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味香烛店 作者:闻一二

    风味香烛店——闻一二(87)

    面对沧海桑田已经翻天覆地大变样的人间,她能保持平静,因为这是必然,一代皇朝,不管从前如何繁华鼎盛终归会没落腐朽,被历史的车轮无情碾作黄土。

    面对从前故人亲友陌生的眼神,她能保持理智,撒娇卖痴死缠烂打,因为这同样不可避免,这不是他们的错,是她误了轮回转世的洪流,孑然一身被留在了一千年前的河岸。但她没有被放弃,她可以顺流而下,她会努力追上亲友的脚步。

    可是,只有这一点,她无法冷静更无法理智,她不想做名垂青史仁义两全的亡国公主,如果可以如果可以,即便是苟延残喘,她也希望景朝能坚持久一点。

    可偏偏,是让她在千年后,在早已尘埃落定的今天,看到曾经她生还、她的国家生还的那一点微末希望。

    虽然心里知道这很可笑,但她还是忍不住幻想,若是若是那时武安能带领着他的军队驻守国门,他们的国家一定不会那样摧枯拉朽的灭亡吧?

    施嘉文的话音落下后,小院内一片沉寂。

    李吴方冲虽然屡有奇遇,但到底这一世生在和平年代,体悟不了这沉重的亡国之痛,不敢贸然出声。

    裴慈恢复了部分前世记忆,心中哀叹有之,感伤亦有之,但他更担心从前驻守边城征战沙场以保家卫国为己任的红药的心情。

    山河破碎,家国灭亡,最难过的不是在千年后回头远望的他,也不是养在上京皇城直至最后一刻以身殉国的施嘉文,而是被所有人视为军神,视为景朝防线的武安将军。

    这千年来研究景朝历史的学者都说,景末国运,皆系于武安一身。

    这是赞誉,亦是错了位的压力。一朝国运系于一身,本就是灭亡之兆。

    想到此处,裴慈心中忧思成结,忍住叹息,伸手握住红药温凉手掌。

    然而红药却并没有裴慈想象的那般伤怀,他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问:《武安传》里,你给我安排了个什么结局?

    施嘉文正沉溺于那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希望,闻听此言,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病病逝。

    病逝啊红药神色莫名。

    施嘉文解释道:我也是根据当时从边城前线传回上京的报丧文书写的据说,是因为你带伤征夷,落下病根,边城又条件恶劣,少医少药,勉强拖了两年后暗伤复发,最终不治身亡。

    红药脸上看不出喜怒,平淡道:难为他们费心为我编造出如此合情合理的死法了。

    施嘉文心中一揪,急声道:你的死因莫非另有隐情?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方冲终于逮住机会,一顿分析输出,红老板要是真的是伤病不治身亡,我上官冲怎么会偷偷将他的尸骨藏进景末帝帝陵?红老板的魂儿又怎么会附在陶俑身上?依我看,这事儿绝对与施瑾隋启脱不了干系!

    不能吧?施嘉文表情纠结,你上官冲把武安尸骨放进帝陵应当是气不过施瑾一直打压针对武安,还派宦官监军欺辱士兵。至于武安的魂儿附在帝陵陶俑身上,说不定是因为施瑾命工匠制作的那批官员俑做的太像真人,不是说,在肉身腐坏后,鬼魂会附在其他人形物品上么

    面对众人讶异不解的眼神,施嘉文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她这解释实在有些牵强附会,遂放弃挣扎,实话实话道:好叭,我也不是在为施瑾隋启开脱,只是

    施嘉文露出个抓狂的表情,大声道:我只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接受堂堂武安大将军竟然被施瑾那个败家玩意儿算计得丢了性命啊!

    李吴一把抓住施嘉文的手,拼命认同点头:我懂!这就好比天下第一败于小人暗器!超凡学神惜败有后台作弊学渣!游戏大神被外挂一枪爆头!实在是意难平啊!

    两个小姑娘如遇知己,执手相看泪眼。

    红药满头黑线无语凝噎,抽了抽嘴角无奈道:那还真是对不起啊,我真的被施瑾算计得丢了小命。

    李吴施嘉文对视一眼,齐齐安慰:人有失足马有失蹄。

    在封建王朝,忠直名将斗不过昏庸暴君很正常。

    而且他现在不是落咱们手里了吗?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直到出了心里那口恶气为止!

    红药呵呵一笑,直白道:我可算不上什么忠直之臣。被算计丢了小命,纯粹是他们魔高一丈。

    红药敛下脸上讽刺笑意,沉声道:我大概知道偷我骸骨的人是谁了。

    是谁?!李吴三人简直要为红老板的消息渠道跪了,这才过去一个晚上,红老板到底是从哪儿知道的?总不能是做梦梦到的吧!

