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仙尊的崽跑了 作者:除零

    揣着仙尊的崽跑了——除零(31)

    尘世间沧海桑田过去了上万年,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对她而言却如在昨日。她痛恨地说,如果早知道和魔神生下的孩子日后会杀父弑母,她一定会再它未出生前就杀死它。她神经质地摇着江随澜的肩膀,说,你还有机会,快,趁它没有成型,没到非生下来不可的地步,杀了它。

    她的疯癫满是苦痛的味道。

    江随澜摇头说:不行,我不能

    女人的脸色遽然变了,厉声说:是啊,你也是仙魔混血的杂种,冷漠无情,吃着父母的命长大的东西!

    她出手,江随澜只觉得一道劲风穿过他的腹部,剧痛在他身上炸开来,他维持不住在水底的平稳,呛水,溺水,挣扎。他其实不怕死,死这个字在他脑袋上悬了好多年了,他心里知道。他只是舍不得孩子,哪怕是要他命的孩子。也许腹中的生命的确是个孽障,还未出生,便让他甘愿为之去死了。

    但是殷淮梦呢?

    殷淮梦在看屏风上江随澜的影子。

    以前在小银峰,江随澜沐浴,偶尔会叫他帮忙洗头发。只是一种情致,皂角抹了手,他再用手细细去梳江随澜的发。江随澜有时会说很多话,有时会安安静静,有时洗到一半,会侧过头吻他。

    想到这儿的时候,屏风上的影子动了。

    江随澜起来,擦干身上的水,换上干净的衣服。他用布巾反复擦了好几遍头发,头发还是湿的,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他现在可以用修为把头发轻松吹干以前都是殷淮梦帮他吹,随手一下的事。

    把发捋起来束好,江随澜定了片刻,才走出去。

    殷淮梦看着他,问:还疼吗?

    江随澜摇了摇头。

    那一下剧痛好像只是幻觉,他没有受伤,孩子也没有。但那瞬间的心悸是真切的。

    星陈湖荡漾开来的灵气已经覆盖到了满星居,莹润温暖,江随澜浸泡其中,开始有些困倦,但从殷淮梦的脸色看,他不太舒服。这里离星陈湖还是太近了。

    江随澜垂着眼走到床边坐下,两只手臂有些紧张地环住小腹,抬起脸,看着殷淮梦,轻声说:有件事,我觉得,你该当知晓。

    殷淮梦心中微微一动。

    那自我折磨的不确定的期待,或许就要在今日,此刻,给他一个真正的结果。

    第40章

    沉默了许久。

    江随澜在斟酌字句,最后放弃了,抬眼看着殷淮梦,直接道:孩子是你和我的。

    殷淮梦脑中空白了一瞬,接着狂喜涌遍了全身。当然当然,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思考过这个可能性,是很大的可能性,但是只是可能性,始终伴随着忐忑不安和另一种坏的可能性的刺痛,所以他自嘲地称之为自我折磨的不确定的期待。

    直到此时江随澜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几乎想立刻抱住江随澜,亲吻他,抚摸他孕育着生命的小腹。但他还没有动,江随澜的眼睫就颤了颤,垂下去,说:但是

    江随澜慢慢地,把自己的身世说了。

    在魔渊的混沌幻境时,殷淮梦也看到了一些,但主要是有关沈识幽的记忆。更深层的,来龙去脉,他到了现在,才算全都清楚。

    江随澜一边说一边脚尖在地上点啊点,不抬头。

    过去的烂糟事讲完,把今天在星陈湖下的遭遇也说了,结句冷冷淡淡:所以觉得不管怎样,应该告诉你。我决定不回雁歧山、要修魔的时候,对狂扬说,这不是殷淮梦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我当时是真的那样想的。但他到底不是我一个人,他会要两个人的命,那么另一个人也有资格知道,他也是父亲,如果不幸会为不得不为孩子而死,他也应该知道他是孩子的父亲。

    说完了,江随澜还是不抬头。

    他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一片阴影覆下来,殷淮梦蹲在他面前,吻他抱在腹前的手指,再往上一点,亲他隆起的肚子。殷淮梦张开手臂抱住江随澜,面颊贴在他的腹部,江随澜总觉得宝宝又动了。

    这情形忽然有点温馨。江随澜曾经想过,如果没有楼冰出现,他在小银峰一无所知,快乐地过着和以往一般无二的日子,发现自己怀孕了,惊慌之后更多的应该是喜悦,他会跟师尊分享每一次细微的变化,每一次细小的动静,会和师尊一点一滴陪伴着孩子长大,会有同此刻一样的时候,师尊拥抱着他,也拥抱着孩子,亲吻他,也亲吻孩子,他们的孩子。

    江随澜有些贪恋这温馨,因此久久没动。

    殷淮梦低声说:随澜,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别说生生死死还是以后的事,就算让我现在就死,我也是高兴的。

