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若瑾嗤笑一声,“听听,你们听听,给我下绝子药的人,倒指责我心狠手辣!他们教养出你这样背主的人,也不是无辜的。”她纤手一指,“先把她父亲打死!”
    她的父母顿时哭成一团,她的兄长怒骂道:“你到底闯了什么大祸?小姐让你说什么,你还不赶紧都交代清楚?!”
    几个粗壮的下人把她父亲拉到条凳上,举起板子就开始打。
    青萍见唐若瑾并不是吓唬自己,而是真的动手了,忙叫喊道:“住手!快住手!我什么都说!”
    唐若瑾举手示意,打板子的人停下来。“你要是敢有半句虚言,我就要一条人命。说吧。”
    青萍咬咬牙,左右她是没有活路了,但是父母兄长却不能死,她看看唐若瑾,“小姐,我可以都说出来,但你要保证我家人没事。”
    唐若瑾淡淡道:“你没有资格跟我讲条件。”
    青萍哑然,喘了半天气,还是老实说道:“那药,是表小姐给我的。”
    “什么?!”唐思文大惊,“你不要信口雌黄!”
    青萍已经认命,她低着头,谁也不看,“表小姐说了,小姐性格太独,不会给世子安排通房,我不可能服侍世子,只能嫁给庄稼汉泥腿子或者点头哈腰的小管事。后来,小姐和顾小姐说不许世子收通房,我也听到了。表小姐说,说要是小姐不能生的话,世子能没有子嗣来继承,小姐就只能给世子纳妾,妾室生的儿子就是将来的小世子……”
    唐若瑾真是完全没有想到她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谋害自己,原来她觉得嫁给小管事是委屈,只有服侍世子才合心意。唐若瑾怔怔地想着,真像逸成所说,人心难测,欲壑难填。
    唐思文不想相信她的话,映雪自己就遭受了绝子的痛苦,怎么会想着害若瑾绝子呢?
    唐嘉瑞打量了他一眼,低声道:“父亲,还是把表姐请过来问问吧?”
    唐思文这才回过神来,吩咐人去请柳映雪过来。陈氏给郑妈妈使了个眼色,郑妈妈会意地跟着去了。
    到了芙蓉苑,郑妈妈只说是陈氏请表小姐去议事的花厅,有事相商,却并没有告诉柳映雪是什么事。老太太在唐府失了利,柳映雪又有了未婚先孕吃药绝子的事,唐府的下人们都很有眼力,根本没有人给柳映雪通风报信,所以,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出了什么事,还以为陈氏真是有事找自己。
    到了大花厅,柳映雪看到跪在地上血迹斑斑的青萍,这才反应过来事发了,她的第一反应是,唐若瑾吃了那药没有,吃了几次?
    对于自己看着长大的外甥女,唐思文尽管心中有所怀疑,还是温和地问道:“映雪,这个丫鬟说,她给若瑾下的绝子药是你给她的,可有此事?”
    “什么?绝子药?!我怎么会有那种药?”柳映雪惊讶地问道:“那,表妹你真的吃了绝子药了吗?”
    唐思文为难地看向唐若瑾,映雪说没有,总不能把她也打上多少板子吧?
    唐嘉瑞皱了皱眉头,“父亲,要不派人去表姐的芙蓉苑找一找,也许那药还有剩余呢?”
    柳映雪大惊,她为了防备青萍临阵退缩不敢下手,一直在找第二个人选,所以,那药她真的还有剩余。她凄楚地看着唐思文,泫然欲泣,“舅舅,难道我说的话还比不上一个丫鬟?丫鬟红口白牙上下嘴皮子一碰,我的住处就得被抄检了不成?”
    唐思文为难道:“这……一个小姐的住处被搜查,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唐若瑾道:“我支持搜查芙蓉苑。”
    陈氏道:“我也支持搜查芙蓉苑。”
    唐思文看看自己的妻子、嫡子、嫡长女,他们都很坚定地看着自己,他突然有些心慌,好像自己成了一个外人。他轻咳一声,“那就去搜一搜好了。”
    “舅舅!”柳映雪大急,“不能搜啊,怎么能这样对我!”
    唐思文柔声安慰道:“映雪,没事,你要是没有这药,搜查过之后不就正好能证明你的清白了吗?”
    陈氏派了郑妈妈亲自带着人去搜查,唐若瑾让以琪也跟着去,至少她能识别出这药来。
    柳映雪急得满头大汗,低声吩咐自己的丫鬟:“快去请外祖母过来!”
    那丫鬟早就察觉形势不对,正六神无主,听了柳映雪的吩咐,左顾右盼,趁着没人注意她,悄悄地溜了。
    唐若瑾假装没有看见,老太太来了正好,一条线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过了半个时辰,郑妈妈带着人回来了,她的手里拿着个稍大的纸包,里面正是那药粉。
    唐思文目瞪口呆,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在他眼前长大、一直娇娇弱弱的外甥女,颤声问道:“映雪,真的是你?”
