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 作者:存棠

    陛下,万万不可——存棠(76)

    于是他道:那就拜托你们了。不知这位大夫是什么人?我得好好拜谢。

    陈述之笑了笑道:不用特意谢了,大夫是我母亲。

    听了这个回答,林烛晖颇有几分惊讶,我本就不知该如何谢你,你这样一说,竟更是欠你的了。

    真的不用谢我,您是先帝托孤重臣,七年多鞠躬尽瘁,还要谢我,就是见外了。

    说完陈述之又觉得,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听上去总显得有些狂妄。

    对了,您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是该歇歇了。我们去救人那些时日,您就把公事都交代下吧。等我们回来,您便能去做自己的事了。

    林烛晖一愣,隐约也猜到了,却仍不死心,问了一句:为什么?

    陈述之就怕他这么问,自己就只是个传话的,不负责答疑解惑啊!

    他想了许久,最终决定用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来解释:我在察多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叫楼萨的人,他提过您。

    听到这个名字,林烛晖苦笑着点头。这种事情泄露出去,能全身而退已经很好了。

    见陈述之要走,他忽然叫住他:估计以后也见不着你了,先把你的事交代了吧。

    我走后,邓直会接替我的位子。他说他曾经对你动过手,你别介意,他就是个粗野莽夫,脾气大,其实他对你还是欣赏的。你就在兵部好好干,过几年慢慢提上来,他的意思是把你养成第二个他。当然,要不要一直留在他手下,还是你自己说了算。

    陈述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开始交代这些了,他配合地回答:邓尚书是兵部的堂官,如何对我都是应该的,我不敢心存芥蒂。况且他对我动手那日,他自己也挨了打,却和我毫无关系。

    和你没关系,你就多劝着点吧。林烛晖重重叹了口气,欧阳清走了,察多也打完了,就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这时做事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冲动、极端,把朝局搅和乱了,百姓也苦,自己的日子也难过。

    到时我和欧阳清都不在了,朱幸和邓直势力薄弱,朝堂上没人管得了,就只能靠你。你虽然还年轻,但总归更识大体一些。我看过你会试的文章,你那股不要命的劲头,以后大有用处

    陈述之被他的拐弯抹角绕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听着这些狂悖却真切的话,他忽然有些感动。林烛晖在大平的朝堂上翻云覆雨几十年,想必也是有感情的。临走了居然想到和自己说这些,足以证明忧思之切。

    他觉得这时候回答找我也没用我管不了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对于林烛晖的嘱托,他实在是无法答应。

    想起林烛晖退出朝堂的原因,他忽然说了另一件事:

    庆阳缺粮、我们在白真那次,您听闻的可能只是察多人攻城时援军赶到。但您可有想过,我们不能落入察多人手里,见打不过了,又不知后有援军,总归是要提前死的。离死有多近,您可能想象不到,总之您只差一点就成四朝元老了。

    林烛晖的神情凝滞住,许久,眼角有些晶莹。

    陈述之觉得说得够多了,该走了。转身时听到身后话音有些哽咽:我就不自己去讨人嫌了,你回去替我谢恩吧。

    *

    江霁如同往常一样,出城,走一段路来到农田里,再找到一座两层的房子。他知道这座房子离陈述之的住处很近,所以每次来都十分小心。

    他推门而入,看到狗熊、鹦鹉、狼狗和熊猫都坐在桌边,神色凝重。

    怎么了?江霁浅浅一笑,能让你们这副样子的,不会又是楼萨交代了事情吧?

    鹦鹉拿出一条纸卷,展开拍在桌上,昨日来的鸽子,楼萨的信,这破事真不知如何是好。

    江霁拿了信要看,狗熊耐不住性子,直接给他讲:你知道太医院卖合恨草的事吧?楼萨就是靠合恨草发家的,稀缺才能卖高价。现在中原的合恨草都过去了,他的药铺一直在亏损。你也知道,半个流沙教都靠他一个人卖药养着,教会都要完蛋了,还怎么往中原散布教义?

    江霁坐过去,沉默着思索。太医院和楼萨都卖合恨草的事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二者会有这样的联系。他早知道靠一个人养活半个教会实在不妥,轻而易举就能让人击溃,但远在察多的事他也管不了,只能在出事之后给人擦屁股。

    所以楼萨要我们干什么?把太医院砸了?

    狼狗冷哼一声,现在整个京城都知道卖合恨草赚钱,就算把太医院砸了,他们修好了还会继续卖。

    卖草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怎么阻止他们都会卖。难不成还把大平的合恨草全烧了?

