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恸之龙眷 作者:君太平

    山河恸之龙眷——君太平(85)

    听闻那娘家二字,云恸倏然瞪圆了眼,随即恼羞成怒的挣扎着想要甩开男人温热的大掌,他不计较,这人到没有限制了是不是?

    见自己把逗恼了,玄湛忙将掌中握着的手收紧,以免他挣脱,一叠声的哄道,好好,阿湛哥哥说笑的,恸儿不恼恸儿不恼。

    云恸听闻,越发有些恼,这人还当他是三岁稚儿么?

    廊下不窄,可雪大,又夹着风,裹着一道在廊下呼啸,乖,这里风大,雪都飘进廊中了,你刚从厅堂中出来,小心受凉,去年除夕就病着,今年可不能再病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环过他肩,将人搂在怀里往后堂去。

    廊下确实凉,他从堂中出来,福全怕他冷热交替招了风,不但添了厚实的袍子,还将狐裘披风给他披上了,倒是这人,衣衫一向不厚实,披风里头也就一层棉袍子,再继续逗留下去,只怕会受风。

    他拥着他往后堂走,云恸也没拧,但听他说去年,云恸忍不住低声嘀咕了声,去年病着是谁害的?

    穿过回廊,入了垂花门,再经过两道门,便是后堂,竹央阁前种了一片青竹,此刻枝叶上积满了厚雪,大红烛火映衬下,雪白中点缀着青翠,甚是喜人。

    我要说封还王位,你转身就跑了,拦都拦不住也是我害的?

    进了竹央阁,风雪都阻在了屋外,玄湛边拍着他肩头上的积雪边打趣,云彳动被他说红了脸,到底没有继续吱声。

    屋里烛火通明,炉火也燃着,玄湛左右环视打量了一圈,屋中久未迎主人,仆人只是定时洒扫,摆设与去年别无二致,想着去年除夕来此时,他满心欢喜又满心绝望,矛盾复杂得几乎要将他撕裂。

    见他左右环视,眼中神色诸多变换,云恸便知这人是在感慨。

    去年他来此时,他初初回京,不知他的心意,战战兢兢的以君臣之距来试探君王对云家对他的态度,没成想,最后的结果会是这般

    左右看了看,玄湛便不再打量,将福全手中的披风接过,边说边为他系上,去吧,为夫在此候你回来,别让他们久等。

    说好了今日是府中团年饭,王府中众人对小人儿而言,情分到底不一样,他虽是皇帝,但也是他的夫君,到底不是不近人情的,既然都来了他身边,这片刻还是等得的。

    前一刻见他还在感慨,后一刻便赶人,云恸愣了愣。

    去吧,我已经吩咐了,今夜宿在府中,不必回宫。

    啊?真宿在王府么?他方才还以为这人是在说笑。

    你这王榻朕又不是没睡过。见他惊讶,皇帝又开始促狭起他来。

    陛下这人明明知晓他不是这个意思!

    为夫说笑的,快去吧。

    之前便询问过全安,知晓他已用过晚膳,他出来时,只有主桌的云九他们知晓他出来所为何事,前面厅堂中众人还在等他,也不好无故退席,他吩咐了全安和福全两人皆留守再次伺候,一个人匆匆前往了前厅。

    果然,方一踏进门,就见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云恸有些无奈,这是怕他跟着皇帝转身就跑了么?

    众人高兴,云九他们有心,这顿团年饭,到底是折腾到亥时三刻,时候已经晚了,就算再不乐意帝王的到来,但到底也不能真将人独自撂自竹央阁一整晚不闻不问,还扣着小主子不放人。

    云旬身为戍边将领,无召私自回京,皇帝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皇帝人就在府中,再不主动前去请罪,就有蔑视皇权之嫌了。

    就算知道,看在小主子的面上,皇帝并不会真追究他无召私自回京的罪责,可到底也不是不知分寸不知天高地厚的。

    宴席散了之后,云旬与云九云德跟着小主子,一道前往了竹央阁。

    云恸见到大学飘扬的檐下长身而立的帝王时,怔然一愣,脚下踏了空,幸好身后的云德及时扶了一把,主子,您小心

    云恸听到云德的提醒,呆呆的侧头看了他一眼,复又回眸看向那立在檐下的男人,傻了眼一般,半响都没缓过神来。

    他在太极殿深居简出这一年,这人政务繁忙,每日晨出暮归,从未如今日这般,站在檐下似是等他归家一般,他说不出这样的感觉,只是他的心胀得几乎满溢而裂。

    这人时常说,对他,他并不当帝王,他只想当个寻常的丈夫。因为他在,对他而言,太极殿便不再是所谓尊贵的帝王起居寝殿,只是他们的家,如同寻常人家的屋舍一般。

    他每每听闻皆不解其意,也不能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直到这一刻,他才似乎理解了。

    在他来之前,竹央阁只是这王府中的一处居所,再整洁干净,也总觉得缺了些生气,晚膳前他小憩片刻都没有真正睡过去,闭着眼躺在榻上,莫名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无所适从,可是这人往檐下一立,这里似乎就不一样了

    见他脚下踏空身子微晃,玄湛以为他饮了酒,疾步步下檐梯上前来,伸手将人接了过去,饮酒了?他边问边欺近闻了闻,却并未闻见酒气,没饮酒怎么走不稳?可是累了?