    柳映雪拧着手中的帕子,抿紧嘴不说话。
    花厅里死一般的寂静。此时临近中午,闷热异常,突然想起一声蝉鸣,叫得众人心头一跳。
    唐嘉瑞开口道:“父亲,表姐做出了这样的事,你看——”
    唐思文为难地看向唐若瑾,唐若瑾没有看他。他又看向陈氏,陈氏也没有看他。他最后看向自己的嫡子,十三岁的唐嘉瑞。
    唐嘉瑞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了两下,没有意识到这和唐若瑾警告或者处置别人时的动作一样,他沉着脸说道:“父亲,表姐不能再留在唐府了,若是表姐品行不端,她的父亲可是会怪责唐府没有教导好他的女儿的。”
    唐思文低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我给江西写封信——”
    “舅舅!你,你真的要送我回去?不,我不走!”柳映雪尖叫,江西虽然有自己的生父,但是两人都十年没有见面了,能有什么感情,更何况那个家里还有继母和继母的几个孩子,再加上她现在这样的身子,回去肯定没有好下场。
    “谁敢赶走我的外孙女?!映雪是我的心肝,她哪里也不能去!”
    第78章 有她没我
    柳映雪怦怦乱跳的心平缓下来, 外祖母终于来了。
    老太太急匆匆地冲进了花厅, 怒目瞪着众人:“好啊, 你们就是这样欺负我的外孙女的, 竟然想把她赶走!”
    “外祖母!”柳映雪哭着扑到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是站着的, 身子一个趔趄, 险些被她扑倒。
    老太太拉着柳映雪, 大步走到花厅的首位上,坐了下来, 环视一圈,“我倒要看看谁敢赶走我的外孙女!”
    唐思文没有说话,唐嘉瑞刚要开口,唐若瑾说道:“表姐,你还是说说,你那个绝子的药是哪里来的?那种药肯定不是外面的医馆就能随随便便买到的。”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 “又是你在搞事,自从你从庄子上回来,映雪就总是被你欺负。那药是我给她的, 你待怎样?”
    唐思文不禁扶额:“你好好的, 干嘛给映雪这种药?”
    老太太毫不心虚,“映雪总是要嫁人的, 这药是为了让她控制那些不听话的妾室的。”
    “可是,她却给了姐姐的丫鬟,让丫鬟偷偷下在姐姐的饭食里。”唐嘉瑞还是忍不住开口。
    老太太冷笑, “映雪是好心,有人来讨这药,她就给了,至于别人怎么用,她又怎么能管得了呢?”
    “她不是管不了别人怎么用,”唐嘉瑞皱眉,“而是怂恿蛊惑着那丫鬟给姐姐下药。”
    “老太太不是应该在寿安堂修身养性的吗?怎么就出来了。要是舍不得表姐,表姐要回江西自己的家中了,总是借住在别人家也不是个事,那老太太要不也跟着去江西?”唐若瑾已经不耐烦再扯谁是谁非,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干磨嘴皮子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只想处理掉要谋害自己的人。
    “你!”老太太瞪着唐若瑾,又转头去看唐思文,“怎么,你连我也要赶走吗?”
    虽然老太太不是自己的生母,但却是嫡母,赶走嫡母,这不孝的帽子有些大,唐思文连忙说道:“没人赶走——”
    “没人赶走你,只是表姐要回江西,你要是舍不得可以一起去。”唐若瑾截口。
    “映雪要和我一起,她哪里也不去!”老太太蛮横地看着唐思文。
    唐思文为难地看向唐若瑾:“瑾儿,要不——”
    唐若瑾站起身来,“要不我还是回庄子上去吧。这唐府哪里是我的家,根本就是狼窝,时不时就有人诬蔑、下毒,上次是砒|霜,这次又是绝子药,我可没有那么多的命来糟蹋,惹不起我还是躲吧,唐大人,你还是和你的母亲外甥女亲亲热热地过一辈子吧,你们才是一家人,我这个外人就不打扰你们了。以琪,我们走。”
    她站起身来,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唐思文大急,他有一种预感,让她这样走出去,他此生就休想再见到她了,他声嘶力竭地喊道:“站住!你不能走!来人,快拦住她!”下人们一拥而上,齐齐拦在唐若瑾前面。
    唐若瑾猛地转过身来,正午的阳光在她身上渡了一圈光晕,唐思文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唐大人,你这是要让我杀出一条血路吗?”
    “不,不许动手,谁也不能动手!”唐思文快步走过来,“瑾儿,不要走,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唐府。”
    唐若瑾看着唐思文焦急的眼神,他似乎真的怕自己离开,脸都白了。
    她真的搞不懂这个爹爹,他似乎谁都拒绝不了,似乎对谁都温情脉脉,他多情,却又绝情。他明知老太太害死了他的生母,却只是把她禁足,并没有让她受委屈。他心疼自幼在他跟前长大的外甥女,哪怕她犯了错也不肯惩罚。他对亡妻念念不忘,从而冷淡了温柔端庄的陈氏这么多年。他对庄子上的小若瑾十年不闻不问,此时却生怕自己又回到庄子上去。
    唐若瑾轻轻叹了一口气,“唐大人,你恐怕是弄错了,从始至终,我从来就没有向你要过什么啊。我要走并不是因为你不答应我的要求,而是,我总要活下去吧,你觉得我有多少好运气,能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暗算?”