    他的声音似有些哽咽。

    安静片刻,江随澜开口道:剩下不到五个月的时间,我实在不信自己的修为能那样突飞猛进,掌门说,他所预见的事也未必会分毫不差,命运如同湖水,它就在那儿,但会波动。他对我的以后,所见也只有朦胧轮廓,且不能言尽。所以,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

    江随澜说到这儿,动了动,挣开殷淮梦的拥抱,说:就这样罢。

    他要站起来,去窗口透气,殷淮梦猛地拽住他,把他推倒在床上。江随澜猝不及防,挣了一下,抬眼却被殷淮梦的神情震住了。

    殷淮梦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盯着江随澜,眼睛充血,一字一句:随澜,我可以死,你不行。

    两人对视了片刻,江随澜闭了眼,殷淮梦的唇落在他的眉眼上,冰凉的。

    也许在无人可见的虚空中,殷淮梦和江随澜身上的确缠绕着一根线,现在,线在震颤和摇晃,将他们缠得更紧,更疼。

    夜半,江随澜睡着了,殷淮梦离开他的房间,去自己的另一间房。当时他抱着江随澜回来的时候,叫龙和猫回的这间。

    一进门,猫就扑上来,直喵喵叫。晾了它大半夜没吃东西,饿了。阿玄挂在窗棂上,猩红的眼看着湖水与夜空。殷淮梦沉声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修为到化境,不会饥饿,有人因此彻底抛却口腹之欲,但也有人仍会享爱美食。一路走来,阿玄对吃的还是很有兴趣的。

    阿玄的眼珠转了一下,看着殷淮梦,从窗棂上下来,变成人,端坐在桌前,点头。

    殷淮梦就去楼下,要了吃食上来。

    过去他还对阿玄有妒恨,现在突然觉得,他和猫好像没什么分别。大约是太单纯了,眼里只有随澜他的小白,只是凝望他,跟随他,再没有别的企图。和猫一样,你伤痛时他它蹭蹭你安慰你,你需要陪伴时它陪伴你,你不需要的时候它就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注视你。

    殷淮梦没有继续在这里看这一猫一龙吃东西,他回到江随澜的房间,坐在他的床边,望着他的睡颜,眼都舍不得眨一下。江随澜睡前和他说,接下来要去吟风洞。吟风动离云城不算远,但殷淮梦还是决定等天亮就去陈山附近的驭兽所挑只鸟雀。

    之前他跟着江随澜走,只是跟着,只是为了能陪在随澜身边。现在知道了江随澜所做这一切的理由,所有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无境是个玄妙的境界,从上古到今天,都没有总结出晋升至无境的确切方法,说起来都是玄之又玄的字眼,或是缘,或是运,或是命。

    但这些江随澜其实都不缺。

    他从初境到明境,也只是五个月而已,多少人几百年都无法修得的修为

    殷淮梦心里却并不怎么为这样奇迹感到高兴,在这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机缘背后,是接二连三的打击、是压在身上无法言说的重担、是无数痛苦和迷惘其实别人修道也总有苦痛的时候,但这是他的随澜,本应该无忧无虑的随澜。

    窗户忽然被敲响了,声音很轻,殷淮梦几乎一瞬间意识到那是谁。

    他出去,到了游廊上,玉机真人身披月色,手中拿着一只乾坤袋,见殷淮梦出来,就递给他:兰湘子叫我多多照看你。

    殷淮梦接过乾坤袋,看到里面全是各式各样的丹药。

    他眼热了一下,轻声说:多谢前辈。

    玉机真人负手而立,沉声道:蹇洲除了雁歧山、寒镜府、铜驼城和碧城,其余城池仙门,都被魔修下了手,辰宿列张已出,魔修声势不减,似乎还更浩荡,雁歧山等人都没选择硬碰硬,将能转移的人都转移到了仙门里。据说,接下来魔修要向缇洲出手。但包括临洲在内的其他洲,不会再任由他们这样下去了。

    殷淮梦看着他。

    你和那个孩子,有什么要做的事,尽管去做。兰湘子曾同我隐晦说过一些,他身死后,我才理解他话的意思。他那样的人,很难不叫人佩服,玉机真人轻笑一声,道,魔修若要踏入临洲,我也会效兰湘子行事。

    *

    狂扬坐在空无一人的颂枢客栈,自顾自斟酒饮酒。他不戴面具了,那张脸却比面具要可怖一万分。他整个人被兰湘子那一指爆碎了,后来血肉又聚集到一起,拼凑出完整的他,他现在的每一寸皮肤上都是狰狞的肉红,愈合异常缓慢。

    督清过来见他,狂扬指节在桌上敲了敲,说:你替我办一件事。

    你说。督清干脆利落。

    江随澜和那条龙,你必须带一个回来给我。

    督清疑惑地看着他。

    狂扬说:你不需要知道原因。还有,江随澜和龙,如果你带回来的是前者,他必须是活着的;如果是那条龙,那就无所谓死活。

    督清苦笑道:对上龙,恐怕是我不知死活。

    狂扬抬眼,也笑了,那笑叫人打心眼里感到恐惧:你死了也好,所以才把这件事交给你办。督清,我记仇,更何况你差一点就杀了我。

    差得不止一点。督清说。

    当然。狂扬仍然笑着,很愉快。

    督清微微挑眉:不如叫我死也做个明白鬼?

