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之歌 作者:秦三见

    玻璃之歌——秦三见(20)

    焦望雨这么呆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叹气,站起来一口气喝了半瓶矿泉水。

    濮颂秋仰头看他,没有说话,只是拿着纸巾等着他喝完帮他擦嘴。

    焦望雨有心事,濮颂秋看得出来,但既然对方不说,他就不追问。

    还是要保持距离的,也还是要保持尊重。

    不管濮颂秋再怎么想走进焦望雨的世界,他都很清楚也很清醒,那个世界并不会把最特别的一部分留给他,那既然这样,就不要抱有任何期待。

    焦望雨喝完水,肚子撑得慌,他去厕所,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压抑得哭了出来。

    厕所的门紧闭着,但是濮颂秋还是听到了他的哭声。

    一扇门隔开两个世界,两个世界里面的两个人怀着相似又不同的心事。

    焦望雨这场骤雨一样的眼泪让他自己都有些猝不及防,他不知道怎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就突然绷不住哭了起来,还哭出了声。

    挺没出息的,可情绪一上来,真的压不住。

    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出门前把唯一一床被褥拿出去晾晒,结果眼看着要到家了,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你紧赶慢赶却还是没能顺利在下雨前把被褥收回屋内。

    他的这股情绪就像是那场躲闪不及的暴雨,而他就是被淋湿的被褥。

    很难受。

    酒不会因为哭过一场就醒,但情绪会因为这难得的眼泪得到释放。

    等到焦望雨再推门出去,虽然眼睛红着,但心情好了不少。

    门外,濮颂秋紧张地站在那里等他,见他出来,走上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人扑了个满怀。

    焦望雨醉了,晕晕的,但他知道自己抱着的是谁。

    是除了家人之外,最能让他觉得安心的濮颂秋。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把濮颂秋当成了依靠,对方是山,他是背靠大山的一棵小树,风雨欲来的时候,山也可以支撑着他。

    他头脑晕晕地趴在濮颂秋怀里叹气,特别想把自己的秘密说给对方听,他总觉得就算别人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但濮颂秋至少不会给他白眼。

    可是,努力了几回,开口的时候唯一能说出的就是:为什么啊

    濮颂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知道他很难过。

    原本只是站在原地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哪怕对方紧紧抱着他,他也不敢回抱对方的濮颂秋,在焦望雨哽咽着说出这句之后,抬起手,长叹一口气抱住了怀里的人。

    濮颂秋闭上眼,轻轻地蹭了蹭焦望雨的头发。

    什么?

    焦望雨脑子昏昏沉沉,整个人也因为酒精的作用浑身酥软,他下巴搭在濮颂秋肩膀上,闷闷地叫了一声:颂秋啊

    之后,焦望雨不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在客厅相拥而立。

    外面的雨还在下,雨势很大,雨落下的声音还夹杂着时有时无的闷雷,让这个夜晚变得格外吵闹。

    然而,濮颂秋全都听不到了,这些好像都与他无关,他唯一听得到的是焦望雨的呼吸声和对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他却觉得自己听到了的心跳声。

    濮颂秋给了自己几分钟的时间用来幻想,幻想他们在以恋人的身份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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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望雨睁眼的时候觉得头重脚轻,一动就有些恶心。

    他摸过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

    身边程尔睡得直流口水,程尔的另一边还趴着睡着的简绍。

    卧室的一张大床,睡了他们三个。

    他挣扎着起来,使劲儿用手搓额头,然后从床上下去,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看见濮颂秋躺在沙发上正睡着。

    沙发不算大,濮颂秋那么高的个子窝在那里,睡得难受。

    焦望雨靠着卧室的门框看着濮颂秋的方向,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越过地上的障碍物,坐到了长沙发旁边那个单人沙发上。

    他看着濮颂秋,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做什么不开心的梦,否则怎么会始终皱着眉。

    他自己也皱眉,因为想不起来昨晚都做了什么,这会儿还头疼。

    昨晚喝了太多酒,口渴,他伸手去拿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酒瓶。

    濮颂秋睡得不沉,听见声音就醒了。

    早。焦望雨见他醒了,也不用那么小心了,从一堆空瓶子里还真的翻出一瓶没开盖的矿泉水。

    他拧开,喝了一口,看向窗外:今天天气蛮好。

    濮颂秋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世界被雨水洗过之后,干净得像是新的。

    嗯。濮颂秋收回视线看他,感觉怎么样?

