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御将脸凑过来,十分期待。

    简明异也不回避,细细打量他,唇边绽出一抹微笑:“虚情假意,油滑轻浮。”

    齐御仍是晃着扇子,却慢慢敛了略显夸张的笑容,停留在恰如其分的弧度:“原来你是这样看我。”

    简明异脚步不停,“我救了你一命,你重伤的时候可没有好脸色,阴沉得吓人。别想骗过把你从阎罗地狱拉回来的人。”

    齐御“啪”一声合住手中扇,“的确,我不能否认。既然你旧事重提,我也送你条消息。”

    简明异已经猜到那消息是什么,却仍是不愿听,“我知道了。”

    齐御却偏要说,面上一丝笑容也无:“顾霜绝绝对是那个人——恭喜你可以对秦疆决彻底死心。”

    简明异强自站直,“与我无关。若真的要绝望,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我早该绝望了。”

    齐御叹息着摇头,“你还是不懂。我按老城主留下的书信在雪山边上找到他,每一个特征他都符合。你仔细看看其他人,是不是或多或少有几分像他?以前我们找不到,只送去给秦疆决打发时间,现在正主出现了。秦疆决不是傻子,你说他会怎么做?“简明异听到自己喉中挣扎出模糊笑声,似乎要掩饰他的苍白与无力:“依这位的个性,怎能愿意甘为人下?“齐御定定看着他,语带嘲讽,“他不识世事,又渴望情感。你也看出他性子高洁,秦疆决会为他遣散所有人。就算会旧病复发,也得等利用完他之后。”

    已快到正门前,齐御超过他几步,暧昧一笑,带着几分怜悯,“你还信不过秦城主的手段?他连你都能收服,一个顾霜绝,手到擒来。”

    简明异嘴中泛开血味,看着渐近的车架他知道此时不是发怒的时刻,但他还是有一个问题必须问出口。他死死拽住齐御衣袖,“他……给你的信,是不是写着,要你处理冬照。”

    齐御笑而不答,简明异却懂了。齐御甩开他的手,威严地向着那飞尘而来的车架喊了声:“恭迎城主!”

    一阁人等,无不肃静跪立。简明异姿势端正,心中却结了块坚硬的寒冰。

    原来从出发前便安排好了,令锦漆去照看春夏秋冬四院并不是大总管一时起意。而是锦漆素来按章办事,又和他们不熟,遣散人时狠得下心,办得干净。

    只怕他们一离开,城中便有一场大变。

    至于冬照,他跟秦疆决最久,所以也最麻烦,只好交给齐御处理。那么自己呢,秦疆决不辞辛苦演这场戏,有几分是绝情绝意,又有几分是为了给自己下马威——让他好好看清顾霜绝的身份。

    简明异将手心捏出血,人都散了他还跪着。众人簇拥着秦疆决一路走去,他只来得及听到秦疆决温柔的笑声。

    自然是,冲着那个对的人。

    他们名字最后一个字,念出来多么押韵,齐御说是天造地设,一声声砸在简明异心上。

    为他做尽所有,小心翼翼,委曲求全,一点点重视便欢天喜地。不知不觉之间已变得如此下贱,还不顾一切地犯蠢,以为付出终有回报,哪怕只是身边的一个位置。

    但最终他只拥有手心灼热痛感,血流出来,才知道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人。

    不被考虑,没有存在,轻不过脚底沾染的尘埃。

    他痛到几乎想剖开自己的心埋进黄泉,还想沉湎得更深,然而再深都无法阻挡那些画面一幕幕回放。简明异死死咬住嘴唇,生怕只要自己一个放松,便会控制不住倒在地上失声痛哭,浑身抽搐。

    那太难看了。

    忍泪忍得太辛苦,眼底有了轻微的刺痛。就像伤寒的感觉,令人软弱痛苦,像被一万根细如牛毛的针穿梭扎刺的棉絮,不知不觉分崩离析。

    在看不到的地方,早有千万道血痕。

    他闭上眼等这阵痛楚过去,却听到身侧一串急促的足音。有人抬起他的脸,他睁开眼,看到齐御愤怒而焦急的脸庞。

    但是转瞬间,他们都平静下来,用面无表情对峙。

    齐御却仍看得到他眼角一点湿润,嘴唇也破了。简明异忍耐着颤抖的样子令他感觉不坏,但不能是为了秦疆决。

    齐御看着他倔强伪装的脸,很想吻下去,却又说服自己,尚未到时机。

    简明异忍着示弱的欲望,有些摇摇欲坠地问齐御:“你不是该在里面吗。”

    “秦城主贴身服侍的人都不在,我在做什么?”齐御的笑落不到眼底,他看着简明异,突然有一种焦急的渴望。

    若简明异在自己面前示弱,他一定会抱住对方。然而彼此都知道那不可能,即使忍到嗓音沙哑双目通红,仍是彬彬有礼不越雷池一步。

    齐御念及此处,脸色便冷了。他伸手欲扶简明异起身,简明异却不理他,而是扶着地面,宁可沾染一手尘灰,也要自己站起身来。

    齐御看他挣扎,看他艰难站稳,终于无法忍耐,一把将人拽近,“你就是不肯让我如愿……是不是?!”

    简明异擦掉眼角那一滴叛徒,才正眼看他,“齐阁主,你骗不了我。我们各凭本事,也就谈不上如愿不如愿了。”

    “何况,我敢打赌,你也从没想清楚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简明异整理衣襟,昂起头,在阳光下行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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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爱人总是糊涂,恶人总是无辜

    齐御摆下接风宴,江道平途中处理杂事,开席了才到。席分两旁,冬照和简明异一样不过忝列末座。顾霜绝就坐在秦疆决身侧,不一会儿眼睛便只盯着他,再容不下旁人。

    两人昵昵私语推杯换盏,再没有佳肴和其他俗人在内。简明异整理心态,倒也早料到这种事会发生,他落滴泪也不咸不甜不下饭,何苦自找麻烦。

    便自顾自倒了酒,作壁上观。

    冬照却耐不住,多少有几分不屑。见秦疆决一眼也不理会他,忍不住落筷重了些。顾霜绝还浑然未觉,秦城主好耳力已然听见。一眼瞟过来,“冬照,你跟我多久?“是了,正是这句话,简明异简直想击节叫好。这话三天两头他便要听上几回,每次都当耳旁风,却也知道终有一天秦疆决要来真格的。

    方才他很想劝秦疆决顾忌几分城主威仪,入了内室再儿女私情。不想天佑他,有人做了出头鸟。

    秦疆决处理这些糟心琐事倒是一板一眼严肃得很,端正了仪容望着顾霜绝微笑:“塞北的生意缺人,老早便跟我絮叨了,你这就动身罢。”

    江道平在一旁点头同意,冬照何尝不知道这是流放,然而环顾四座他脸色也只有愈见惨白。此刻简明异想他大概也明白过来,此行只是为了这么个下场。

    还不错,简明异嚼着牛肉想,至少天蓝草绿,心情开阔。

    冬照惨白着脸,细瘦身子风中打颤,却也只有行了一礼:“属下……遵命。望城主保重。”

    简明异尝了筷此地闻名的虾仁,只觉火候太过虾肉老得没味,一想这许多年,也的确是没味。他早说过会有这么一天,可惜一个傻子怎么会听信另一个。

    一场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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