    狂扬仰头吞下一杯酒,似笑非笑:未必会死。你去吧。

    督清起身,走出去两步:辰宿列张是最后一批了,新一批的魔修已经选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送他们去洛洲。

    狂扬眼微微眯起来,知道这是试探,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放在桌上,推过去: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督清顿了顿,回来拿起玉瓶,笑道:好。

    他走了,狂扬张开手掌,酒杯化成齑粉,从他掌中落下。

    那是最后一瓶神药了。

    所以他着急。要江随澜,或是那条龙。

    狂扬以前一直以为,龙只是普通的魔龙。的确,九洲好多年没有龙出世了,但不代表没有隐世的,更何况魔渊什么稀奇古怪的魔物没有,传说中灭绝多年的陵鱼都出来了。江月意和江微也从没说过魔龙特殊,连名字都叫得简单到可笑,好像只是他们的宠物。

    直到那天在颂枢客栈,他听到仙修们乐此不疲地重复江随澜杀楼冰的细节,说到那诡异的像鱼鳞一样的花纹从他脖颈、脸上生长出来时,狂扬想到了那条龙。龙很少化人形,见到过的也不多,但狂扬见过。

    他忽然意识到了其中的关系。

    江月意告诉江微,他是和他的另一个父亲一起来到魔渊的,从没有提过那条龙也是。

    魔神是龙,这一点狂扬一直知道。可他从没想过那条龙和魔神有什么关系,或者想过,但不愿意承认。他坚信自己才是继承了魔神全部的人。

    当狂扬意识到龙的确是比他更接近魔神的龙时,他在心中有过狂怒,不过很快,他冷静下来,决定将这条龙也视作他的盘中餐,愚蠢的龙。这么一想,又愉悦起来。

    狂扬拿帕子擦去手上的粉末,掀开一只新的杯子,又给自己倒酒。

    他有些想念江随澜,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他的时候,他明知道其中没有情意,却总觉得流光溢彩,万分多情。真想吻遍他,尝遍他。

    第41章

    雁歧山。

    兰湘子陨落后,将一门之主的位置交给了霸剑。这是一个众弟子预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决定,雁歧山事务交接花费了一段时间,好在兰湘子早就知道自己何时会赴死,许多事情都交给宋罗安排好了,只是宋罗也是听到了兰湘子的死讯,才知他此前那样安排的寓意。

    若城没守住或者说,是踏月和昙鼎主动带人撤了。蹇洲仙门商量好了,最大程度地保护人,暂且退守。于是踏月便带了人回雁歧山,安排在山下歇着。

    她一回主峰,看到霸剑,就扑上去大哭一场。

    短时间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心中郁愤已久,哭完了,茫然四顾,发现只她和大师兄,便问:其他师兄呢?

    霸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两句,才把其他几人的事说了。醉刀在回来的路上,孤琴的事是一笔烂账,至于潜阳,守着楼冰的尸身,在小重峰闭门不出。

    师父死了,踏月低声说,他知道吗?

    霸剑摇了摇头。

    踏月握紧了腰间的刀,说:我去告诉他。

    霸剑看了她一眼,轻声道:他脑子不清醒,比孤琴疯得还厉害,废了修为,一身旧伤,心思沉郁,肯定不好受,只是我遣了宋罗去叫了他几次,他都没反应,你若能把他打醒,也是好事。

    踏月点了点头,提着刀去了。

    小重峰死气沉沉。

    从前依托潜阳修为的阵法都停了,洞府中只亮着夜明珠,那夜明珠的亮是晦暗的,府中很安静,踏月要凝神,才能听到一线很浅的呼吸声。进到最里头,她一眼就看到暖玉床上躺着的人,是楼冰。她过去对楼师弟没什么意见,但楼师弟重新出现,是以魔尊右护法的身份,就叫她心里不舒服了。她不喜欢魔修,和魔修打过几次交代,都叫她恶心,魔修从魔渊出来后做的事就是攻打九洲和屠城,更让她厌恶。

    相比较楼冰,她更喜欢随澜,随澜是个好孩子,她总忍不住这样想。

    暖玉床上,楼冰躺着,脸色惨白,胸膛没有起伏,也没有呼吸。踏月甚至不用去查看他的灵台,就知晓这是彻彻底底的一具尸体了。修道之人和凡人有时候也没什么区别,死很容易,甚至轻易,如若没有提前保存魂魄的法子,神魂消陨,瞬间而已。

    踏月叹了口气。生死无常,这都看不开,也不知潜阳当初是怎么突破的迷境。

    她四处看了看,叫了一声潜阳的名字,没有人应。最后是她自己找的,潜阳蜷缩在暖玉床和洞壁的夹缝间,在反复看一段虚境玉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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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揣着仙尊的崽跑了——除零(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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