    还真是做梦梦到的红药并未直言,而是转头看向裴慈,道:阿慈还记得国师吗?

    裴慈思索片刻,迟疑道:那位在深山独自修行七十载,百岁出世悟道的神慧禅师?曾经有过一面之缘莫非,他就是藏在隋启身后的人?

    红药点头:他是我死前见的最后一人准确来说,我是败于他手。

    施嘉文撇嘴道:当初父皇听信民间谣言、朝中官员推崇,与那老和尚谈过几局就要将其安置于皇觉寺封国师时,我就觉得不对劲,总看那老和尚不顺眼,从前还以为是我太俗,没有佛缘,如今才知是我直觉太准,一眼看穿他龌龊本性!

    裴慈摸了摸气呼呼小姑娘有些炸毛的发髻,柔声问:真是直觉?

    施嘉文别扭的哼哼几声,低声道:他居然对父皇说哥哥活不过二十五,简直是、简直是妖言惑众!

    裴慈:他也没有说错,我的确没有活过二十五。

    殷慈亡于二十四岁的最后一日。

    施嘉文大声道:那说明他就是个乌鸦嘴!施瑾他母妃最信佛了,三五天就要请老和尚进宫讲佛,他们肯定是在联手咒哥哥!哥哥去世后,她儿子上位,又害死了武安!最后把国家都给祸害没了!

    裴慈无奈:他们咒我做什么

    施嘉文用力抹了把眼睛,哽咽道:父皇留了遗诏,原本原本是要传位于你的

    肯定是施瑾他们察觉到了什么,害怕诏书成真,才弑父篡位我也是后来戎军逼城,上京一片混乱时才知晓诏书内容与施瑾身世。

    红药笑了一下:这样说来,还真是有理有据。

    简直就像是一步一步,故意要亡你们施家的天下一样。

    施嘉文打了个哭嗝,震惊道:什什么意思?!

    红药眼睫低垂,抿了口茶,声音淡淡地问:你觉得施瑾为什么要杀我?

    第117章 拷问

    报复?仇恨?嫉妒?看不惯?发疯?心血来潮?每说一个词, 施嘉文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说到最后,她自己都察觉到其中浓浓的不对劲。

    虽然我曾经也经常觉得他就是个没脑子的疯子, 但不得不说,他在吃喝玩乐享受人生方面十分有发言权。他耽于享乐、怕疼、怕死, 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好, 干脆就什么都不做除了和我对着干。红药声音冷冷,如出鞘寒剑, 但也只敢和我对着干, 杀我, 他还没那胆子。

    施嘉文下意识点头,然后又摇头:可是,他杀了好多朝中重臣万一杀昏了头呢

    军队与朝堂不一样, 没那么多阴诡算计。士兵们只认能带领他们打胜仗,能带他们活着从战场回来的人。红药目光幽深,放缓语速, 虽说功高盖主不是什么好词,但当年, 尤其是施瑾上位后的那几年, 军队内的确只知武安,不知施瑾。

    贸然杀我, 留下一支不再受控制的大军,他们也掌控不了。

    李吴猜测:或许是因为他们觉得已经培养出能接手大军的将军了比如隋启?

    隋启他也配?方冲表情不屑。

    裴慈将红药说的话串联起来, 思索片刻后, 赞同道:如今想来,施瑾上位后朝堂的每一个决策都在把国家往深渊推竟是完美避开了所有正确选项。

    方冲迷茫道:快要灭亡的国家不都这样吗?

    裴慈摇头,声音沉沉:太快了。即便是一个日暮西山的国家, 在没有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也不会灭亡得如此之快,更何况,刚被施瑾接手的景朝国力强盛。

    大概真如红药所说,有人一步一步,故意要亡施家天下。

    施嘉文悚然道:是谁?施瑾?隋启?还是神慧那个老秃驴?!

    虽然依目前的形势来看答案已经很明了,但施嘉文还是想知道那个最初的祸患是谁。

    并不是她突然对施瑾有了兄妹之谊,只是她很清楚,至少在亡国这件事上,对坐在皇位上肆意花天酒地的施瑾没有一点好处,甚至可以说,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失去了皇位,失去了国家,还失去了性命。

    只要他稍微还有那么一点点智商,就不会想着亡施家的天下。

    虽然线索少得可怜,但咱们可以大胆分析一波!李吴抬手推了推她鼻梁上无形的眼镜。

    首先,施瑾复活后没多久就带着城隍印来尾巷送人头,被逮后一直无人救援,由此可得,那个疑似搞事大boss的秃驴并不在乎施瑾的死活,而且施瑾知道的事也很有限,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大影响。

