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 作者:存棠

    陛下,万万不可——存棠(78)

    为什么行离,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我犯过错,就永远也抹不掉了?我已经很努力了,我以为只要一直对你好,你迟早会原谅我,没想到挣扎了这么久,最后还是比不过别人

    这样的问题陈述之根本无法回答。可见他沉默,梁焕却拍了拍他的背,你告诉我好不好,你给我个明白,我就没有遗憾了。

    他只得说:不是您想的那样。是我不好,辜负了您。

    梁焕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卢隐让人传了晚膳。

    看着小太监把一盘盘菜端上桌,梁焕终于松开抱着陈述之的手,拉他到桌边。他的话音故作轻快,其中哽咽却遮掩不住:你也没吃饭吧。到那边吃不到中原的菜了,西北的吃食又干又辣,吃了上火,我没法再给你送药了,你要爱惜自己

    好。他想表达感谢,却只说出来一个字。

    梁焕仍把两个凳子摆在一起,拉着他坐下,像平常那样从桌上挑了一盘清秀的白玉豆腐,夹起一块喂到他嘴边。

    陈述之愣愣地望着那块豆腐,觉得吃不吃都不太合适。

    最后一次。

    听到这话,他犹豫片刻,还是张嘴咬住了那豆腐,和着喉头的泪水吞下。

    见他顺从,梁焕自己就不吃了,一口一口地给他夹桌上的每一道菜。

    像之前一样,梁焕喂饭不知道对方的饥饱,总想让他多吃一些才好。可陈述之这次没有喊停,他喂什么吃什么,吃撑了也不肯说。

    以后就再没有人做这么傻的事,吃个饭都要喂到嘴边了。

    饭后,陈述之才起身便被梁焕按在椅子上。梁焕散下他的头发,用他要拿走的那把梳子去整理。

    桌上点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灯,雨水轻敲的背景下,反而显得室内静谧安稳。

    我还记得当时,你拿着这梳子夸了句好看,我就想买了送你。我当时多傻呀,以为你收了我的东西,就是信了我的瞎话,最后伤了你的心

    梳开他的头发,他又用那发带去捆束。

    我真是不识好歹,为了这件东西就跟你生气。其实我能理解,知道你为何不肯收,只是想让你跟我一样想法。现在看来,我真不该去计较那些小事,不该让你难过

    他明明十分仔细,却把他的头发收拾得乱七八糟。

    再去桌上拿,他拿到了本子和纸。

    行离,再给我写几个字吧。你的字好看。他拿出笔墨。

    这样的要求陈述之实在无法拒绝,他握着笔问:您要什么字?

    随便什么都好。

    他运笔很小心,手却一直在抖,每个笔划都是歪的。他勉强写完,觉得实在太难看,只想撕了。

    干什么,梁焕拦住他,不满意就再写一张,这个给我。

    他拿过那张纸,纸上写着一首诗,灯光跳跃下,他觉得这首诗十分熟悉。

    他回忆片刻,发现这就是那年元旦,他送了自己一整本的诗,自己回给他的那一首。

    所以,他背下来了么?

    就算是这样,那也是当时背的吧。时过境迁,他只是还记得而已。

    陈述之没有写第二张,只是坐在那里发呆。梁焕收好他的字,缓缓道:我会好好保存的,和你给我留下的所有东西一起。等过几十年,等我老了,就拿出来看看,想想我年轻的时候,竟愿意为了一个人放弃一切也不知道到时候,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执念。

    他说完,看到陈述之的肩膀一阵阵地起伏,桌上的纸被滴下的泪水打湿。

    他猛地将双手按在他肩上,行离,你哭了,你也舍不得我的,对不对?