    头疼。焦望雨看了看濮颂秋,沉默了几秒钟,观察对方的表情。

    他对昨晚的全部印象都停留在最后喝的那瓶酒上,之后他去了厕所,然后发生了什么就都没有印象了。

    他现在才开始后悔,怕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昨天晚上焦望雨迟疑了一下,问,你还好吧?没喝多吧?

    濮颂秋看着他,回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有点喝多了。

    濮颂秋停顿了一下说:昨晚的事不太记得了。

    听到他这么说,焦望雨突然松了口气。

    还好,秘密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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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酒壮怂人胆,等酒醒之后,人总是会后悔酒精催化之下冲动做出的事情。

    焦望雨想,还好,昨天没捅出什么篓子。

    濮颂秋看得出他有心事不愿意外露,索性装得彻底点,当做眼泪也没流过。

    四个人都起床后,一起收拾了一下屋子,然后下楼吃了饭。

    这个生日就算是这么过完了,焦望雨跟濮颂秋一起从十八岁走进了十九岁。

    在楼下吃饭的时候,焦望雨突然说:不知道明年的生日我们能不能也在一起过。

    简绍抬头看了一眼濮颂秋,发现对方低头喝粥,甚至没有一点儿反应。

    倒是程尔接了话茬:过呗,至少大学四年一起过是没问题的。

    程尔说完,突然一笑:也不一定哈,万一谁有了女朋友,就没工夫搭理兄弟了。

    简绍拍了他一下:就你重色轻友。

    俩人又闹了起来。

    焦望雨看了一眼濮颂秋,总觉得对方好像不太对劲,但他没多问,低下头咬了一口包子。

    上午十点,他们吃完饭回学校,看见宿舍楼下的长椅上坐着应宗。

    简绍说了句: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知道了秘密的简绍现在看着应宗心情更加复杂,他其实有些担心濮颂秋。

    应宗看见他们,朝着濮颂秋招了招手。

    濮颂秋没理,直接走进了宿舍楼。

    焦望雨要过去说什么,但被简绍拉住了。

    回去回去,简绍说,我来。

    他把焦望雨跟程尔都推进了楼里,自己回头应付应宗。

    应宗看着他,笑了:你哪位?

    你哪位啊?简绍走到长椅边,低头看坐在那里的应宗,有劲没劲啊?

    应宗收敛了笑容:我有劲没劲,似乎跟你没关系吧?

    你别总招惹我兄弟,简绍说,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儿,我们管不着,但是别想拉别人下水。

    应宗的眼神变了,他站起来,看着简绍。

    你说什么呢?应宗有些不悦,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做什么事了?我拉谁下什么水了?

    简绍就是想帮朋友解围,但他实在最笨,对方一逼问就哑口无言只能后退。

    应宗见他不说话,笑了:流言蜚语听多了吧?三人成虎知道吗?

    应宗说:我是同性恋,怎么了?碍着谁了?哦,对,碍着你那个兄弟了。

    他拿起长椅上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塞给了简绍:给他的生日礼物,爱要不要,不要丢了随便。

    应宗走前对简绍说:我是同性恋没错,但我没做过那种脏事,脏的是往我身上泼污水的人,恶心。

    简绍抱着盒子站在那里,看着应宗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来解决人家,结果怎么好像被人家解决了?

    这应宗到底是怎么做到底气十足说出我是同性恋的?

    胆子真大啊。

    简绍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说应宗的闲话,这个人的行事风格,实在不算讨人喜欢,我行我素,不顾别人的感受。

    他不知道这样算好还是算坏,但他觉得,既然濮颂秋明显对应宗是抗拒的,那应宗就应该识趣一点,离濮颂秋远点儿。

    应宗已经走远,简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怀里的大盒子。

    这是给濮颂秋的,简绍深知自己没有擅自处理的权利,只好抱着回了宿舍。

    他一进去,先下意识瞄了一眼焦望雨,而焦望雨正在摆弄他的钥匙扣濮颂秋送的那一个。

    听见开门声,焦望雨回头看了过去。

    简绍说:濮哥,应宗给你的生日礼物。

    程尔闻讯立刻凑了过来:什么啊?这么大一盒!

