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他才微微放松她,抱着她往正房而去。
    “珍儿这边?”她急急开口道。
    “让折柳守着。”他哑声道,“他睡着了,不会知道。”
    她想着这些日子她都陪着珍儿,两人确实已经许久没在一起了,埋在他怀中默认了。
    他的动作有些急,抱她回了内室草草揉捏亲吻了几下就进入了。江苒疼得直抽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十一从来没有这样过。她微微蹙眉,有些担心地问:“十一,你……”他的动作却一下子激烈起来,将她的声音撞得支离破碎。
    这一晚折腾得有些久,久到她到最后迷迷糊糊的连呜咽的力气都没有了,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结束的。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珍儿的哭声闹醒的。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珍儿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眸仿佛被雨水洗过一般,眼眶鼻子都是红红的,看着她的神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母妃坏,不陪珍儿。”醒来没有见到母妃,他已经大哭了一场。
    她的心立刻软得一塌糊涂,刚想抬手摸摸珍儿的脑袋,忽然想起昨晚的荒唐,忙检查自己。锦被下的她果然不着寸缕,全身都酸软得厉害。她不由牙痒痒的:十一这个混蛋,昨晚实在太过分了。
    珍儿等了半晌还没等到母妃的爱抚,心中更委屈了,嘴里喊着“母妃”就要往她怀里扑。
    江苒心中大急,她这个样子怎么见儿子,连忙对折柳使了个眼色。
    折柳会意,忙抱住珍儿哄道:“小殿下,听说二殿下醒了,我们去找了他一起来给王妃请安怎么样?”
    “弟弟醒了?”珍儿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
    “是啊,”折柳道,“我们去看看他吧。”
    珍儿有些犹豫。江苒道:“珍儿是哥哥,要照顾管教弟弟,去帮母妃看看弟弟乖不乖可好?”
    珍儿挺了挺小胸膛,甜甜笑了起来:“珍儿去看弟弟。”
    好不容易把珍儿打发走,鸣鸾鸣蛩过来服侍她穿衣打扮,江苒起身,腿有些发颤,心中又暗骂了卫襄一遍禽兽。
    “王爷在书房吗?”她看了眼沙漏,随口问道,一般这个时候,卫襄多半在书房处理一些杂事。
    鸣鸾道:“寅时宫里来了急诏,宣王爷进宫。”
    江苒一愣,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怎么回事?”卫襄当时怎么没有叫醒她交代一声,是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还是怕吓到她?他昨天对她的需索异常激烈,莫非与此有关?
    鸣鸾低声道:“说是皇次子不好了。”
    江苒霍地起立,神色大变:明德帝说卫璧醒不过来,她还存着万一之心,毕竟前世卫璧继承了帝位,应该是有大造化的。可若卫璧逃不过这一劫,难道真要让卫珏继位?若当真到了那一天,十一这么骄傲的人,怎么能忍受卫珏的居高临下?
    “他就没有别的话留下?”她问鸣鸾。
    鸣鸾道:“王爷叫您不必担心,他心里有数,总不会叫您今后受了委屈。”
    江苒忧心忡忡:她隐约有些知道卫襄的打算,可这条路实在太险,即使成功了,只怕十一也会受到诟病。可事已至此,他们已无退路。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江苒坐立难安,直到天色全黑,卫襄也没有回来,宫里也没有丝毫消息传出来。
    晚上,江苒看着瑁儿入睡后,照例去东暖阁陪珍儿,外面忽然传来了喧闹声。昏昏欲睡的珍儿骤然惊醒,困惑地问她:“母妃,怎么了?”
    “没事。”她温柔地拍了拍珍儿,示意鸣鸾出去看看。
    不一会儿,鸣鸾进来,脸色微微泛白:“王妃,外面来了一队禁军,将府门围住说要求见您。”
    江苒慢慢皱起眉头:这个时候来求见她?
    来的是熟人,江苒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禁卫军副都统余伏波,陈莹莹的夫君。
    余伏波恭敬地施了一礼道:“福王妃,陛下有旨,请您带小世子即刻入宫觐见。”
    这个时候?江苒第一反应是明德帝要他们母子入宫牵制卫襄,好为卫珏铺路,可转念觉得不对。明德帝是知道余伏波和卫襄的关系的,如果要拿他们母子做人质,不会派余伏波来。
    “陛下的旨意在哪里?”她问余伏波。
    余伏波道:“陛下口谕,不过福王殿下命末将带了信物过来。”说罢,从怀中拿出一物递给江苒。
    江苒认得,正是她亲手为卫襄做的香囊。她的心定了几分,问余伏波道:“两个孩子都已睡下,陛下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召见吗?”
