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 作者:秦三见

    玻璃之歌——秦三见(36)

    他单膝跪着,像幽魂摄魄一样来偷濮颂秋的吻。

    别这样。

    焦望雨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

    可很多时候,道理都懂,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焦望雨觉得人类好可悲,或者说,他这个人类很可悲,竟然被欲望如此牵着鼻子走。

    他凑了上去,在黑暗中,距离濮颂秋的嘴唇只有几厘米。

    焦望雨迟疑了,背上的汗把他的衬衫都给打湿了,就那么粘在皮肤上。

    他心跳极快,呼吸困难,却不敢用力喘气,生怕吵醒了这个还一无所知沉睡着的人。

    要继续吗?

    焦望雨吞咽了一下口水。

    他真的很想要。

    如果不能拥有你,那么拥有你的初吻,可以吗?

    其实,答案很明确。

    不可以。

    至少他不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得到。

    但他还能怎么办呢?光明正大地说:濮颂秋,你可以把你的初吻给我吗?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滑天下之大稽。

    焦望雨问不出口,他还是没有那个胆量,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时候,做一个小偷。

    盗窃是违法的。

    小偷是要被抓住关起来的。

    像他这样不会被关监狱的小偷,也迟早会遭报应的吧?焦望雨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人,他也尽可能学着去好好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可是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他总是让自己失望。

    此时的焦望雨很希望手边有一枚硬币,让他抛出硬币由命运来帮他做决定。

    但很遗憾,他既没有硬币,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抛硬币。

    遭报应就遭报应吧。

    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如果这一次不把握住,他就只能眼睁睁觊觎却从此错过了。

    焦望雨抿了抿嘴,然后几乎是屏住呼吸俯下了身。

    他的手撑在濮颂秋身体旁边,膝盖陷在了柔软的床铺里。

    宾馆供暖并不好,可他却觉得燥热,浑身是汗。

    在吻上去前,焦望雨闭上了眼睛,不去看世界,就好像可以不被这个世界发现自己正在做着如此龌龊的事。

    他在心里疯狂地对濮颂秋道歉,鼻子发酸,可动作却停不下来。

    他太想要了。

    真的对不起。

    然而就在他马上吻住对方嘴唇的时候,焦望雨被人抓住了肩膀。

    那一瞬间,焦望雨猛地睁开眼睛,当他对上那双熟悉却满是惊讶的眼睛时,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身体僵住了,血液疯狂地撞击着他的血管,像是要冲破血管爆到空气中。

    他完全愣在那里不能动,甚至无法思考,他连一个合适的、说得过去的解释都没法给对方。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焦望雨大脑一片空白。

    跟他一样震惊到不知所措的还有濮颂秋,他之前确实睡着了,完全没有感受到焦望雨的靠近,直到对方凑过来,床因为对方的用力塌下去一块。

    他睡得不熟,恍恍惚惚地醒过来,甚至在睁眼的第一时间没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只是下意识地去推几乎压在他身上的人,当他抓住对方的肩膀时,才明白此刻正发生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切都停摆了。

    心跳、呼吸、时间。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直到焦望雨额头的一滴汗掉下来,刚好砸在濮颂秋的脸上,这个时候,他们才回过神来,然后发现两个人竟然都在发抖。

    焦望雨动不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回魂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心跳恢复了,呼吸恢复了,时间也开始缓慢地继续往前行走。

    焦望雨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在他觉得自己有些缺氧几乎要晕过去的时候,听见濮颂秋问他:你在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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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早就说过,做坏事会遭报应。

    此刻的焦望雨连狡辩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说什么?

    说,我就是看看你醒了没?

    说,我用嘴唇帮你测测体温,看你是不是发烧了。

    焦望雨第一次知道,原来冷汗也能像夏天在烈日底下跑了三千米之后那样往下流,汗珠一滴一滴地掉在濮颂秋脸上。

    你干吗呢?濮颂秋攥住了焦望雨的手腕。

    两个人,没一个是冷静的,大脑混乱程度相当。

    濮颂秋把焦望雨的手腕攥得很紧,紧到焦望雨疼得皱了眉。

    他以为对方在生气,不停地道歉,然后试图躲远点。

    然而,他刚一往后退,又被人拉了回来。

    濮颂秋一直躺在那里看着焦望雨,对方的慌张他全都看在眼里。

    焦望雨在做什么?趁着他睡着,过来想要干吗?