    午间将人欺负得狠了,将人送上出宫的马车之后,他便一直惦记着。

    云恸摇摇头,目光下意识的追着他,那模样颇有些傻气。见他这样,玄湛有些诧异,方才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一个时辰,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恸儿?

    云恸摇摇头,眸子垂下复又抬起,若不是神思清明,他只怕这会儿已经直接扑入他怀中去了。

    傻瓜!没有在意跟在小人儿身后的三人,皇帝陛下宠溺的刮刮他的鼻尖,将人半揽入怀中,风雪大了,先进屋。

    啊?哦

    他先是愣愣的眨了眨眼,然后又呆呆的点了点头,那模样让云九三人目瞪口呆之余,只觉得牙根儿疼,这皇帝到底给小主子吃了什么迷魂药?怎么见了皇帝竟就成了这副模样?

    三人有心,却也不能将自家身子骨并不健朗的主子留在这风急雪大的院门前,只得跟着进了屋去。

    臣云旬恭请陛下圣安,请陛下赐罪。进了屋,云旬便老实的跪下请安顺便请罪。

    将怀中的人安置在临窗前的长榻后,玄湛才回眼瞅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云旬啊?起来吧,恸儿既允了你回京,朕自是无从怪罪。

    云旬眨了眨眼,主上允了?主上什么时候允了?主上回京之后,他一言半语也未收到过,主上什么竟允了他回京?

    身子快过脑子,他俯身磕了一个头,不再多言,谢陛下隆恩!

    起来吧。玄湛摆摆手,示意他起身。

    云旬起了身,云九和云德即使有再多的不忿,但碍于皇权大如天,也不能藐视帝王之尊,俱都规矩的行了礼。

    皇帝要宿在府中,云九他们也不能赶人,更何况要是赶走皇帝倒也罢了,这一赶,皇帝走了,势必要将自家主子一并带走,他们哪里还敢赶人?

    时候已经不早了,伺候的人有全安和福全,自然轮不上他们,他们只得闷着头将竹央阁里外的护卫调集好,连守卫都由暗卫接手,他们只得灰溜溜的走人回去挺尸。

    主上和皇帝出了竹央阁,云旬有些欲言又止。

    云九和云德双双苦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这小子要是知晓主上连孩子都没了两个,还不知会吓成什么傻样儿呢。

    见他们如此反应,云旬皱了皱眉,既然如此,那前些日子那传言被皇帝金屋藏娇的神秘女子是?

    老十一,别问,有些事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云九摆摆手,示意他别多问。

    那小产的皇嗣又是怎么回事?云旬却丝毫不买账,皇帝既然如此在意主上,那所谓的皇嗣到底是何来历?

    云德瞪瞪眼,老九,迟早的事儿,瞒他又有何意?

    云九皱皱眉,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到底没说,云旬将他们这般模样,一手铃一个,直接将人拎进了自己的院子,今夜势必要问个一清二楚了。

    第155章 你是谁?

    新岁祭祀、大宴群臣与外邦使节定于每年大年初一,年三十的除夕宫中举行家宴,宴请皇室宗亲,家宴按例由皇后统筹,德妃协理。

    除了皇帝的兄长远在江南封地,其余封王的宗亲皆在族地,并未久居京中,太后常年礼佛居于佛寺,京中皇室宗亲寥寥无几,所谓家宴,除了后宫诸人,并无其他。

    进了腊月,皇后就犯了难,往年有宫中诸人,这家宴还能勉强像样,可今年,宫中仅剩她与德妃二人,帝王向来是略坐便走的,今年这家宴还能办么?

    结果没等她前去请旨,皇帝便率先下了旨意,免除今年宫中家宴,待大年十五元宵佳节时,太后与皇室宗亲进京再行筹备。

    接到旨意,皇后傻了半响才堪堪回过神来,被大宫女从地上扶起身,她踉跄两步跌坐在榻,愣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吩咐了人出宫去请她的母亲进宫。

    母女俩关起门来密谈了两个时辰,之后整个腊月,皇后俱称病未踏出凤毓宫半步。

    宫里张灯结彩,布置得比哪一年都精细,可是却也比哪一年都冷清,整个皇宫,除了太极殿以外,处处都透着肃然静默,仿若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娘娘,这红灯笼芷兰看着宫人手中提着的红灯笼,有些欲言又止。

    德妃看了一眼,不必了,今年宫里不过除夕,不必张罗这些个麻烦事儿了。

    虽说不过,可到底是年节,皇后不过,咱们自己图个喜庆也好啊。见她脸上一片落寞,芷兰只得小心翼翼的劝慰道。

    不用了。她摇摇头,目光幽幽的落在看不见的远处,芷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个方向分明是太极殿的方向。

    芷兰挥挥手,示意一旁手持灯笼的宫人退开,她走近一步,扶着德妃,娘娘

    德妃一手让她扶着,一手扶着一旁的廊柱,听闻太极殿很是热闹喜庆,陛下免除了宫中家宴,可是御书房今儿一早便早早的忙开了,因为要替太极殿备宴,皇后和我的膳食都另外拨了御厨来做。

    皇后整整病了一个月,咱们是不是也该病着过这年节,免得孤孤单单的眼红太极殿的家宴?