    熊猫缓缓开口:其实并非没有坏处。合恨草传到察多,用到军中,能治好兵士的手脚,这就相当于提升了察多的军力,让察多打大平更容易了。直接劝他们不会听,但如若提出卖合恨草的人怀此居心,那岂不是卖国?

    作者有话要说:  来解释林烛晖的几句话

    到时我和欧阳清都不在了,朱幸和邓直势力薄弱,朝堂上没人管得了,就只能靠你。

    陈述之听后的第一反应:朝堂上的事你丞相都管不了,为啥要靠我这个小喽啰?

    想了想明白了,他不是说朝堂上的事没人管得了,而是说梁焕在朝堂上搞事情没人管得了

    你虽然还年轻,但总归更识大体一些。

    这个更字是和谁比的呢?

    我看过你会试的文章,你那股不要命的劲头,以后大有用处

    他的意思是让陈述之死谏,但我们都知道他做不出这种事来gtlt

    这时做事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冲动、极端,把朝局搅和乱了,百姓也苦,自己的日子也难过。

    这句话省略了主语,补上就是骂人了

    梁焕:我怎么记得当年这人教我谈恋爱的时候,还是挺实诚的?

    第109章 薄情

    我已经得到消息了,太医院说,卖合恨草是上面下来的命令。狼狗挑了挑眉,懒懒道,上面那么多人,你说谁卖国?

    听他这么说,狗熊拍了江霁一下,道:白兔,你们那个什么堂不是挺厉害的?打听打听到底是谁呗。

    江霁颇为无奈,我们那个什么堂是对付前丞相的,他死了,我们就散了。

    人散了,情谊还在嘛

    鹦鹉干脆利落地说:若能打听到是谁提出的主意,我们甚至不必彻底搞臭他,只要诱着上面怀疑他别有用心,便能让太医院收手。

    诱着上面怀疑他别有用心,你知道这有多难么?如果那人自己不犯错,我一个六品官,凭什么影响上面的想法?为个破草如此大费周章,值得么?江霁觉得这些人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狗熊听到这话有些生气,高声道:我告诉你,如果再这样下去,不出一年,楼萨的药店就会关门,流沙教就会只剩下教义!为了拯救流沙教,做这点事就嫌麻烦,白兔,你到底是不是虔诚的教徒?

    江霁被说得没办法,只得叹了口气道:行,我去问问吧。问得到问不到,我就管不了了。

    *

    白铭家里在京城有个宅邸,住人的地方平淡无奇,其后却是个繁复绮丽的园子。二月的二十九日,素隐堂解散时的六个人,加上被起复的贾宣,在他家聚齐了。

    吃过午饭,几人沿着湖边走了一阵,一起到临水的亭中休息。

    白铭主动坐到陈述之身旁,笑道:你这有小半年没来了吧?我记得你是去年夏天去的雍州,案子早就结了,怎么到这时候才过来?

    陈述之可不想说自己去了趟察多的事,随口糊弄道:天气太冷,我懒得出门。子贤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贾宣抱着柱子,懒懒道:年后就回来了。回来一看,我才走了多久,怎么全都不一样了我牺牲得太早,没亲眼看见欧阳清倒台的一幕啊!

    说到这事,陈述之往众人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若无其事道:你们都想我死的事,我可知道了。

    他也就是随便说说,并没有真的怪罪他们。他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与自己没有太过深厚的交情,换成谁都会那么选择。许恭不那么选,反而让他感到奇怪。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说:你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嘛!那件事你是大功臣,也没见你得个赏赐什么的

    陈述之抽了抽嘴角,赏赐倒是天天有,赏得人都吃不消。

    对啊,陈行离又是升迁又是添丁的,够可以的了。

    贾宣兴奋地探出头,望着陈述之道:你家也添丁了?这两年我又添了一儿一女,咱们定个娃娃亲如何?

    陈述之轻笑道:不行,你闺女和我弟弟结亲,我岂不是低你一辈了。

    什么?你添的是弟弟?贾宣瞪圆了眼,你自己的儿子呢?儿子和弟弟都一个岁数了吧。

    这时便有人帮他说:行离都没成家,哪来的儿子。

    我都整个大平逛一圈回来了,你还没成家?

    陈述之扫了一眼江霁,江云开不也没娶亲么?怎么不笑话他。

    旁边便有人哈哈大笑,云开说了,他喜欢男人。

    行离你可离他远点吧,说不定觊觎你很久了哈哈哈哈!

