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 作者:秦三见

    玻璃之歌——秦三见(24)

    他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简绍说得对。

    不过友情提示,不建议选应宗。简绍说,你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放心。濮颂秋说,我不会选他。

    濮颂秋沉默几秒钟,然后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说:事实上这事儿由不得我选。

    如果能选,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煎熬。

    我没法喜欢上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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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如果喜欢这件事真的由人说了算,那就好了。

    如果这样,这个世界上可能有一大批或淡或浓的犯愁可以被彻底消除。

    然而,感情不由人,在感情面前,再厉害的人物也会丧失掌控权。

    尽管不愿承认,但人类确实是感情的奴隶,区别就在于,有些人运气好,可以顺着感情的水流往下游走,然后跟喜欢的人相遇,但有些人运气就稍微有些糟糕,不得不逆流而上,然后跟心上人各自站在不同的山头。

    简绍看着眼前的人,觉得这种感觉真是有点糟。

    他没喜欢过谁,无法对濮颂秋感同身受,但从对方的表情来看,那种苦涩的笑,让人跟着都心尖发苦。

    他拍拍濮颂秋的肩膀:走啊,吃饭去。

    简绍说:不管喜欢谁不喜欢谁,都还是得先喜欢自己。

    他笑: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濮颂秋也笑了,让简绍去叫程尔,三人一起下楼了。

    ==============

    向来是四个人的小队伍,突然少了个人,别说濮颂秋了,程尔都惦记。

    我们小雨不知道在哪儿快活呢。程尔买了一份砂锅面,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扭头看了眼窗外,怕不是背着哥哥谈恋爱了。

    简绍吐槽他:你以为谁都像你,上大学就是为了谈恋爱。

    那不然呢?程尔一本正经地说,上一回大学连恋爱都不谈,那还是有正事儿的当代优秀大学生吗?

    濮颂秋低头吃饭,不接他们的话茬。

    简绍挤兑了程尔两句,也不说什么了。

    对了,濮哥,程尔突然抬头,现在图书馆人是不是可多了?

    期末了,正常。

    明天早上你去的时候给我也占个座呗,程尔说,如果有两个更好。

    简绍问:你不是不去图书馆学习?

    林霖要去,程尔说,林霖前两天跟她那个学长分手了,我寻思着,是时候趁虚而入了。

    简绍笑:你还贼心不死呢啊?

    这叫贼心吗?这是爱!程尔说,她分手心情不好,我陪陪她。

    程尔特认真:我听说,图书馆是最适合发展感情的地方,俩人每天一起学习,学着学着,就学到一起了。

    你都听谁说的?简绍说他,图书馆是学习的地方,不是给你们谈恋爱的!

    我们去那儿也是会学习的啊!程尔转过来看濮颂秋:濮哥,给占个座,两个,两个,挨着的。

    图书馆不让帮忙占座。濮颂秋说,你早点去,开馆前在那儿等着,基本上都能找到座位。

    程尔叹气:我不是起不来么!

    图书馆早上七点半开馆,没课的时候程尔能睡到中午。

    濮颂秋不理他,简绍说:起不来就活该没座位!

    程尔撇撇嘴,郁闷地哀叹一声,然后说:行吧,濮哥明天早上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呗。

    嗯。濮颂秋轻声应了一句。

    下周就开始期末考了,漫长的考试月开始,在寒冬腊月,他们准备告别大学的第一个学期。

    濮颂秋瞥了一眼手机,犹豫了一下,拿了起来。

    他发短信给焦望雨:明天去图书馆,要不要给你占座?

