的时候,便要付三文的全价——猪油炊饼呢,也不亏吧?”
    她已经深思熟虑过。阳谷县人民不可能一朝改变赊账的习惯。若强行让他们还清所有的欠款,肯定民怨沸腾,武大的生意一天都做不下去。因此退而求其次,用“折扣价”鼓励顾客现金消费——要赊账,就要接受变相的提价。肯付现钱的客人,同样的两文钱,就可以买到升级版的猪油炊饼,算是赚到了呢。
    武大显然没能理解其中的道理,只是反反复复的说:“炊饼一直是两文钱……涨成三文,没人会买的……”
    潘小园微笑:“明天,你这样试试。”
    武大还是不太相信,但他已经习惯对娘子言听计从,终于决定试一试。当晚,试着加入猪油和面,蒸了一小笼炊饼,果然又嫩又香,卖相也提升不少。潘小园这颗心算是放下了。
    两人头一次融洽地吃了顿晚饭,还聊了几句家长里短。武大觉得,娘子这是真的收下心来,一心一意跟自己过日子了。
    她尽可能地又温柔了一些:“以往我不太过问你的生意。大哥,你每天,都是拿回这个数儿?”
    武大一张方脸慢慢红了,好像揉旧了的扑克。
    终于嗫嚅着开口:“娘子你不知,但凡有人买多了炊饼,照例是要打折的……今日团头何九一下子买了两扇笼,便给他算作五十文卖了……那个,还有不少人身上没有零钱,都是赊账的,我都记着……还有那个,县衙里的李皂隶,蒙他照顾我生意,照例是不收钱的……南城卜志道,只买了七个,也非要我打折,我说他不过,只好算了十文……那个,还有……“
    潘小园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又问:“赊账的人,你都记得么?”
    武大连忙道:“记得,记得!”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用炭笔横七竖八地划满了圈圈道道——武大不识字。
    武大将那纸翻来覆去地瞧了两眼,拿得正了,虔诚地吸口气,一个个开始数:“李银匠昨天和前天一共赊八文,大街口蒋太医,十四文;郓哥儿两文,小孩子就不管他要了,”手指甲一掐,将那两条竖线抹掉了,“这个……这个是……对了,是肉铺王六娘子的,十一文。咦,怎么会是十一文……当时……当时我们是怎么讲的价钱来着……”
    潘小园头都大了。这纸上乱七八糟的圈圈叉叉,也亏得武大能记住!
    她几乎能够还原武大每天的生活了:颤巍巍挑着两担炊饼到县衙门口卖。来了一个城管,照例白送几个炊饼当早饭,便算是孝敬人家了;又来了个口齿伶俐的,硬是把价钱压到了五六折,武大没奈何,也只能卖了;旁边排队的顾客立刻占便宜:给他打五折,也得给我来个半价,大家公平合理,对不对?于是只好一连串的贱卖;好容易遇上一个愿意出全价的买主,人家一摸钱袋,糟了,今天出门太急,手头只带了一贯整钱,一时拆不开,大郎记在我账上,改日再还!武大一面憨憨答应着,一面摸出自己那个不知所云的“账本”,随手画几条道道,赶紧又招呼下一个顾客……
    每日立在县衙门口卖炊饼的武大郎,头上似乎时刻顶着六个大字:亏本,甩卖,速来!
    武大红着脸辩解道:“可是娘子,我的买卖,在县衙门前的口碑是最好的……街坊邻里全都来买我的,还、还夸我会做生意……”
    潘小园气得哭笑不得。顾客们自然巴不得你这么做生意。你要是天天把炊饼白送出去,街坊们就给你送锦旗了!
    耐心跟他解释:“这样不行,大郎你看,家里的开销可不能再减了。每日做炊饼的原料,面粉油盐柴火什么的,得花个二百来钱吧。早晚做饭的菜蔬,就算油水少些,也总得二三十文……”来到古代这么多天,基本的物价都已经了解得挺清楚了,“你和我的衣裳鞋子,一年总得添上一两件吧,摊到每天,是多少钱?每年交官府的税银,又该是多少钱?更别提,咱们这栋房子是赁的,每个月……每个月……”
    她还真不知道这栋二层小楼的房租是多少。好在武大及时接口,垂头丧气地说:“每个月两贯足钱。”
    潘小园飞快地换算了一下。北宋中期,一贯钱约合八百文。两贯就是一千六。摊到每天,就是五十大几文。
    算着算着就慌了。这日子,完全是入不敷出啊!
