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知道重生做什么 作者:恺撒月

    &鬼知道重生做什么——恺撒月(89)

    言下之意,无非是提醒太子妃,嫁给太子是如何天大的福分,令沈月檀烦不胜烦。

    如今终于见到了本尊,沈月檀不由酸溜溜在心中评判了一番,暗忖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也不过尔尔,远不如

    他一念至此,思绪戛然断绝,记忆中又是一片雪白空茫。

    不如

    谁?

    沈月檀想不起来,只觉怅然若失,仿佛失掉了他最重要的珍宝。

    一府之主驾临,阖府上下全去迎接,或躬身或屈膝,个个皆是发自真心地恭恭敬敬。

    唯有太子妃魂不守舍坐在餐桌后头,直愣愣望着门口来人,两眼视线无着无落,竟不知走神到了哪里。

    阿朱那轻轻笑了笑,隐约笑意浮现在冷清面容上,宛如暗夜里浮起一星灯火,有着格外和暖的意思。

    他示意仆从不要去打扰沈月檀,而是自己迈步走进房中,含笑道:一日不见,阿月怎么就看我看到痴了?

    沈月檀这才回神,他记忆缺失,不敢贸然行事,索性顺水推舟,起身抱拳行礼,笑道:我都不记得从前见过殿下,如今瞧着新鲜得很。

    阿朱那略微诧异挑起一边眉毛,说道:性子倒比从前活泼了,好事。

    沈月檀隐隐觉得,如今这才是自己的模样,什么从前,只怕都是假的。

    好在太子温和,二人便吃了顿和气的晚餐。

    酒足饭饱后阿朱那便起身,要去外院处理公事,更特意说这几日政务缠身,晚上都在外院歇下,不必等他。

    沈月檀自然正中下怀,又客客气气叫他莫要操劳过度,爱惜身子云云。

    阿朱那只微微一笑,眼中有刺骨寒意一闪而逝,却被沈月檀捉个正着。

    临走时阿朱那突然停下脚步,又说道:下个月宫中万寿宴,你同我一道去。

    沈月檀满口答应。

    阿朱那却又迟疑下,这才说道:只你同我进宫就是了,旁人不必管。

    沈月檀怔然:不然还有谁?

    阿朱那哑然失笑,突然抬手,轻轻抚了抚沈月檀头顶,如此甚好。

    这亲昵慈爱神色,不像对枕边人,倒像师父对着徒弟。

    待太子走得没影了,沈月檀才怔然回头,问道:不然还有谁?

    说来也巧,这次被他询问的人正是当初那个脱口大喊太子妃失忆的小侍从。

    小侍从再度被沈月檀惊吓,这次学了乖,不再脱口乱喊,只战战兢兢抬头看他,颤声道:有、有个侧妃

    沈月檀恍然大悟,着实是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上,全然忘了个干净。

    前尘忘尽的太子妃过了几天逍遥日子,在某个深夜倏然惊醒。

    他厌恶先前的荷塘压顶,已经换成了月白色无绣花的轻灵帘帐,如今被异样惊醒,扭头看向帘外,竟是影影绰绰,有个人影似有若无。

    沈月檀却半分生不出惊惧,反倒觉出几分熟悉感来,遂低声问道:什么人?

    那人影竟真的开口了:阿月,是我。

    沈月檀缓缓坐起身来,一面暗暗心惊,他连人影都看不清楚,为何就断定来者必定不会加害于他?

    是因为闻到了香气。

    那人自带一身微苦清寂的桫椤花香气,如佛陀寂灭时最后一阵轻风,叹息般拂过鼻端。

    沈月檀恍惚被勾起了无数思绪,一时间想起了件心事他总觉得日常起居总少了点什么,却始终不明所以。如今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太子府中不用熏香的。

    不仅是主子不用,而是阖府上下,连香料的影子也看不见。

    就仿佛在众人心目中,世间根本没有这样的物事存在一般。

    他一面心中思忖,一面撩开了帘帐,外头那人映入眼中。

    长发如雪白绸缎垂至足踝,一身月白衫袍,肤色也白如雪,玉骨伶仃,银色双眸仿佛从来不在人间。

    那男子犹如一团不能着地的幻影般立在床前,垂目与沈月檀对上,神色比窗外月光更清冷冰凉,低声道:阿月,我来救你了。

    沈月檀道:阁下莫非是我认识的人?

    那男子默然少倾,才说道:在此间,你约莫是不认识的。

    沈月檀略一扬眉,问道:你说在此间我不认识,而非此时难不成我进了太子府,就将你忘了?