    其次,千年来一直搞事还一直成功的隋启为了施瑾自愿入瓮,由此可得,比起神慧秃驴他还是更在乎施瑾,并且因为施瑾与秃驴有了巨大嫌隙,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牢靠。

    但从他不敢正面与神慧秃驴较劲硬刚,没有及时救援施瑾,且选择暗戳戳跟咱们走这几点来看,他绝对刚不过神慧秃驴,那秃驴的实力必定深不可测啧,这可真是个坏消息。

    李吴以拳击掌,最后总结道:根据以上分析可得神慧秃驴就是搞事亡景朝国的幕后黑手,施瑾是他达成目标的傀儡工具人,隋启是结实耐用吃苦耐劳的长工!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施嘉文: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方冲:阴间名侦探!城隍大法官!不愧是阴阳司鬼吏!

    李吴谦虚地摆摆手,表示这都是基本操作,在阴司地府接触的判官多了,多少也能学到点东西。

    谦虚完毕,李吴又把目光投向并未对她的分析发表意见的红药裴慈:红老板裴总怎么看?

    红药拉着裴慈起身,一本正经道:直接问问他们就知道了。

    阴间名侦探李吴一拍脑门,豁然开朗:对嘿,人质在手,不抓住机会好好拷问拷问,自个儿在这儿瞎捷豹分析推理个什么!

    红药安慰道:有了你的推理,我们的思路清晰了很多。

    李吴傻笑两声,复又忧虑道:那俩会不会乘机驴我们啊?

    红药关上香烛店大门,回身从柜台里拿出几根大白蜡烛,一边点燃一边道:所以需要用一点拷问小技巧。

    裴慈默契接话:比如分开询问,不给他们串供的机会。

    红药:再比如,先诈一波承受能力比较弱鸡的施瑾。

    白蜡都点燃后,香烛店墙上梁上挂着的纸扎人在轻轻晃动的暖色烛光下惟妙惟肖,一张张喜笑颜开的无眼美人面鬼气森森绝对是一眼望过去会被骇得头皮发麻后背起冷汗恐怖程度,十分对得起拷问二字。

    见红药已经伸手从柜格拿下装着施瑾鬼魂的臭豆腐外卖盒,李吴忙道:等一下等一下!等我换个头,烘托一下拷问气氛!

    说着,李吴就从包里掏出一颗眼珠暴突青面獠牙的脑袋,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一手揪下此刻正顶在脖子上的艳光逼人美人头,一手把青面獠牙头往脖子上怼。

    在此过程中,她嘴还没闲着:这个脑袋是我下地狱专用!哎呦你们可不晓得,地狱那疙瘩,真是什么鬼都有!那些色鬼命贱得很!在油锅里熬着都不耽误他们看美女生色心!被他们多看一眼都亏得慌!

    直面美女变夜叉的方冲嘴角抽搐,恨不得自戳双目:真想烘托拷问气氛,你不如当着施瑾的面换头。

    本是一句吐槽,谁料夜叉李吴不走寻常路,深觉这是个好主意,还真把美人头拎在手里,把换头当做突破施瑾心门的秘密武器。

    施嘉文看在眼里,若有所思片刻后,也扯下了缠在脖子上的绣花缎帕,还生怕别人看不见她脖子上狰狞的自刎伤口一般,用阴气把脖子整得血呼刺啦不堪入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断头鬼。

    方冲喉头一哽心头一痛,默默摸出墨镜戴在眼睛上。

    裴慈什么也没说,只是往阴影中退了小半步,不想因为他的正常,破坏了李吴施嘉文努力营造的拷问气氛。

    红药对小姑娘们的折腾接受良好,还玩笑道:我都不必费心变化,施瑾如今最怕看到的,恐怕就是我这张脸。

    李吴青色脸皮上的充血牛眼转了两转,机灵道:那是他心中有鬼,所以眼中所见美人咳帅哥皆是修罗,欣赏不了红老板您的美貌咳帅气,是他的损失!

    红药没理会李吴的彩虹屁,自顾自从柜格拿下臭豆腐外卖盒,然后开封,扬手往地上一倒一条如烂咸菜一般蔫塌塌的魂体飘飘悠悠落在地上,蜷缩成一个咸菜团。

    众人等了半晌也不见咸菜团有什么动静,李吴上前查看:啧,这都腌渍入味儿了嘿

    正说着,咸菜团施瑾突然嗷嗷一声嚎叫,他双目呆滞无神,一副被臭得失去神智的模样,抱住李吴的腿就不撒手:你是牛头吗?!你是来带我下地府的牛头吗?!我现在是不是已经在阴曹地府了?啊啊啊带我走吧!快带我走吧!我愿意下阴曹地府!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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