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懵了,面前的男人一身干练的西装,头发短而清爽,容颜十分的白皙,仿佛从来没有晒过太阳似的,反倒是有几分病弱之色。目如朗星般璀璨,鼻梁高挺。
    裴珏!是裴珏!
    虽然变了装束,但她清楚的知道,这就是裴珏。他脸上的冷冽神情,就如同他们在平南侯府初见之时……
    都那样多年过去了。
    对方也在细细的打量她,那个“歉”字说了一半,剩下的被扼断在了嘴里:“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见她狐疑,他忽的勾起一个笑容来,“感觉很熟悉,说不出的熟悉。我们见过么,嗯?”
    时隔多年,再次被“嗯”字杀攻击,季瑶还是止不住的心儿一荡,摇头,复又点头:“可能在梦里见过吧,你也……很熟悉。”
    被这话逗笑了,对方笑了一会儿,深深的看着她:“呐,你信不信一见钟情?”他低沉的声音轻轻划过耳膜,让季瑶很是舒服,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我信啊,一见钟情的人,可能上辈子就是恋人。”
    他笑起来,和裴珏一样的弧度:“这话有些意趣。”顿了顿,“方便的话,可以给我个联系方式么?”
    几乎同时,她也说:“可以留一个联系方式吗?”
    季瑶脸上滚烫,飞快的交换了名片,他看了一眼名片,喃喃道:“季瑶……连名字都熟悉得很。”
    她也低头去看名片,上面赫然写着:“时空局副局长,裴珏。”
    后来,季瑶还是从时空局辞职了;后来,季瑶到了教育行业。再后来,她又一次成为了裴珏的新娘。
    番外——我以为的(上)
    自小及大,我都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只有我可以在父皇的膝上坐着,拿着父皇批阅折子的朱笔写写画画,母妃总是无可奈何的说我:“你又淘气了。”父皇却护着我:“无碍,瑶瑶还小呢。”
    我名念瑶,裴念瑶,父皇总是叫我“瑶瑶”。
    母妃是父皇身边最得宠的贵妃,宫里没有皇后,数母妃地位最为尊崇。后来我也问过母妃:“为什么父皇不立母妃为后呢?分明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了。”
    母妃回答我说:“后位这个东西,愿意给是父皇的隆恩,不愿意给也是父皇的隆恩,母妃不强求这些。”
    母妃就是这样恬淡若水的女子,温柔本分,从不去争去抢,所以父皇很喜欢她。记得儿时,父皇曾经带我和母妃去泛舟,那时候母妃伏在父皇的膝头,长发披散,任父皇抚着她的发,两人就这样互相依偎着,宁静美好。这样的画面映在年幼的我的心里,也印在我的脑中,一辈子都没有散过。
    父皇总跟母妃说:“你瞧,女儿多像你。”
    这句话,才是我和姐妹们都不一样的理由。其实我并不十分像母妃,父皇说我眉宇间有一股子傲气,而母妃的眉眼,只有温婉和淡雅。
    五岁那年,皇爷爷驾崩了,三伯和父皇为了皇位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最终,靠着平南侯府、安定侯府和慎国公府的支持,父皇顺利登基,所谓成王败寇,三伯自然变成了阶下囚。因为这个缘故,和三伯沾亲带故的家族,都被父皇发落了。
    比如新的三伯娘家里。
    其实我不喜欢新的三伯娘,连带着也不喜欢她的娘家。我印象中的三伯娘,是我母妃一样温婉的人,可是后来,三伯娘不见了,新的三伯娘来了。我问奶娘:“三伯娘哪里去了?”
    奶娘说:“端王妃老了。”
    我并不相信:“三伯娘年轻着呢,怎么会老?”