    武大再愚钝,见了她的神色,也知道她心里的意思了,忙道:“娘子莫慌,莫慌,等以后生意好起来,这个……那个……肯定不会挨饿,你放心,你相信我……”
    生意做得一塌糊涂,潘小园哪敢相信他。这样的日子过上三五个月,武大非得把自己卖进丽春院不可。
    武大愁眉苦脸:“本来咱们还有本钱,从清河县搬过来,老房子卖出八十贯呢,可是……可是……”
    可是搬家置地都要花钱。自从武大搬来阳谷县,赁房造家具,办乔迁酒,打造炊饼作坊,再加上这几个月的坐吃山空,卖老房子的老本,已经花了七七八八。古代老百姓安土重迁,很少卖房卖地,因此也很少能亲手捧着这么一笔巨款。左看右看,自然会心安理得地寅吃卯粮,觉得这笔钱永远用不完。
    在发生“潘金莲”摔伤事件之时,家里其实已经捉襟见肘,武大不得不四处借债,有用的没用的法子试了十七八种,不知道花了多少冤枉钱,才把她治醒过来。
    而武大,以前被老婆骂惯了没用窝囊废,从来不敢向她哭穷,只知道自己默默做炊饼,一天比一天做得多,一天比一天起得早。家里存钱的那个小匣子,却是一天比一天轻。再追问几句,武大已经偷偷瞒着她,卖过一套冬衣、一双旧鞋了。
    不过,再怎么窘迫,潘金莲的那两个嫁妆箱子还是好好的放在楼上,他连开都没敢开过。
    武大忐忑不安地瞧她,做好了再次挨骂的准备。抬头一看,半盆菜羹和剩炊饼还在桌子上摆着,可没心思再吃了。他立刻知趣地站起来,开始勤快收拾碗碟。
    潘小园哪有心思骂他,只是简略地说:“不能再这样下去,咱们得想个办法,开源节流……”
    每个月的房租是造成赤字的罪魁祸首。为什么会这么贵?难道武大会不清楚,凭着他卖炊饼的那点收入,如何消费得起阳谷县中心地带的二层小别墅?
    如果是当年在清河县,没有房租的开销,那么武大这般贱卖炊饼,还不至于到亏本的地步。而眼下加上每个月两贯的房租,这个家便是天天赤字警报。
    可见武大只会固守以前的习惯,一点也没考虑过变化带来的挑战。
    眼下这栋房子上下两层,一共四间房屋。一层是作坊,二层是楼,两个小小院落,十分宽敞整洁,住五六个人都够了。
    现在她明白了,武大之所以有底气租房,完全是靠了卖清河县老房子的那八十贯。说不定这钱还曾用作保证金,东家才肯把房子租给他。
    武大有祖传的老屋,好好的在家乡清河县住着,为什么非要搬到阳谷县来租房?回忆原著,似乎是因为,自从潘金莲嫁了他,县里有几个奸诈的浮浪子弟,天天在门口骚扰聒噪,叫着羊肉落狗口。因此,武大在清河县住不牢,才卖了房子,搬来这阳谷县,在紫石街赁房居住。
    总觉得哪里不对。
    潘小园一拍大腿,忍不住一声“卧槽”。清河县有小流氓,难道阳谷县就没有吗?今天上午,王婆刚刚帮自己骂走的那些人,难道是专程从清河县赶过来的?
    小流氓到处都有啊。只要她潘金莲和武大郎这对奇葩夫妻存在一天,就会有人来骚扰一天。就算阳谷县人不知道她潘金莲的过去,就凭王婆这种情报大王,姑娘媳妇家长里短的说上一阵子,也迟早能八卦出来了。武大的外号“三寸丁谷树皮”,不就已经从清河县飞速传播到阳谷县来了吗?
    也就是说,因为要摆脱小流氓才搬家,这个理由根本说不通!
    武大也许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也许他以为,搬了家,就会彻底掀开一页崭新的生活;可他身边的人,潘金莲,还有过去的邻居街坊,难道不会提醒他?