    那男子道:并非太子府

    这之后只见他口唇张合,沈月檀却半个字也听不见了。

    再一眨眼,就连人也不见了。

    床前清清冷冷,只有一缕从窗缝里透进来的月光。

    沈月檀再无半分睡意,起身披了件外衣,无声无息推开门。

    他不爱受打搅,令仆从都睡在外间。然而往日里警醒守夜的侍从,如今个个都睡得格外沉,连他开门走出去也毫无知觉。

    整座宅院恐怕是整个太子府都陷入了难得一见的沉眠中,四周静得连风声也听不见。

    太子府占地广阔,沈月檀这几日不做旁事,将太子府里里外外查看了大半。

    果然在后院东边发现了一道破旧的院门,隐匿在无路可通的假山后面。

    他曾假意路过附近,随口问了几句,乾达婆缜密慎重,自然是要避开,倒是那个名唤初六的小侍从缺心眼,稍稍唬骗几句就和盘道出。

    只可惜初六虽然有心表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知着实不多,最后不过一句有用。

    那处废园原是太子出宫建府时,为生母预备的,然而生母病逝,奢望成空,便锁园闲置了起来。从此无人提及,只怕触了太子逆鳞。

    沈月檀查过大半府邸,这一处最为可疑,如今难得有机会,自然就不客气。

    只是那处院子离得远,他撩了袍摆一路快跑过去,抵达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院门虽然紧锁,锁头也生了锈,但好在附近有假山高树直达墙头。

    沈月檀稍事歇息,便攀上假山,转身一伸手,一个用力,便顺利扣住墙头一块砖,腾空跨坐上去。

    接下来,只需要寻到落脚处

    沈月檀翻过墙头,正伸长一只脚,小心翼翼寻找落脚点,却骤然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嗤笑。

    这一惊非同小可,沈月檀脚下打滑,连鞋子都掉了,一时间慌了手脚,朝后跌下了墙。

    院墙高丈余,落下时风声凛冽,不等沈月檀一声惊呼出口,便已落入某人怀中。

    温热香气顿时将他团团包围。

    与先前那银发男子清凉浸骨的香气截然不同,是宛若热砂上一阵狂风卷来混合了皮革与金铁、甜蜜果实与灿烂骄阳的深邃气息。

    隐含着某种象征密切的滋味,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炽热,砥砺缠绵,亲昵得连魂魄都隐隐灼痛。

    沈月檀顿时呼吸停滞,整颗心都悸痛起来。

    那人居高临下俯瞰他,神态张扬骄矜,连束发的金簪都仿佛大日照耀的一抹光辉。他突然展颜一笑,你这小贼,胆子可真不小,太子府也敢偷。

    沈月檀心中一动,遂不辩白,反而冷笑道:阁下想必是同行,也是彼此彼此。

    那人怔了怔,哈哈大笑起来,随手将怀里人掂了掂:我满载而归,可比你好一些。

    沈月檀这才回过神,察觉到自己还被整个抱在怀里,顿时沉下脸来,冷声道:放我下去。

    那人满口答应,将一旁的石桌抚了干净,这才把沈月檀放在上头,又寻来掉落墙根的鞋子给他穿上,笑道:若有收获,不妨分我一半,也不枉我救了你这回。

    沈月檀心道这还当真遇到贼了,他不欲声张,又不敢暴露自己身份,更何况这人目光清明,不是恶人。更兼行事妥帖,伺候他很是周到。若是肯金盆洗手,说不定还能收用做个得力的臂膀。

    一旦有心结交,应对又有所不同,沈月檀态度便和缓起来。

    他在身边摸了一通,只找到颈间一条细金链,穿着颗不知什么材质的黄色珠子,似玉非玉,晶莹剔透的珠子里隐隐有云蒸霞蔚的景象。

    虽然如今不知道这珠子有什么价值,沈月檀依然毫不犹豫摘下来,抛向对面那人,说道:我尚未寻到宝物,先付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那男子扬手接过,略略查看过,顿时两眼一亮:小少爷好阔绰,不知要找什么宝贝?

    沈月檀板起脸道:不该你知道的事,莫要多问。

    他实则也心里没数,冥思苦想片刻才说道:我要在这里仔细搜查,不知有什么危险,还请

    他扬眉做询问状,那男子便笑道:在下姓沈,沈雁州是也。小公子如何称呼?

    沈月檀又是一惊,脱口道:这倒巧了,我也姓沈他顿了顿,后悔不已,才找补一般,勉强说了个谎,我有一个兄长,你唤我沈二便是。

    沈雁州从善如流,抱拳道:沈二小公子,幸会。

    沈月檀不爱听他提那个小字,皱眉扫了一眼,却还是忍住了,转而说起了正事,我看沈大侠身手出众,还请从旁护卫我,若是有什么危险,担待担待。

    沈雁州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个自然。

    二人商议完毕,不觉相视一笑。

    正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他二人不过初次见面,却油然而生一种难以言说的熟识与默契。