    那时我不知道,“老了”,其实就是死了。三伯娘不见了,新的三伯娘来代替了她。她姓季,单名一个珊字,是长平侯府的嫡女。三伯必然是没救了,作为他的姻亲,估摸着长平侯府也要跟着倒霉。
    那一日,我躲在御书房里,看着督太监进来:“主子爷,季家的爷们跪在禁宫广场前呢,求主子爷看在先头王妃娘娘的份上,见他们一见,也好听听他们怎么说。”
    我躲在屏风后面,小小的身子探了半个出来,看着父皇颀长的身影坐在御案前,不知为何,他的背影来看十分寥落,就像是孤狼一样,透着令人胆寒的孤寂:“如今的长平侯,倒是愈发的不知廉耻起来。”
    我年岁虽小,但也知道,父皇在还是晋王的时候,娶过一个王妃,她也姓季,也是长平侯府的嫡女。只是这位王妃,是前头一个长平侯的女儿,她命薄,在和父皇成婚三年后,暴毙而亡。
    督太监含着合适的笑容:“那爷见是不见?”
    “不见!命羽林卫将这些龌蹉之人的腿给尽数打折!”父皇声音透着寒意,“他们做的腌臜事,真以为朕是傻子,全被他们蒙在鼓里?”
    父皇生气了,我从来没有见过父皇生气,被唬了一跳,缩在屏风后面不敢出声,不知不觉倒是睡着了。直到有人将我抱起来,我又被吓了一跳,转头见是父皇,怯怯的唤了他一声。
    父皇笑着说:“就知道你藏在这里,父皇已经派人告诉你母妃了,说你今日睡在这里。”
    “我不跟父皇一起睡。”我勉强找回一点点的精神,我知道父皇是要召幸妃嫔的,“我不想和父皇还有别的母妃一起睡觉。”
    父皇大掌抚过我的小脑袋:“傻丫头,就咱们父女两个人,瑶瑶要不要留在这里陪父皇?”
    我其实是喜欢和父皇母妃一起睡觉的,点头,又实在困得厉害了。直到半夜醒来,还有星星点点的烛光,父皇立在一幅画面前,我很困,看不真切,只知道画上的女子面熟得很,是母妃。我说:“父皇想母妃了?”
    父皇怔了怔:“没有,瑶瑶快睡吧。”
    我依言睡了,后来才知道,新的三伯娘那事闹得很大,有些学子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纷纷说父皇半点旧情不念。说父皇的原配是季家的女儿,他却半点情面都不给季家。我问母妃:“为什么要父皇给季家留脸面?做错了就该受到惩罚。”
    母妃含笑回答:“是呀,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
    做错了事当然应该受到惩罚,这是天经地义的。那一天,两位皇祖母和三姑姑说了什么,她们以为我不懂,其实我都懂。会发生父皇被人指责无情的事,原因只有一个——父皇登基已然有三月了,但是还没有追封原配王妃为后。
    我猜是季家的人故意做文章,想要中伤父皇,所谓民心背向的道理,他们想要挟父皇。
    随后,两位皇祖母和三姑姑堵了父皇的门,逼着父皇下旨,追封原配王妃季氏为皇后。父皇很不甘心,但是碍于形势和祖母们的要求,无奈下了圣旨,追封季氏为“文昭皇后”。
    追封大典的那一日,父皇没有来看母妃和我。我想问父皇去了哪里,母妃抱着我,安慰我说:“念瑶,不要去问,谁都有自己不愿意示人的伤口。”
    “父皇有伤口?”我不解,父皇强壮健康,哪里有伤口,“母妃为什么不给父皇包扎?”
    母妃摇头,苦笑:“念瑶,母妃告诉你一个道理。世上最痛的伤,从外面是看不到的。父皇的伤口,不仅被揭开了,还被撒了一把盐。”
    我不懂,父皇是皇帝,谁敢去揭他的伤口?
    当日,父皇犯了老病——父皇是有心悸吐血的毛病的,说是在我出生之前,就坐下了这个病根儿。这病来势汹汹,连云昶叔叔都进宫来侍疾了。
    我问云昶叔叔:“是不是因为皇祖母逼父皇了,所以父皇不开心了,这才吐血的?父皇他,很不喜欢文昭母后吗?不然也不会这样的难受了。”
    云昶叔叔摸着我的头:“你还小,这些事你不明白。不过,你父皇真的很难受。”
    好吧,我的确不懂,可是在说着我不懂的同时,没有一个人愿意教会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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