    不是。

    眼泪还在继续掉,他第一反应就是说个不是,却说不出来应该是什么。

    想了很久,勉强凑出一句:我是觉得对不起您,觉得愧疚。

    梁焕惨笑,手慢慢从他肩上掉下来。舍不得?他舍不得只会是因为对自己还有未尽的义务,也不是真的舍不得自己这个人。

    这一个晚上,梁焕也没干别的,就是陈述之待在哪里,他就在旁边看着他。就着细密的雨声观赏他的面容,许多行将褪色的记忆便重新浮现在他眉眼间。

    到了该休息的时候,梁焕洗过脸,然后站在床旁一动不动。

    陈述之便明白了,如往常一样为他更衣,又为他铺床,把他扶到床上去,帮他盖好被子。做完这些,他吹了灯,转身要走。

    你去哪里?梁焕再次叫住他,你一直都是跟我睡的。

    陈述之没办法,只得听他的话回来,自己换了衣裳上床,紧靠着床边躺下,离他远远的。

    梁焕就知道他会这样,一把把他拉到身前,一双黑眸专注地凝视着他。

    见他如此,陈述之想起今晚他把什么都说成最后一次,那这件事也要有最后一次。于是他主动凑过去,手放在他胸前,抬头吻他。

    然而梁焕侧头避开他的吻,轻轻把他推开,不要了。我就看看你。

    看到他是这个反应,陈述之自嘲地笑了笑,也对,现在换他嫌自己脏了。

    梁焕慢慢把他拥入怀中,整个身子与他贴合,却没有半点欲望,只觉得面前的人如初春的日光一般温暖。他手上用力,紧紧挤着他,似要与他合二为一。

    行离我求求你,求求你好不好?我那么需要你,你可怜可怜我,你要我怎样都行,我都答应

    他的话音十分小心,他犹豫了一个晚上,这话从刚见到他时就想说,可又不敢说。他没有比这几句话更好的办法了,他怕说完还不行,那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陈述之被他挤得有些闷,这话听在他耳朵里,觉得梁焕确实有些可怜。仔细想想也是,从一开始认识他,他就喜欢追着自己讨好卖乖。如今这个样子,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和他过去的千万次伎俩一样,看着可怜罢了。

    陛下不能同我说这样的话,您该有您的威严。

    我不要威严,我什么都不要

    听到他这些话,陈述之实在无法无动于衷,只能十分克制地安慰着:不过是日子久了,一时间不习惯而已。等过上几个月,您再想想今天

    然而梁焕并没有被他安慰到,呢喃道:我以前也想过,若你要离开,我一定会强把你留下。可真到了这时候,我又觉得不能那么自私要是以后别人对你不好,你想我了,就回来这里,好吗?

    说着这话,梁焕觉得自己实在是贱。人家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自己还要阴魂不散地缠着他,连他的以后也不肯放过。

    不过是在无力撼动的绝望中,强行找一点希望而已。

    陈述之往后挪了挪,从他身上离开,低着头,我不能答应您这个,不然,我怕您真的会会等。

    你答不答应,我都会等。

    陈述之被这话吓到,他忽然觉得,也许梁焕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自己真的相信吧。可那也是因为他初尝情爱的滋味,被强烈的快感冲击,一时意乱情迷,误以为那就是一生一世。只要抽离出来,用上一年半载的,怎么都好了,那时才会觉得现在有多么幼稚和愚蠢。

    他坐起来,一边下床一边道:我还是走吧。

    不要走梁焕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离开,你回来,我不说,不说就是了。

    他都这样说了,陈述之只得回去,重新躺到他身边。一躺下,就又被他抓进怀里。

    雨水落地的声音最能催人入眠,但这一夜,梁焕直到天亮也没有合眼。

    他以为陈述之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却不知道他虽然闭着眼,却听了一夜他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不想写沙雕小剧场了,我已经哭成傻逼了

    第112章 余岁

    第二天清早,虽然梁焕昨天说的只是昨天,但陈述之还是服侍他换了衣裳洗了脸。

    然后,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在梁焕面前行了大礼,额头触地,久久未动。

    泪水已然干涸,他神色平静地起身,缓缓往外走去。

    行离。

    到底还是回头,与他目光相会的时候,在他的眸子里看见了许多情绪。

    你要保重。

    悲伤,遗憾,不舍,无奈,绝望。

    也不知是那双眼睛真有这么多情绪,还是都是自己的投射。

    *

    车队从京城出发,一直向西去往边境。这次出兵察多国的主力还是驻扎在边境的几万原叶家军,但他们已被分给了各个将领,每个将领又直接由朝廷管制,所以从京城派了不少文武官员前往督军。

    于问荆主动申请和儿子坐一辆车,没想到一路上儿子不和她说话,只是靠在她肩上闭着眼。

    她以为他睡着了,偶尔去看时,却时常能发现他眼角的泪痕。

    今日的驿站是一栋三层的房子,陈述之爬到顶层,搬了个板凳坐在露台上。夜色降临,与繁华的京城相比,空旷的原野里星子更亮。

    于问荆一直追他到这里,也搬了个凳子坐到他边上。

    见她来了,陈述之就伸手往前一指,娘,您看,那边就是沙漠了。

    于问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哪里有沙漠,什么也没看见。

    想起小时候,和娘在沙漠里藏猫儿,我就躺在沙地上,拿沙子盖了自己一身。娘每次都要找很久才找到我,我还以为藏得好。后来娘走了,娴儿跟我玩的时候,一下子就找到了,我才知道原来娘一直在让着我。

    听着这些往事,于问荆侧头望向他,你这哭了一路,到底在哭什么?