    ——“大郎,你真的要搬去阳谷县?你可要三思啊!万一阳谷县也有浮浪子弟薅恼,你怎么办?难不成再卖一次房子,再搬一次家?”
    可是没人提醒他。
    甚至,周围的人应该是鼓励他搬家的。在古代老百姓的心目中,离开祖辈居住的环境,放弃祖传的房屋产业,是需要多么大的决心和勇气啊。愚公宁可移山也不愿搬迁。没有街坊邻里的撺掇,武大一个人,定然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
    潘小园觉得自己心跳加速。这一连串电光火石的分析,隐隐让她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武大郎之所以搬家,是……被他周围的人集体忽悠的。
    原因不明。
    这个充斥着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的世界,也许远不像它看起来那么简单。
    第二天一早,外面的梆子刚敲五更,潘小园就听到卧房门外窸窸窣窣的动静,武大起来打洗脸水了——要卖五文一个的雪花炊饼,要发财了,睡不着哇!
    虽然王婆给他们估了个十文的价,但潘小园心里也清楚,这其中带着七八分客气。便不顾武大可怜巴巴的目光,坚持定价五文,让他先出去卖一天看看。
    至少,从昨天贞姐和王婆的眼神儿来看,销路不会差。
    于是放心让武大出门。撩起帘子的瞬间,冷风呼的一下灌进屋来。寒冬腊月,天刚蒙蒙亮,好像糊了一层灰。街上土都冻得硬了,只有武大一个赶早的生意人,浑身厚裹着棉衣,顶着北风,一小步一小步地走。
    潘小园看他的棉衣已经旧得出絮,忽然想,这些日子攒下的银钱,足够给他做一身新棉衣吧?眼下年关将至,性急的人家,已经开始张罗着购置桃符灯笼剪纸之类,门口堆上了大大小小的年货——确实是个做新衣的好时节。心里盘算着,哪天到县衙门口的布店裁缝店去一趟。
    在房间里做了一会儿健身操,又练习着盘了几个髻子,时间很快过去。她本来还想学习一下绣花缝纫的手艺,床头找出以前潘金莲留下的、未完工的绣样,拿起针线照猫画虎,直盯得眼睛都花了,手指头也被扎了好几次,才不甘心地丢下针线,承认自己确实不是这块料。
    晃荡到下午,听得隔壁茶坊里客人来来去去,又想起来昨天碰见王婆,闲聊间她还上手扒自己袖子,问那“烫伤”好得怎么样了——不知道,这还是不是西门庆的意思?虽然那日一见之后,大官人便没有再刻意露面,但女人的直觉,总觉得这人不会轻易死心。
    正想着,忽然听到楼下大门微微声响。赶紧下去看,只见门槛边上给放了一个小白瓷瓶,另外还有一张厚白宣纸,正随着小风婀娜招展,上面写了几行字:“良药易尽,以此为续,早晚使用,勿让我担忧。若需补继,可至德信堂再取。是鄙家产业,报小人名号便可。”
    字体是时下流行的瘦金体,倒挺好看。照顾着她潘金莲的文化水平,写得也浅显易懂。结尾暧昧地缺了署名。
    潘小园毕竟是正常直女,面对如此暖男的举动,居然可耻的脸红心跳了好一阵子。这是……被撩了?
    不管用意如何,他心可真细!
    潘小园再次给自己打预防针:肯定是身边的下人小厮们提醒着的。他自己肯定不会亲自来送药,估计还是玳安跑腿。
    那药瓶子没法处理,照例藏进嫁妆箱子,用布层层包好。
    回到屋子里,出了一会子神。该怎么把这位看似无害的大官人彻底打发走呢?
    一时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不过有一点她可以确定。《水浒》剧情里,西门庆踢伤武大、合谋给他下毒,都是趁武松出差的时候干的。他毕竟还是忌惮武松。
    只要武松在,他大约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太过分的举动。
    现在最要紧的,是自己独善其身,不要让武大他们产生疑心。至于那个什么德信堂,以后绕着点走。
    想通这点,心里便畅快许多,转而又憧憬起亮闪闪的钱来。武大今天新品上市,多半能带回六七百文,得好好奖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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