    娘娘!芷兰红了眼眶,大过年的说什么病不病的晦气话?咱们过咱们的,谁也不眼红。

    德妃轻叹了一声,芷兰,我不嫉妒,也不是羡慕,我只是难过。

    娘娘

    进了这深宫大院,当了皇家的女人,即使是嫉妒、羡慕,也是好过难过的

    废后之举涉及国本,轻易动不得,我不过是一介小小后妃,既不关系国本,也无碍社稷,你说为何,他偏偏要留下我呢?

    她状若自问,并未想从身边大宫女嘴里得到答案。

    以前偶听后宅长辈说起深宫怨妇,她那时年岁小,无从体会,后来大了也从未想过,有一日她竟会亲身尝到这个中滋味。

    今儿是年三十,祭拜先祖是明日之事,今日只需祭拜家祠便可,晚些时候还要回宫,云恸怕耽误,晨间早早的便起了身,媳妇儿都起了身,又是在王府,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再赖着便有些不像话了,便跟着一起起了身,小人儿祭拜家祠,他本欲随同,可想到他们如今尚未大婚,去祭拜家祠不比祭拜先云王,到底有些不妥,便歇了心思。

    祭拜完家祠,留下用了午膳之后,两人便早早回了宫。

    车架还未抵近太极门,坐在车辕上的全安远远看见跪在太极门前的人,下意识的绷紧了皮,心里不住哀嚎,这大过年的又是闹哪出啊?

    如今这宫里仅余皇后与德妃这一后一妃,皇后可着正红,凤冠宫装都有制式,德妃身为仅次于皇后的四妃之首可着玫红,带三尾凤钱,那跪在宫门前一身玫红宫装的人,除了德妃还能有谁?

    全安嘴里有些发苦,这位安分了这么久,这也是忍不住了?之前遣散贤妃淑妃一干人,他这御前大总管才吃了挂落,如今这位一进宫就让他受了顿皮肉之苦的德妃娘娘,这又是给他找板子来了不成?这些不消停的娘娘,就不能让他安安生生过这年三十?

    心里再哀嚎,嘴里再发苦,全安还是苦巴巴的将此情此景稟告了车里的主子,启稟陛下,德妃娘娘在前边儿宫门口跪着。

    车厢中,玄湛单手执着书,另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拍打这枕在腿上的云恸的背,听到全安的话,眉头都没有动一下,想跪就让她跪着。

    全安听了,提着喉咙口的心顺溜的落了下去,主子发了话,他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谢天谢地昨个儿歇在王府,这事儿让他当着主子的面儿给撞见,左右跟他这御前大总管没什么关系宫道上的积雪清扫之后又覆上了薄薄的一层,天上还洋洋洒洒的没有停歇,车架缓缓行进,德妃跪在漫天大雪中快两个时辰,冻得浑身都失去了知觉,听到车轱辘碾压着宫道上青石砖的声响都没有回过神,直到车架停在她的身后,侍卫跪了一地,她才后知后觉的转头,套车的御马从跪着的角度看上去,高得她需引颈而望,她看了片刻,目光稍微落得矮了些,落到那看似普通的内廷车架,又落到从车辕上跳下来的全安身上。

    德妃娘娘,请您挪一下全安下了车辕,向前行进了两步,朝德妃说道。

    德妃看着他,目光又移向马车,大总管谁在车上?

    除了帝王,任何人的车马到了顺贞门前边都要下车下马,依照身份尊卑换乘宫内特备的软轿,这个所谓的尊卑,除了皇亲国戚亲王诸侯,便是后庭中人,大臣进宫是不坐轿的。

    可是车马能在这太极门通行的,除了帝王钦赐,便只有帝王仪仗。

    全安不答也不多言,请德妃娘娘挪挪。

    德妃望望马车,并不挪动,只是挺直因久跪而僵硬的腰背端端正正磕了一个头,臣妾请见,求陛下恩准。

    全安皱皱眉,德妃娘娘

    德妃跪在宫门前正中间,不急不慌的继续磕头,臣妾请见,求陛下恩准。

    全安这下有些傻眼了,这位胆大包天的德妃是准备在这宫门前拦御驾强行请见?她到底以为自己有几个脑袋?她那身为人臣之极的亲爹如今可都没有这份儿勇气啊!

    全安下意识的转头朝马车看去,等了一息功夫,见主子没出声儿,全安宫门前的侍卫摆手示意,来人,请德妃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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