    焦望雨的手机亮起来的时候,他正在听应宗说话,看应宗往玻璃杯里倒酒,没注意到有新的短信。

    应宗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一点儿都不值得同情。

    就在几分钟前,应宗坦言自己是同性恋,高中的时候就毫不避讳地昭告众人,因为这个,虽然没遭到过什么身体上的校园暴力,但讽刺的话倒是没少听。

    应宗笑着看焦望雨:你身边有这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人?焦望雨一只手拿着筷子搭在桌边,一只手放在腿上已经不安地攥了起来。

    他们管这叫娘娘腔。应宗笑得眼睛特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喜事。

    应宗说:我高中那会儿,比现在还瘦,风一吹都能跟着跑。可能是因为瘦,长得还白,从小别人就说我像小姑娘,后来高中的时候他们知道了我是同性恋,就管我叫娘娘腔。

    应宗喝了口酒,用毫不在乎的口吻说:那会儿我可出名了,别人是因为成绩好或者别的什么成了校园风云人物,就我,凭借着与众不同的性取向,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他自己在那儿笑,焦望雨听得直皱眉。

    当时几乎就没人不认识我,大家都知道15班的娘娘腔。

    应宗拍桌子笑,对了,他们不知道我叫什么,但一说娘娘腔,都知道说的是我。你说逗不逗?

    这有什么好笑的?

    焦望雨听着,心都揪到一起了。

    他对应宗没有任何好感,但听对方说这些的时候,难免会有些怅然。

    这种怅然出自对同类的怜惜,或许,其中还有些许的佩服。

    焦望雨把自己的性取向藏起来,所以他免于遭受这些,可应宗要做自己,而对于一些人,或者说,对于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来说,要真正做最真实的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

    应宗抬头看他:愣着干吗啊?吃啊。

    焦望雨回魂,夹了一块烤到有些焦了的杏鲍菇,放在面前的小盘子里用筷子使劲儿地戳。

    应宗又给自己倒酒,倒得有些猛,涌起的泡沫从被子里溢出,又顺着桌面滴到了他的裤子上。

    他抽出纸巾,使劲儿擦自己的裤子。

    跟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应宗低头,看着自己被啤酒弄脏的裤子,把皱了的纸巾用力铺平,就是想说

    他抬起头看向焦望雨:路是自己走的,选择很重要。

    他说话的时候,笑盈盈的,但这笑容里藏着什么,焦望雨一时半会分不清。

    焦望雨可以确信,应宗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些,但究竟为什么,他此刻还不明白。

    你跟濮颂秋关系很不错。应宗话锋一转,态度也变了,笑容突然收敛,有些慵懒地喝了口啤酒,挑挑拣拣找肉吃。

    突然提起濮颂秋,焦望雨心中又警铃大作。

    他太好奇了。

    太好奇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他不敢去问濮颂秋,甚至不敢跟对方讨论,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那么多不敢做的事,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是个这样的胆小鬼。

    焦望雨鄙视自己的胆小懦弱,却又无法做出改变,或许除了性取向本身之外,这也是最困扰他的问题之一。

    他什么时候能像应宗这样勇敢呢?

    不畏惧伤害,大胆地把自己撕开。

    可是想想将要面对的那些刀枪棍棒,他立刻又屈服于懦弱。

    焦望雨不耻自己的脾性,却又无能为力。

    还好。焦望雨走神了一会儿,然后这样回答。

    应宗笑了两声:他要是知道你这样评价你们的关系,估计会生气。

    焦望雨放下了筷子,端坐在那里,直视着应宗。

    应宗看他:怎么?不明白?

    应宗也放下了筷子,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椅背上。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男生,这个被濮颂秋唯一放在心上的人。

    他什么都看得出来,打从一开始认识他们,看着濮颂秋背着焦望雨去校医院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因为自己的性取向问题,应宗经历得更多,也想得更多,他看过了比别人更多的藏在表面之下的人类嘴脸。

    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他比谁都敏感,那些盘根错节的情感秘事,这些青涩的大男生可不太懂得隐藏。

    或者说,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但明眼人早就看透了。

    看不透的是笨拙的他们。

    不明白更好。应宗从来没想过给他们当媒人做月老,就像他说的,路要自己选,既然他们自己想藏着,那就随便吧。

    不过,他依旧有话想说。

    我知道在你们那里我现在是个不受欢迎的人,应宗说,但有一点我希望你能清楚,在最开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照顾你,跟濮颂秋这人没关系。

    他的酒只剩下最后一口,拿起杯子看了看,不舍得喝: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你看起来

    他迟疑了一下,笑了:算了。

    应宗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吃完了吗?回吧。应宗站起来,拿着自己的大衣准备去结账。

    他走出两步,突然回头对依旧坐在那里的焦望雨说:忘了跟你说。

    他回来,站在焦望雨身边,凑到对方耳边轻声说:我喜欢濮颂秋,也跟他表白了,但他很坚决地拒绝了我。你说,这是为什么?