    濮颂秋自己心里有一个答案,因为对方的动作已经足够明显,但问题是,他不敢相信。

    焦望雨不亲口说出来,他根本就不敢想,甚至,濮颂秋会觉得自己此刻还在梦里。

    我焦望雨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找借口吗?

    还是实话实说?

    焦望雨跪坐在床上,深呼吸,觉得浑身发冷。

    他手腕被攥得很疼,头也很疼,他低下头,无力地看着濮颂秋抓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你先放手,焦望雨手,我改天再跟你解释行吗?

    不行。濮颂秋很坚决。

    他就当自己是在做梦了。

    两个人说到底在这方面都是逃避型人格,不愿意面对自己,也不敢承认对方,大脑清醒的时候,他们可以给自己找出一万种理由糊弄过关。

    但人与人之间,感情与感情之间,偶尔也是需要放弃理智冲动一把的。

    濮颂秋说:现在就说清楚。

    必须说清楚,否则当他放开手打开灯,一切就又都结束了。

    焦望雨被逼得没办法,闭着眼睛,死死地咬着嘴唇。

    见他这样,濮颂秋也有些泄气,他实在见不得对方这样,几乎就要放弃了。

    没想到,在他决定不再追问时,焦望雨开了口。

    对不起。焦望雨认命似的说,我以后会离你远远的。

    什么?

    我知道这很恶心,对不起。说完,焦望雨拼了命把自己的手腕从濮颂秋手里挣脱出来,看都不敢看对方。

    濮颂秋愣在那里,看着焦望雨慌张笨拙地下床,那人一只脚刚踩在地面上,他突然起身把人抱在了怀里。

    不知道哪个房间房客手机的闹钟响了,可能是五点,也可能是六点,总之,天依旧没有亮起来。

    焦望雨一条腿踩在地上,一条腿还跪在床边,人却被濮颂秋紧紧地抱住,动也动不了。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很快,快到像是中学那会儿他们运动会时敲击的鼓点。

    还是说,这心跳是他自己的?

    是谁,心跳那么快?

    你说清楚。濮颂秋抱着他,手抓着他的衣服,你刚刚是要做什么?

    要亲你,焦望雨彻底自暴自弃,想趁着你睡觉的时候,偷走你的初吻。

    这个时候的焦望雨不是勇敢,而是放弃。

    他放弃了挣扎,放弃了掩饰,也放弃了维持自己跟濮颂秋表面的和平。

    今天之后,或许对方见了自己会绕着走吧。

    他僵在那里胡思乱想,可好半天也没等到对方的回应,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被抱着的。

    濮颂秋抱着他,脸埋在了他的颈间。

    焦望雨有些惊讶,惊讶到不敢相信。

    他听见濮颂秋苦笑的声音,下一秒就被拉倒在了床上。

    宾馆的标间,两张床一大一小。

    昨晚,濮颂秋把大一点的那张床给了焦望雨,此刻他们两个一米八多的大男生相拥着躺在了那张小床上。

    焦望雨更茫然了。

    你想亲我?濮颂秋说话时,声音都是抖的。

    焦望雨一开口,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虽然屋子里不暖和,却也不至于冷到牙齿打颤,可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牙齿撞击的声音。

    怎么会这么没出息?

    对不起,焦望雨说,我喜欢男生,我喜欢你。

    这句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话,却在这一刻突然从口中冲了出来,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

    已经这样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

    然后,焦望雨就被濮颂秋吻住了。

    到底是命运在捉弄他们还是他们自己在捉弄自己呢?

    两人相拥着接吻时,脑子里都在想着这个问题。

    ============

    简绍来敲门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半,天亮了有一阵子,外面的雪也停了。

    他半小时前打那两人的手机,想问问情况怎么样,毕竟有点儿担心,结果,那俩人谁都没接。

    一个是关机,一个就只是单纯不接。

    程尔也起床了,一大早就开始跟林霖视频聊天,就简绍爱操心,怕隔壁那屋的两个人有什么事儿,只能亲自上门去问问。

    敲了几下,听见里面有声音。

    行,没死。

    过来开门的是濮颂秋,人好好的,站在门口,跟简绍问早,精神不错,看起来昨晚睡得挺好。

    没事儿吧?简绍问。

    没事,濮颂秋说,要走了?