    沈月檀在院中里里外外查看,最后停在后院单独的一间石屋外。

    其余房门都未曾上锁,唯有这间石屋大门紧闭,锁孔处有半个巴掌大的扁长凹陷,周围刻了个圆形法阵,圆周均分为八个支点,每处支点上都刻了一尊佛像。

    石屋墙壁极厚,窗户既高又窄,不过两个拳头大小,唯一的大门也是厚重无比,若强硬破门是没有半分希望。

    沈雁州摸着下巴打量那个凹陷,沉吟道:这个机关,恐怕不能硬攻。

    沈月檀摸了摸机关所在,沉吟片刻。倘若这院子当真是为太子生母所建,这机关的钥匙,只怕要从阿朱那着手。

    他还要设法才是。

    往事不见、前路不明,沈月檀身处迷雾之中,不知何去何从,索性随心所欲,同这石门磕上了。

    他便赞同点头,说道:我或许有法子只是需要时日

    他忆起明日要进宫为天帝贺万寿,再之后仍需一些时日寻找钥匙,沉吟片刻,说道:两日后不,恐怕三日后

    沈雁州笑道:小公子莫非有法子拿到钥匙?

    沈月檀道:或可一试。

    沈雁州道:既然如此,就好办了。你只需在外头假山留下暗号,当天夜里,我就在院中相候。

    沈月檀大喜:这法子好,留什么暗号?不等沈雁州开口,他又说道:正好是月檀花盛开的时节,若要见面,我白日就在假山一角放六朵月檀花。

    沈雁州脸色古怪,忙伸手揉了揉,笑道:如此甚好,就依你。

    二人商议定了,眼看时候不早,沈雁州就助他翻过围墙,又在假山下选定了几处隐秘角落放置暗号,这才各自作别。

    沈月檀兴冲冲回房休息,沈雁州便也循着原路,悄无声息撤离太子府。

    一众人等候在善见城西南角的某处宅院中,见沈雁州回转,个个面露关切色。一个魁梧大汉率先迎上前去,焦急问道:可曾查到线索?

    沈雁州伸出手指,摸了摸鼻翼,仍是神色古怪说道:有点头绪了,只不过

    那大汉焦急万分,追问道:什么只不过??

    沈雁州苦笑道:遇到了太子妃。

    众人大惊,沈雁州这才将原委从头道来,又笑道:我随口说他是小贼,他竟然认了。只不过

    那大汉怒道:怎么又来个只不过??

    沈雁州仍是笑道:他当真是个小贼

    那大汉皱眉道:此话怎讲?太子妃在自己府邸做贼?难不成做了家贼?

    沈雁州懒洋洋往贵妃榻中一靠,隔着衣袖捏了捏那颗连着金链的珠子,长叹一声,怅然若失,怔愣了片刻才说道:是个偷心贼。

    大汉道:听不懂,沈雁州,你怎么比程空还要神叨叨?

    程空坐在一旁,闻言也长叹一声,说道:首领都成了这样,还起什么义集什么兵,不如各自分行李回老家去吧。

    遂一甩袖子离座,将吵嚷纷纷的同伙全扔在身后。

    沈月檀自然半分不知晓这些纠纷,第二日清晨强撑精神,换了一身沉甸甸、亮闪闪的华服,携了贺礼,与太子一道进宫。

    太子是天帝的独子,然而并不如何受宠,不过同太子妃并肩站在玉座殿领头的位置,领着群臣与命妇道贺。

    沈月檀偷偷瞄了眼玉座之上的那人,只见到个笑容可掬的年轻男子,不像阿朱那的父亲,倒像同龄的兄弟。

    只是眼神极冷,无意中对上时,沈月檀只觉后背窜起一阵寒意,急忙低垂下头。

    坐在天帝身边的美貌女子掩嘴笑起来:天帝做什么盯着儿媳看,好好一个俊俏小哥,被你吓得脸都白了。

    天帝手中转着深红剔透的琉璃杯,凉薄嘴唇微微上勾,身为天家儿媳就这点胆子,不要也罢。

    沈月檀虽然丝毫也不想做这什么劳什子天家儿媳,然而被人当面嫌弃成这样,难免心中有气,暗暗皱起了眉。

    阿朱那笑道:阿月莫怕,父亲同你说笑罢了。

    帝释天似笑非笑,狭长凉薄的双眸往玉座下扫了一眼:你猜朕是不是说笑?

    天帝这半真半假疑似威胁的说辞,顿时令殿中上下冷凝成冰。

    沈月檀思来想去,别人的家务事,他可不愿搅进去,为今之计,还是示弱为上策。

    他便低眉顺眼,往阿朱那身边靠了靠,显出无限依赖。

    正因低着头,沈月檀并未看见天帝骤然间愈加阴冷的眼神。

    朝贺之后,百官入席。

    太子与百官在一殿,沈月檀却被分到内眷所在的宝珠殿。

    宝珠殿离得远,沈月檀跟随引路的内侍穿过庭院、树林、假山、湖泊,在抵达一处竹林包围的凉亭时,引路内侍突然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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