    应宗说完,笑着直起身子:学长去买单,然后就先走了,拜拜。

    拜拜。

    焦望雨不知道自己这声道别有没有说出口,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应宗已经走了好半天,服务员过来问他要不要收东西。

    桌上还剩不少,但焦望雨哪有什么胃口。

    他穿好外套,拿着自己的东西出门了。

    外面的雪还在下,不大,又细又密,落在衣服上、头发上,还有他的鼻尖上。

    他站在烤肉店门口,让冷风吹吹他混乱的脑子。

    你说,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焦望雨仰头,看向他看不清楚的天。

    为什么?

    他收回视线,双手揣在口袋里,踩着雪慢慢地往回走。

    焦望雨看不清楚夜晚的城市,迷迷蒙蒙的,就像他看不清楚自己的世界一样。

    2010年冬天,焦望雨带着一身的雪走回学校,走进宿舍,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坐在那里看书的濮颂秋。

    他站在门口迷迷糊糊地问:为什么?

    什么?濮颂秋疑惑地看向他。

    焦望雨一怔,赶紧摆手:没事,我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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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北方的冬天还是挺难熬的,尤其是下大雪之后。

    元旦后的几天,大雪不断,寒风在窗外呼呼地刮着,就算有暖气,宿舍里也不怎么暖和。

    大家都进入了期末复习的阶段,晚上从图书馆回来,也还是挑灯夜读,每个人每一天都是一副严重睡眠不足的样子。

    程尔吐槽: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上了大学也没有轻松。

    那是因为你玩了一个学期。简绍说他,人家濮哥就没像你这样。

    简绍说话的时候,焦望雨正搬了椅子坐在濮颂秋身边让人给讲题,不管是高中时代还是到了大学,数学都依旧是焦望雨的痛。

    这边题还没讲完,突然熄灯了。

    程尔跟简绍收拾了一下都上床玩着手机酝酿睡意了,焦望雨说:明天再说吧。

    最后一题了,三分钟,说完再睡。濮颂秋抬手打开他那充电台灯,在黑漆漆的宿舍里,只有这么一隅还亮着。

    焦望雨趴在桌上看着濮颂秋在本子上面写写画画,对方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得见。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静谧中有些许的躁动,别人发现不了,只有他知道。

    焦望雨其实很聪明,数学学不好完全是因为不感兴趣。

    濮颂秋给他一讲,立刻明白,同类型的题迅速做了两道,全对。

    他得意地看着濮颂秋笑,一张脸,半边掩在黑暗中,半边因为那盏台灯有些过爆。

    濮颂秋转头看过去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晃神,然后赶紧整理心情,低头收拾书本。

    睡吧。濮颂秋说,挺晚了。

    焦望雨起身,刚准备转身走,却被自己的椅子给绊到了。

    他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什么,濮颂秋也下意识去扶他,就这样,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男生之间有点儿肢体接触再寻常不过,更何况只不过是为了扶住对方伸出的手。

    可是,这在心里有鬼的人看来,意义重大,非同寻常。

    两个人的手心都出了汗。

    焦望雨先慌了,站稳后赶紧去拉自己的椅子,濮颂秋放开他后,一言不发地端着洗漱用品出去了。

    濮颂秋出门后,焦望雨自己站在桌前,手心的汗在厚厚的睡裤上蹭了蹭,可是好像怎么也蹭不干。

    不仅手心的汗蹭不干,后背也跟着出了汗。

    他满脑子都是刚刚濮颂秋传递给他的温度,让他有些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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