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 作者:秦三见

    玻璃之歌——秦三见(27)

    俗话说,庸人自扰。

    濮颂秋想,就让我这个庸人一直自扰吧,千万不要扰到其他人。

    跟濮颂秋一起在店里工作的一个男生,二十六岁,两人相处得还不错。有一天,濮颂秋夜班,后半夜店里没有顾客,他坐在那里看书,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同伴不在。他站起来,四处找了找,发现对方在门口抽烟。

    濮颂秋隔着玻璃门也看得到对方脸上的愁绪,他本不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可是看着那个场面,自己的烟瘾也被勾了起来。

    半夜三点,濮颂秋拿着烟推门出去,站到那个人身边,也点了支烟。

    对方看看他:屋里闷。

    嗯。濮颂秋抽了一口,然后抬头看着空荡荡的街道。

    两个人站在浓重的夜色中无言地抽起了烟,过了一会儿,身边的人问他:有心事?

    濮颂秋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只是用力抽了口烟。

    对方笑笑,在台阶上坐下,濮颂秋跟着他一起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已经是秋天,距离他上一次看到焦望雨,过去了半年,他们之间已经空白了两个季节。

    有时候濮颂秋也会鄙视自己,这么大个男人,竟然总是躲起来自怨自艾,没出息极了。

    可真要去改变什么,他又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胆量。

    对于自己,濮颂秋倒是无所谓,他未来的人生已经没有人一定要他有个交代了,他可以随心所欲,无论是一飞冲天还是陷入淤泥,都无所谓,但他知道,他无所谓,不代表他可以拉着别人跟他一起。

    他无所畏惧,但焦望雨不行。

    做人还是不能太自私的,总该要为别人考虑些。

    因为感情?坐在濮颂秋身边抽烟的人转过来看他,因为喜欢的人吧?

    濮颂秋不知道他是怎么猜的,或许自己真的跟对方一样,把愁绪已经写在了脸上。

    嗯。

    深夜的秋风吹过,凉得让两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搞了半天,咱们俩难兄难弟。对方说话的时候,苦笑了一下,笑着笑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濮颂秋看他:你还好吗?

    还行,凑合。燃烧着的烟头在夜晚显得格外孤独,尽管它并不是单独存在,身边还有个难弟。

    濮颂秋只是看了看他,没有继续追问。

    拒绝了我特别喜欢的姑娘。

    濮颂秋正抬手抽烟,听见他这么说,又诧异地看向了对方。

    身边的人,抬手用力搓了一下脸,又抽了一口烟。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喜欢还要拒绝?

    其实濮颂秋对于喜欢还要拒绝是能够理解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只不过他确实不懂,此刻坐在自己旁边愁眉苦脸抽着烟的人为什么这么做,因为看得出,他因此正在痛苦。

    害怕。又是一口烟,过了肺。

    濮颂秋安静地听着对方倾诉:我能给她爱,但是给不了更多了。

    这么一句话,濮颂秋突然想起了焦望雨。

    又是一年秋天,又是一届新生入学,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刚刚开始跟焦望雨朝夕相处的生活,那时候每天都处在矛盾中,既想靠近又不能靠得太近。

    濮颂秋可以给焦望雨爱,可除此之外,其他的似乎什么都给不了,而他一旦把这爱说出口,随之而来的,恐怕会是接二连三的麻烦和苦闷。

    打从我懂事开始,就十分坚定自己以后不会结婚。烟抽完了,濮颂秋递了一根给他,谢了。

    那男生重新点烟,抽了一口:这事儿确实怪我爸妈,他们让我恐惧婚姻。

    濮颂秋听着,盯着指间夹着的烟。

    他跟对方不一样,他原本有一个很温馨的家庭。

    他们家,从来没有富裕过,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三口之家,但向来互敬互爱,他长这么大,直到他爸离世,他都从没见过爸妈吵架。

    濮颂秋一直觉得,婚姻其实是一件美好的事,一家人美满幸福,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追求的呢?