    余伏波点头:“陛下旨意,即刻觐见,不过只宣了福王长子。”
    这是什么道理?江苒疑惑。余伏波却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只是道:“请王妃尽快收拾一下,随我动身。”
    乾和宫外站着好几个穿着朝服的人,脸色沉重,江苒一个都不认得。宫门口,乾和宫总管张进忠正翘首而望,见到他们,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来了。”见江苒亲自抱着珍儿,满面堆笑地伸过手来,“王妃仔细手酸,让老奴帮着抱一会儿吧。”
    珍儿正在闹觉,哪肯买账,紧紧扒在江苒肩头打着盹,连个正眼都不肯给张进忠。
    张进忠一双手伸在那里,不由有些尴尬。
    江苒笑着对他道:“公公快莫理他了,这个混世魔王犯困的时候除了我谁都不认,横竖我也抱惯了不要紧。”
    张进忠讪讪地收了手,态度恭敬地道:“王妃请跟我来。”领着她到了寝殿门口,有些为难地道,“陛下在里面,等着见一见小殿下,王妃却不方便进去。”
    她是弟媳,进大伯子的寝殿确实不妥,可明德帝这个时候要见珍儿,怎么想都透着古怪,她怎么能让珍儿离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正在这时,卫襄从里面走出,见到她,走到她身边道:“苒苒,你们来了。”他看上去神情有些疲惫,望向她时目光稍微缓和下来。
    江苒见到他,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喊了声“十一”。只觉得有许多话要问他,却不知从何而起。
    卫襄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她沉默下来。卫襄道:“我抱珍儿去见一见皇兄就出来,你在这里等我。”
    珍儿已经趴在江苒的肩头睡着了,卫襄小心翼翼地抱过他,进了明德帝的寝殿。透过半开的殿门,江苒隐约看到里面站着好几个人,内阁几个阁老和宗正越王都在。
    卫襄进去没一会儿就依旧抱着珍儿出来了。
    江苒想要接过珍儿,卫襄没让,将珍儿递给一直跟在后面的折柳,让一个小内侍领着他们先去休息,自己带着江苒进了一处僻静的侧殿。
    “究竟怎么回事?”江苒见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开口问道。
    卫襄揉了揉眉心,告诉她道:“皇次子是今日寅时没的,今日一早,诚郡王前去吊唁,皇后娘娘给他喝了一杯茶。诚郡王回来就腹痛难忍,一个时辰前过世了。”
    明德帝的两个儿子都没了?江苒神色大变,心中却是不解:“诚郡王做了亏心事,还敢喝皇后娘娘的茶?”
    卫襄目光幽暗:“因为皇后娘娘自己也喝了那茶。”
    江苒大吃一惊,望向卫襄。卫璧出事,她猜到赵皇后会报复,可没想到会用这么玉石俱焚的方式。
    卫襄道:“皇兄知道消息,当时就吐了一口血,起不来床了。”短短一天时间,妻儿俱亡,即使明德帝心硬如铁,也受不住了。
    江苒对明德帝一点都同情不起来,若不是他的不作为,赵皇后怎么会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可是,江苒咬了咬唇,澄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向卫襄,开口问道:“这和我的珍儿有什么关系?”
    卫襄的眼中现出不忍之色,避开了她的目光。
    江苒心中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忽地回身道:“我要带珍儿回去。”
    卫襄一把拉住了她,轻声道:“苒苒,珍儿得留在宫里。”
    江苒的脸色一下子苍白如雪,嘴唇哆嗦起来,勉强笑道:“宫里现在乱成一团,珍儿留在这里不大合适。”
    卫襄道:“苒苒,皇兄信奉道士所献仙丹,身子早就被丹毒败坏了,现在又急怒攻心,太医说他熬不了多久了。”
    江苒冷冷道:“仙丹的事你上折子提醒过他,他不愿信又有什么法子。”
    卫襄张了张嘴,艰难地道:“皇兄现在悔之已晚,两位皇子又双双出事,国本动摇。皇兄和几位内阁大臣商量了,决定过继珍儿,立为太子。”
    他终于说出来了。江苒身子一震,咬住嘴唇,眸中渐渐晶莹闪烁:“你同意了?”