    唐思文张口结舌。
    老太太给柳映雪递了一个得意的眼神。
    唐嘉瑞看着唐府的一家之主,急得汗都下来了,“父亲,姐姐不能走!”
    “姐姐去哪我就去哪!”唐嘉珍小小的身子冲了进来,一把抱住唐若瑾的大腿。她也不知道在外面偷听了多久,此时满脸都是泪水,眼睛已经哭得通红,抽抽噎噎地憋得快要断气。
    唐思文闭了闭眼睛,半晌,终于开口,“把老太太送回寿安堂,没有我亲口下的命令,不能再出来。映雪……映雪收拾一下,明日就回江西。”
    “不!”柳映雪一声尖叫,大哭起来,“外祖母,我不走!回了江西,我没有活路啊,舅舅!”
    老太太也喊叫起来:“别拉我,谁敢拉我?!”
    唐府的下人们马上就认清了形势,老太太彻底失利,以后府里也没有表小姐这号人物了,几个壮硕的婆子一拥而上,把老太太和柳映雪半推半架地带走了。
    唐若瑾看看跪在花厅面无人色的青萍,抿了抿唇,对陈氏道:“母亲,这种背主的奴才我是不会要的,母亲尽管发落吧。”
    陈氏吩咐道:“青萍下毒背主,当众打死,她的家人全家发卖。”
    青萍一家尚未发出哀求声,就被下人们堵住嘴带下去了。
    唐思文看着唐若瑾,“瑾儿,你——”
    唐若瑾揉了揉额角,“唐大人,我也累了,先告辞了。”她弯腰把犹自抽噎的唐嘉珍抱了起来,边走边轻声地哄她。
    陈氏屈膝一礼,“妾身还有事要处理,也告退了。”
    唐思文又看唐嘉瑞,唐嘉瑞道:“儿子还有些功课要做,先告退了。”
    转眼间,偌大的花厅里静悄悄地,只有他一个主子了。唐思文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花厅,瘫坐在椅子上,浑身一丝力气也没了。
    唐若瑾给唐嘉珍擦干净脸,沉默了一会儿,对以琪说道:“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回到唐府来,不该来趟这趟浑水,由得他们一家人亲热去?我走我的独木小桥,他们走他们的阳关大道?”庄子上的生活简单又温暖,虽然比不上唐府富贵,但是她却觉得很是舒心满足。
    以琪也看出了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小姐,那老太太和表小姐故意污蔑小姐,害得小姐在庄子上住了十年,回来后老太太还想毒杀小姐,柳映雪鸠占鹊巢还不满足,处处为难小姐,这次连这么歹毒的毒|药都用上了,小姐,你才是唐府正正经经的嫡长女,凭什么要退让?”
    唐嘉珍刚停了哭,靠在唐若瑾的胳膊上,听到这话,忙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姐姐,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没有姐姐了啊。”
    唐若瑾愣了一下,搂着唐嘉珍的小身子笑了,“嘉珍说的对,我要是不回来,哪里来的这么可爱的妹妹啊?”
    下午,青萍被活活打死,陈氏也学着唐若瑾上次的做法,命全府的下人都来观刑,让他们牢牢记住背主的下场。
    青菱也去了,眼看着朝夕相处的姐妹趴在条凳上,随着板子的劈啪声,她的身上渗出血迹来,慢慢地那血越来越多,在条凳下的地面扩散开来。青萍的嘴堵着,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看见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珠快要暴出眼眶,额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青菱的心揪成一团。她不明白青萍怎么会肖想世子爷,不明白青萍怎么会想着谋害小姐,她只知道青萍看上去非常痛苦,她的心里甚至暗暗希望她能早点断气,快点结束这剧痛的折磨,希望她下辈子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人,能得一个善终。
    晚上,宋逸成来了海棠苑,虽然他很忙,但是小姑娘今日的事闹得大,他有些不放心她。
    果然,唐若瑾呆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子,托着下巴,目光盯着虚空一动不动,显然在发呆。
    “若若?”宋逸成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长臂一伸,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在她白净的额头吻了一下,“若若在想今天的事吗?”
    唐若瑾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声音闷闷的,“逸成,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明日柳映雪要离开唐府,等她走了,我要去善觉寺一趟。”那里供着江婉和小若瑾的两盏长明灯。
    “明日等柳映雪离开,估计天也不早了,去善觉寺的话,时间有些紧。若若后天去怎么样?我可以陪若若去。”
    “你后天有空吗?”
    宋逸成点点头。他很少和小姑娘一起出门,再忙,也想抽出些时间来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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