    然而,他完美的家庭如今支离破碎,也不知道他爸妈在那边有没有重逢,如果能重新遇见,他爸一定还是会牵着他妈妈的手一起往前走,步履从容,相亲相爱。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濮颂秋也能稍微安心些。

    我太坚定了,绝对不走入婚姻。对方叼着烟,说话的时候,烟灰散落在空中,就因为这个,遇到喜欢的姑娘,都不敢和她恋爱。

    濮颂秋大概明白了。

    我的人生态度就是这样的,我的选择就是这样的,我可以这样约束自己,但不可能要别人跟我一起承担。

    自己脚下的这摊淤泥,怎么踩都行,可是万万不能脏了别人的鞋。

    恋爱啊,这事儿其实没那么单纯。

    濮颂秋点了点头,然后发现自己手里的烟也到了头。

    既然不能负责任地给她一个她理所应当获得的未来,那就干脆别开始。长痛不如短痛,把一切错误的可能都扼杀在摇篮里。说完,他笑笑,但那笑却格外苦涩。

    谁说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此时此刻,濮颂秋能体会对方的难过。

    因为他能理解,因为他跟对方在本质上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因为没有一个可以交待的合理的未来,所以,千万不要开始,不要怀抱着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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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响起,焦望雨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

    他背着书包走出大门,打开手电筒,靠着台阶边缘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回宿舍的路上,焦望雨收到应宗的微信,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自从濮颂秋休学,焦望雨整个人性格都变了很多,话比以前少了,也没以前那么爱闹了,总是心事重重的,有几次程尔开玩笑,说他变成了第二个濮颂秋。

    焦望雨其实只是觉得压抑。

    压抑之下,总该想办法释放。

    正是因为这个,他竟然稀里糊涂地跟应宗走得很近。

    焦望雨依旧什么都不会告诉应宗,但却从应宗那里听到看到了很多。

    或许是因为跟室友的矛盾,也或许是因为别的,应宗后来从学校宿舍搬了出去,在对面的小区租了个公寓。

    焦望雨开始跟应宗走近是因为有一次他实在难受,自己偷着跑出去喝酒,喝多了,又是晚上,随身的小手电不知道去了哪儿,一路凭着感觉走,却在过马路的时候,怎么都不敢迈开腿。

    那天晚上,他坐在马路边,一直在那里坐着,想濮颂秋。

    如果濮颂秋在,他一个电话就能让对方来接他。

    其实,打电话给程尔或者简绍也完全可以,但他就是不愿意。

    就那么跟自己较劲,然后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宿舍楼都锁门了,他还是没回去,依旧坐在路边头晕脑胀地抽烟。

    那天晚上他遇见了从酒吧回来的应宗,应宗也是一身的烟味儿酒味儿,但比他清醒得多。

    应宗带他回了自己的那个公寓,让他在自己家的沙发上睡了一宿。

    第二天醒过来,两人聊了很多。

    焦望雨没有告诉应宗自己跑出来喝酒的原因,也没有告诉他自己心里藏着一个人,只是说觉得压力大,学习压力大。

    这话谁听了都会笑上一会儿然后表示老子才不信你的鬼话。

    但应宗只是喝着水听着,并没有拆穿他。

    之后焦望雨不再说话,换应宗说。

    应宗告诉他自己从学校搬出来之后生活都豁然开朗了,远离了那些与他无关的人和嘴巴比毒妇还毒的脏男人整个人都精神百倍,能多活好几年。

    应宗告诉他自己正经八百喜欢上一个人,开酒吧的老板,岁数不小了,但特别有魅力,为了追求对方,应宗每周都往人家的酒吧跑,一个月告白了三次,都被拒绝了。

    应宗还告诉他自己想了很多,与其活在别人的眼光中不如活在自己的意识里,人生是自己的,短短几十年,也说不准哪天意外来了就死了,他得抓紧时间去找自己喜欢的人,去告白,去跟心上人zuo爱。

    焦望雨听着,一言不发。

    他跟应宗的观念并不完全相同,应宗的一些言论他也不完全认同。

    但这并不影响他羡慕对方,如果自己有对方的潇洒,他或许也不至于一个人去喝闷酒然后坐在路边思念那个人。

    焦望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也太害怕被拒绝,更害怕自己的性取向给别人带去麻烦。

    他没法像应宗这样无畏无惧。

    那天应宗说了很多,说得很兴奋,第二天晚上,应宗带焦望雨去了那个酒吧,去看他喜欢的人。

    应宗是个活得很自我的人,他不管别人怎么看,也不在意别人的拒绝,他想要就去追,穿越人海也要勾住对方的手臂。

    焦望雨看着他的时候,会偶尔把自己幻想成他这种人,幻想自己大胆地去追求濮颂秋,去抱住对方,说要跟对方zuo 爱。

    每次想到这些,焦望雨都忍不住红着耳朵尖笑。

    幻想真是令人开心,难怪有人宁愿活在虚假的幻想中也不愿去面对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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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焦望雨也感觉到自己变了。