    你们俩要是都收拾完了咱就走呗,吃个饭再回学校。简绍往屋里看,看见焦望雨翘个二郎腿坐在宾馆桌边的椅子上闷头写着什么,他还行?

    濮颂秋回头看了一眼,再转回来时眼里都是笑意:醒酒了,挺好的。

    简绍觉得濮颂秋这笑有点儿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哪儿不对劲:那就行,我跟程尔随时都能走,你俩收拾好了叫我们吧。

    濮颂秋点点头,看着简绍回了隔壁,然后才关上了房门。

    他转身,背靠着门看着焦望雨的方向。

    焦望雨还在奋笔疾书,头也没抬地问他:要走了吗?等我会儿啊。

    嗯,不急。他答应着,继续看对方。

    这个狭小的宾馆房间,逼仄,还很冷,但他们刚刚在这里接过吻,所以一切都显得不那么寻常。

    他们吻了好久,就在那张小床上,在白色的被子上,拥着对方,一遍又一遍。

    从天还黑着到现在天光大亮,吻不够似的,就是舍不得结束,他们两个毫无吻技可言,全凭本能亲吻,笨拙却又甜蜜真诚,期间焦望雨的嘴唇还被濮颂秋不小心咬破了。

    血果然不是腥的,是和梦里一样,甜的。

    这一切来得有些突然,事实上两个人谁都没有做好准备。

    焦望雨说:我真的没抱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我只是想偷你一个吻。

    他说:我知道这很坏,但我想着,这辈子我是得不到你的,所以想趁着这个机会,偷走你的初吻,算是给自己一个安慰。

    他说这话时,双颊绯红,刚刚跟濮颂秋结束了一个青涩又热烈的吻。

    濮颂秋先是一怔,然后把人抱在怀里,苦笑,之后叹气。

    他说:可是,我的初吻已经不在了。

    焦望雨震惊地看向他。

    昨晚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偷亲过你了。

    原来我们都是坏人。

    焦望雨想,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他们先是默契地喜欢上对方,之后默契地隐瞒,再之后,默契地去偷对方的初吻。

    本该让人觉得甜蜜的默契,却把他们捉弄得好惨。

    如果不是今天的意外,他们还要这样默契多久?

    焦望雨终于发现,虽然勇敢未必永远有用,但逃避就真的会错过。

    焦望雨说:我以为你会讨厌。

    濮颂秋没有回应,只是把人抱得更紧,然后继续亲吻。

    是有好多话想说的。

    这段突然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情背后有太多值得追溯的片段,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到大学的重逢,再到此刻恨不得与对方融为一体。

    过去回忆里那些细小的碎片夏天里濮颂秋递给焦望雨的一包纸巾、生日时在零点准时发来的祝福短信、一直被珍惜保存的生日礼物,这些都成了不得不提的故事。

    焦望雨还是不敢相信他们就这样走到了这一步。

    濮颂秋的手冰冰凉凉的,手心的汗也是凉的。

    他一直握着,从天黑到天亮。

    大概因为要说的太多,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大概因为要表达的情绪太多,一时间除了接吻,不知道还能怎么样。

    他们是在简绍敲响房门前的五分钟才从床上起来,终于结束了断断续续却情意绵绵的吻。

    两个人依旧没从美梦中醒来,下床时,都觉得自己是在梦游。

    甜美的、两情相悦的爱情只会出现在梦里。

    焦望雨让濮颂秋掐他一下,以此来证明自己不是在做梦,可濮颂秋只是亲了一下他的脸,对他说:是梦也挺好的,如果是梦,那就都别醒来了。

    濮颂秋说得对。

    焦望雨想,只要能在一起,是梦又怎么样?如果是梦,那就不要醒来。

    如果不是梦

    如果不是梦,那就感谢这突然降临的意外,感谢命运没让他们错过太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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