    卫襄道:“苒苒,这世上,只有我和他血脉最近。从小,他待我不薄。”
    江苒掩面,忍不住哽咽:“那你就要拿珍儿来报答他吗?过继出去,珍儿从此就再也不是我们的儿子了。”
    十一怎么忍心,珍儿是他们的长子,是她捧住掌心长大的心头肉,怎么忍心送给别人做儿子?即使那人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
    珍儿还那么小,怎么能忍心把他送入这吃人的皇宫?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也是这世上最冰冷无情的位置,珍儿孤零零地一个人呆在上面,该是何等地寂寞惶恐。
    卫襄心中酸楚,伸臂将她搂入怀中,低低道:“苒苒,这是最好的结果。”
    江苒抬头望向他,电光火石间,仿佛有一道光芒从脑海中闪过,蓦地明白过来:他这些日子的反常,对珍儿缠着她的纵容,昨夜与她极致的缠绵……她猛地用力推开他,颤声道:“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
    卫襄沉默不语。
    江苒整颗心都颤抖起来,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蓦地眼前一黑,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欲坠。失去意识前,她最后看到的是卫襄惊慌失措的面容。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还有婴儿哇哇的啼哭声,好像是瑁儿的哭声。她的瑁儿从来不这样哭的,这是怎么了?
    她心中焦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身周围了一圈人。
    卫襄、珍儿、瑁儿都在。见她醒来,珍儿第一个扑上来,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及时刹住了车,眼泪汪汪地道:“母妃,你终于醒了。”
    瑁儿却管不了这么多,张着两只小手直往她这边扑,顾氏差点抱不住。
    江苒伸手要去接,却被卫襄止住。江苒冷下脸来,还未来得及开口,珍儿软软地道:“母妃,珍儿又要有弟弟妹妹了。”
    江苒怔住,下意识地想看卫襄,却又忍住。
    卫襄的声音低低响起,沙哑无比:“快一个月了。”
    算起来,是在山洞那次有的。江苒伸手抚向小腹,是上天怜悯她即将失去珍儿,特意来补偿她的吗?可是,即使再有孩子,也不会是珍儿了。
    她望向乖巧地偎依在她身边,因她醒来破涕为笑的珍儿,渐渐泪眼婆娑。
    珍儿懵懂地看着她:“母妃太高兴了,才哭的吗?”
    她蓦地泪如雨下,却怕吓着孩子,唇角扬起,露出一个微笑道:“是,母妃太高兴了。”
    她到底还是抱了抱两个孩子。卫襄见她情绪不稳,怕她累着,打发折柳和顾氏带着珍儿和瑁儿先出去,自己在她床边坐下。
    江苒闭上眼睛不理会他。
    卫襄叹了一口气:“苒苒,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我没有别的办法。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让卫珏继位。我自己不要紧,可我还有你,还有孩子们,不能把你们置于危险之中。”
    眼泪从她眼角沁出,她喃喃道:“可为什么一定是珍儿?”
    卫襄道:“没有人比珍儿更合适。”
    宗室之子中,只有珍儿和明德帝的血缘最近,血统最为高贵,他们又有两个嫡子,确实没有人比珍儿更合适。
    道理她都懂,可想到珍儿以后再不能叫她母妃,只能客气有礼地喊她皇婶,她的心就如刀割一般。这是她怀胎十月拼死生下的孩子啊,她的第一个孩子。
    卫襄道:“皇兄已经下了旨,皇后不在了,珍儿年幼,不能没人照顾。特命我们一家搬入兴庆宫,照顾珍儿起居。”
    江苒心中一动,愕然睁开眼睛看向他,这才发现,卫襄坐在她身边,神色疲惫,满眼血丝,看上去憔悴不已。
    十一他……她的心骤然疼痛起来:下了这样的决定,十一的心里想必也十分不好受,这些日子也不知受了多少煎熬。珍儿过继之事无可改变,他只能帮她争取珍儿的抚养权,想要明德帝下这样的旨意,他不知在背后花了多少工夫,那些酸腐的文臣还不知该怎么诟病他。
    他望着她,神情如往昔般柔和,目中充满了歉意和怜惜。
    她的眼泪蓦地汹涌流出,任他温柔地将自己搂入怀中,低声安慰道:“苒苒,别哭,珍儿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
    明德五年四月廿一,明德帝正式过继卫珍为嗣子,排行第三,是为皇三子。四月廿六,明德帝薨逝,遗旨传位于皇三子,以福王卫襄为摄政王,代慑政事。
    新帝即位,翌年元月初一,正式改元为同嘉,于金銮殿上接受百官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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