    陈述之无比后悔,大好的下午,在床上躺着不好么,为什么要来凑他们的热闹

    接下来,他开始努力地把话题往正经的方向带。他和他们聊欧阳清死后朝中的局势,聊曾经害了贾宣的工厂炼出了什么样的铁,聊和察多国开战有几分胜算能收复失地。但林烛晖时日无多这件事,他一点也没敢提。

    从白家离开的路上,江霁拉着陈述之问:你去哪里?

    我先回趟家。怎么了?

    那咱俩同路。江霁与他并排走起来。

    陈述之往一边躲了躲,时不时偷看他两眼,还在想他是不是真喜欢男人。

    见他这反应,江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不用如此小心,我就算喜欢男人也不敢碰你啊,我还想多活几年。

    走到外面的大路上,周遭变得热闹起来,江霁的话音隐藏其中,就没有那么明显:行离,问你个事,你知不知道往察多国卖合恨草这事,是谁提的?

    我提的啊。陈述之想都没想就回答了,这不是好事么?又赚钱又治病救人的。

    他提的?江霁颇为讶异,本来只是想通过他打听一下,居然就是他提的?

    也不全是好事吧,你想,这些草治好了察多人的病,那大平想攻打察多不就难了么?可见此事不好。

    陈述之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条,但和赚钱相比,谁又会在意?

    于是他道:察多军中的事我们无从得知,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摆在眼前,谁还会去想这草对察多有好处?除非察多人自己在乎,派个细作来大平帮着卖草,抓到这样一个人,才能说此事不好。

    江霁没想到他一下子说出这么多来,派个细作来大平卖草,再让人抓到

    这个主意好像不错。

    *

    大平要和察多国开战的事很快就被最终确定下来,却没有公开。为了延缓察多人知道此事的时间,消息被秘密送到雍州,京城中要去的将领和文官也都是私底下知会的。

    陈述之这次主管军队中的宣教,负责带着大家写文章,宣布规矩,鼓舞士气。

    未央宫里刚摆了晚饭,陈述之带着一脸疲惫走进来。梁焕在他经过时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到自己身前。

    他从桌上的盒子里拿出一颗药丸捏在手中,张嘴。

    被他拉住,陈述之整个人有些木,顺从地张开嘴,吃了进去。

    还没等他开口问,梁焕便主动解释道:上次你说嘴里起泡,晚上还睡不好,我就让人拿了一盒成药。这个一日三次,早晚我喂你,中午你自己记得吃。先吃几日,还不好的话,我叫太医来给你把脉开方子。

    他说完,没听见答话,去看他时,竟什么表情也没有,吃了药都不嚼一口。梁焕皱眉道:你不谢我就算了,好歹理我一句吧。

    陈述之这才反应过来:哦谢陛下。

    梁焕觉得他的样子怪怪的,怕他又在那自己跟自己打架,便随口提议:我看到园子里开了不少的花,我也不认得品种,吃完饭出去逛逛,你给我说说吧?

    他勉强笑道:我就不去了,好累,想休息。

    梁焕有些错愕。这是干什么去了,累成这样?

    见他往床的方向走,梁焕忙又拉住他道:先吃饭,吃完再睡。

    不想吃了,我先睡了

    陈述之说着就倒在床上,衣服也不换。

    梁焕坐过去,手里捏着他脖子上的那个绳结状的吊坠,关切地问:下午做什么去了?把自己弄成这样。

    没什么他闭上眼,好似立即睡着了一般。

    梁焕被他弄得莫名其妙,自己跑去门口找卢隐,吩咐道:去找人问问,他干什么去了。

    一个人吃了饭,梁焕又看完今天的奏折,对着榻上那个躺着的人发了一会儿呆,卢隐便进来要通报。梁焕连忙把他拉到外头的厅上。

    卢隐道:问到了,今天下午去了刑部大牢,在里面待了一个多时辰。

    去大牢?找谁?梁焕蹙眉。

    没人跟着他,只说是往里面去了,那边关着几个察多奸细,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

    梁焕沉默了。去大牢找察多俘虏,这是在做什么?听上去不是件小事,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他缓缓坐到床边去,望着心上人恬静的睡颜,情不自禁地吻上了他的眼睫。

    而在肌肤相触的瞬间,陈述之的身子猛地一颤。

    梁焕气得捏他的脸颊,嗔道:起来,不许装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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