    陈述之叹道:爹娘分开了,娘漂泊无依,爹另娶他人,我竟不知该身归何处。

    琢磨着他的话,于问荆觉得这个感慨怪怪的,你都多大年纪了,哪有跟爹娘过一辈子的?

    他身上一僵,原本只是想到哪说到哪,没想到还是被她逼到了这里。

    陈述之沙哑着话音道:那我便无家可归了。

    听到这话,于问荆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她觉得自己理应插手,你憋了一路,该给你娘讲讲了。

    陈述之沉默一会儿,埋着头低低道:也不是不能讲,但是您不能告诉旁人,任何人,一个人都不行。

    知道了,你说吧。

    他一时间竟也不知从哪里说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好像从没完整地给人讲过。

    还是讲讲吧,再不讲,都要褪色了

    时间回到崇景四年,九月末的一场大雨。

    一桩桩一件件,很多已经与现在无关,可他想把所有的事都讲出来。仿佛多一个人知道,那件事就多一分真实,确实发生过,而非只存在于他的记忆。

    直到一个月前的一个傍晚,在京城郊外,狗熊的房子里。

    陈述之在江霁的带领下走进房间,看到狗熊等人都坐在桌边,熊猫说了句:等你很久了。

    狼狗开门见山:陈行离,我们要威胁你做件事,你要先听事情,还是先看筹码?

    陈述之愣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江霁便把他往楼上拉,还是先看筹码吧。

    江霁带他来到二楼的一个小房间前,打开房门。房里摆着两把椅子,每把上面都捆了一个人,眼睛嘴巴都被堵住。

    虽然脸被遮去了一半,但陈述之还是认出了他们:晋州的吴氏夫妇,梁焕的养父母。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冷冷地问。

    江霁关上房门,浅笑道:你若办不好我们交代的事,那我们只能把这两个人杀了。我知道他们于你形同陌路,但杀了他们是什么意义、有什么后果,想必你也十分清楚。

    你们这是个什么团伙?

    也不怕告诉你,我们都是京城的流沙教信徒,楼萨是我们的主教。

    听到楼萨这个名字,陈述之心下一沉。

    二人下了楼,江霁拉他在桌边坐下。熊猫慢吞吞地说:你让太医院卖合恨草,耽误了流沙教的生意。你想个办法,让大平不要再卖合恨草去察多了。

    我只是提了一句,后面的事都与我无关,我有何办法。陈述之淡淡道。

    你既然想不出来,那就只好我们替你想了。鹦鹉说着,站起来把几张纸放在他面前。

    我们的办法也很简单,只要别人觉得你是察多国的细作,提议卖合恨草是为了增强察多军力,自然就会停下。至于你要怎么成为细作,这上面写了几件事,具体怎么做,我们可以再商量

    狼狗把一个绳结状的吊坠扔在他面前,你们既然见过楼萨,那肯定知道他戴这个。这东西每个流沙教徒都有,你就假装只他一人有,然后送了你。

    陈述之看完,压制住手上的颤抖,强作轻蔑:就为了个草,你们便让我认贼作父、卖国求荣?

    鹦鹉巧笑道:别把我们说得那么恶毒嘛,不过是演戏罢了,你可从没背叛过任何人。不把合恨草卖给察多,说不定对大平有益无害呢。

    江霁话音严肃:这件事从头到尾,有所牺牲的只你一个。我们既没要你命,你通敌卖国的事也不会人尽皆知,保全了你的声名。你之后就随便找事做,要是真过不下去了,流沙教养你都行。这已是我们为你想到的最好结果了,这件事和杀了楼上那两人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吧。

    听了这番话,陈述之盯着他恨恨道:江云开,我把你当朋友,自己的事都告诉你,你却拿来胁迫我,你就这般黑心肠?

    江霁轻轻摇了摇头,那可真是抱歉了,毕竟我得把流沙教排在朋友之前。

    望着纸上字迹,陈述之的脸色逐渐发白。

    自己怎样都没关系,可若真的做了这些事,牺牲的一定不只自己一人。

    可权衡之下,自己原是最无足轻重的那一个。如果筹码是吴氏夫妇的性命,以任何标准来评判,自己都必须牺牲。

    见他那可怜样子,江霁拍了拍他的肩,无奈道:这样吧,再给你加一条。等合恨草的事彻底过去了,十年二十年的,你再回来就是了,今日流沙教让你做的事你都可以往外说,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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