    焦望雨盯着那盒子看,也想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濮颂秋看了一眼,跟简绍道了谢,接过盒子放在了一边。

    他没有打开的意思,其他人也不好催。

    濮颂秋给应宗发了条信息,约对方在教学楼见面。

    当濮颂秋抱着盒子出去的时候,焦望雨正在剪指甲,对方关门的瞬间,他不小心把手指甲给剪劈了,流了血。

    放下指甲刀,翻出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好。

    简绍说:刚才应宗跟我说他确实是同性恋。

    焦望雨低头贴创可贴,听到简绍的话,皱起了眉。

    真的假的?程尔来了兴致,我第一次见活的同性恋!

    简绍嫌弃地看他:你那么兴奋干什么?

    我靠,真的牛逼。程尔说,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

    不知道。简绍说,应宗说他没做过那种事。

    简绍沉默了一会儿,程尔在嘀咕什么他没听清,过了会儿他说:不过话说回来,不清楚真相就随便传人家的八卦确实不好。

    程尔一怔,点了点头:倒也是。

    焦望雨盯着手指上的创可贴看,他突然想起这个创可贴还是濮颂秋买的。

    濮颂秋出门后,直接去了教学楼。

    今天周日,教学楼没什么人,他找了个空教室,给应宗发了教室编号之后就坐在那里等着对方。

    十月中旬,虽然阳光依旧好,温度却已经跟前阵子比不了。

    裹着凉意的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直直地吹到坐在最后一排的濮颂秋背上。

    应宗来了,站在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聊聊。濮颂秋看着他。

    行。应宗笑了笑,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他走到濮颂秋身边:我坐你旁边,不介意吧?

    濮颂秋迟疑了一下:坐另一边。

    以前上学的时候,焦望雨坐在濮颂秋的左手边,后来这个位置就好像成为了焦望雨专属,濮颂秋永远把自己左手边的位置留给焦望雨。

    应宗不明白都是旁边的位置,左边跟右边有什么不同,但他今天不打算给濮颂秋添堵,也不打算再继续给自己添堵。

    他听话地坐到了另一边。

    这是打算还给我?应宗看着那个盒子。

    盒子的包装是他亲手包的,里面的东西是他精心挑选的。

    谢谢。濮颂秋今天不是来吵架的,也不是来对这个人冷嘲热讽的,他有些累了。

    昨晚焦望雨睡着之后,濮颂秋其实一直没睡,坐在窗台抽了三根烟,吹了好久的冷风。

    他知道雨是什么时候停的,知道风是什么时候起的,别人在做梦的时候,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抽着一根又一根的烟。

    他想了很多。

    关于焦望雨,关于他自己,当然,也有关于应宗的事情。

    他不喜欢应宗,也不同情应宗,可以说,他对应宗这个人没有任何感情和情绪,对方没能在他的世界留下一丁点儿的痕迹。

    但是他打算尽快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纠缠。

    谢谢你的礼物,濮颂秋说,但我确实不能收。

    应宗看着桌上的盒子,磨了磨后槽牙。

    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应宗问。

    濮颂秋想了想,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没有讨厌。濮颂秋回答,我没那么在意。

    应宗皱起了眉。

    他突然笑了,看向濮颂秋:你的意思是,我没那么重要,对于你来说,甚至不需要费力去讨厌,对吧?

    濮颂秋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应宗轻笑一声:就是这么回事儿。

    他靠着椅背,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就是不服气。应宗说,我想要什么都得不到。

    濮颂秋看了他一眼。

    不过我大概也能明白,没人愿意跟我扯上关系。应宗说,你也听说那些事儿了吧?

    濮颂秋不说话,应宗一个人苦笑:说我是同性恋,说我卖屁股。

    他笑着看向濮颂秋:你知道他们怎么传的吗?他们说我一次一百块。操,老子的屁股那么金贵,别说一百了,那些歪瓜裂枣一千都别想碰我。

    濮颂秋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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