    跟濮颂秋失联的一年里,他还是喜欢对方,但没有最开始时那么依赖了。

    濮颂秋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去,短短一年,在焦望雨心里只剩下一个清晰的身影,可要去拥抱,却怎么都触不到。

    触不到就触不到吧。

    濮颂秋刚走的时候,焦望雨不愿意接受这件事,可时间一久,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地承认濮颂秋只是一个记忆了。

    时间和距离确实可以让一个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之后的焦望雨,觉得好像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既然濮颂秋不愿意联系他,那他就离人家远一点。

    以后如果再遇见,点头微笑打招呼,还是朋友。

    没有一定要在一起的两个人,没有一定要实现的爱情。

    焦望雨本来就很清楚,他的感情是不应该拿出来示众的。

    应宗说:你有心事。

    焦望雨点头:对,期末了,很烦。

    应宗把酒喝光,笑着说:你就骗吧。

    他站起来,伸手轻佻地挑了一下焦望雨的下巴:喝完自己回学校,别太晚,我走了啊。

    你干嘛去?

    期末了,焦望雨心烦。

    其实心烦的原因并不是像他说的,因为复习,因为考试,而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他这几天却频繁梦见濮颂秋。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他最近半年已经很少会去想对方,偶尔想起来也告诉自己尽快忘掉,别想没有意义的人。

    可还是梦见了,连续三天。

    这让他焦虑不堪。

    无处倾诉的焦望雨找了应宗一起喝酒,还是在应宗心上人的酒吧里。

    钓男人。应宗说,今天他生日,我琢磨着,送他个生日礼物。

    他生日?焦望雨跟应宗来了这么多次,和那个老板也算是认识了,三十五岁,单身,没见过有什么情人,平时话也不多。

    焦望雨没听他们提起过今天老板生日,还有些惊讶。

    嗯,他低调。应宗追了老板差不多有一年了,对方其实对应宗的感情表现得很微妙。

    每一次应宗告白,对方都毫不犹豫地拒绝,理由是年龄相差太多,不喜欢小孩儿。

    也对,那人三十五,应宗才二十,这确实差得太多了。

    可要说这人对应宗冷淡,但凡应宗有点儿什么事,他有尽心尽力,让人琢磨不透。

    应宗之前对焦望雨说:我觉得他其实喜欢我,但总觉得我们之间年龄相差太多了,所以不敢。

    他还说:你看,不管是什么年龄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怯懦的一面。怯懦是人之本性,要想改变,只能剥掉一层皮。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着焦望雨的眼神意味深长,焦望雨被他看得心虚,只能低头说是。

    我要去给他过生日了。应宗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准备礼物了?

    我啊。应宗冲着焦望雨笑着挑眉,我就是他的生日礼物,他最好给我收下。

    说完,应宗拿着东西走了,穿越拥挤的男男女女,穿越震天响的音乐,穿越那些灯红酒绿,走到了站在吧台旁的那个男人身边。

    焦望雨还是羡慕应宗,有这种不顾一切去追求的勇气。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想着这几天的梦,想着夏天过去秋天到来的时候,濮颂秋应该就会回到这个校园了。

    他有问过辅导员,辅导员说濮颂秋会跟着下届重读,不会回到他们班来。

    所以说,同学是做不了了,室友也早就有了别人。

    焦望雨趴在桌上,盯着酒杯,还是有些怅然的。

    所以,下一次的相逢是会在什么时候呢?在什么样的情景下?

    是教学楼拥挤的走廊?还是布满落叶的校园小径?

    濮颂秋会有新的室友,但是他会再背着别人去校医院吗?会帮别人从食堂带饭吗?会每次吃饭、上课都坐在某个人的身边吗?会在去图书馆的时候帮别人占座吗?

    濮颂秋会谈恋爱吗?

    这学期开始的时候,程尔终于跟林霖在一起了,两个人甜蜜得很。

    简绍也有了喜欢的姑娘,虽然还没确定关系,但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周末还会约着去看电影。

    濮颂秋走后,新搬来的室友人也不错,那个男生有一个从高中时就在谈的女朋友,两个人异地恋,感情却很好,每天晚上视频聊天,有了假期要么女孩子过来,要么他过去。

    总之,四个人的宿舍,只有焦望雨还是个光棍。

    程尔之前帮忙传话,是林霖宿舍的一个女生对焦望雨有好感,但焦望雨委婉地拒绝了。

    他没办法啊,他谈不了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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