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启蒙运动 作者:HeyJuice

    &天才启蒙运动——HeyJuice(59)

    裴砚不挑食,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

    于是辛也点了两个菜包,两袋豆浆。一份给裴砚, 一份给自己。辛也付的钱。

    裴砚想起什么,问:最近还帮人考试吗?

    没怎么去。顿了下,辛也说:我的钱够用的。你别多想。

    嗯。

    你下次别喊江右其帮我带早饭了。我不好意思老是吃他的早饭。还给他钱他也不要。

    裴砚想说,他也想把钱转给江右其来着,不过江右其没要。想了想,他最后说,那你以后记得自己按时吃早饭。

    嗯。

    裴砚回到医院的时候,祁桐刚从蔡矜医生诊室里出来。经过这四五天的调整,祁桐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很多。蔡矜医生与裴砚又聊了两句,主要是提了近期不要让祁桐接受刺激,还有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让裴砚帮忙注意一下。

    末了蔡矜医生问:你们家里就你一个小孩吗?其他大人不过来看一看你妈妈?

    裴砚回答:他们都不在国内。

    蔡矜沉默了会,还是说:你母亲还是需要家人的陪伴的。你多陪陪她。

    嗯。谢谢医生。

    但是蔡矜上午的嘱托刚过去,下午的时候就出了一桩大事。震惊整个物理界的大事。以至于裴砚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都忍不住想,那一天的天气那么晴朗,空气也如此清新,但为什么裴冬青就这么可怜。

    裴冬青自杀了。

    午后三点零十七分的时候,祁桐接到了伦敦医院打来的电话,电话那边先确认了裴冬青的身份信息,随后将裴冬青自杀的消息告诉了祁桐。由于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从前裴冬青也自杀过,但都是药物自杀。最后都被抢救过来了。这一次却是真的走了。

    病房里很安静,裴砚还在读文言古籍《孙子兵法》。读到大概一半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厚重的伦敦腔英语,带有着安抚的口吻,尽量避开挑起情绪的用词,简单地将噩耗通过电磁波直截了当地传了过来。

    病房□□静了,以至于虽然没开免提,但裴砚完全听清了一切。

    手机掉到地上发生一阵沉闷的响声。

    祁桐脸色一下仿佛被泼了一段白油漆似的白。她怔怔地看着前方,手还维持着把手机放在耳边的姿势,眼圈里一下子又泛出温热的液体,随后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泪就往床单上砸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湿润圆晕。

    人在面临巨大的重创的时候,反应是会延迟的。但这种延迟的后遗症是会注定一辈子的。就是在之后的任何一个瞬间再次看到听到接触到与这时这刻的重创相关的任何一切,当时当刻那前所未有的痛苦就会再次袭来。

    电话那头还在不停地重复问询。

    但祁桐已经僵硬地没有了任何语言和动作,就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泪流满面。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那电话最后都自动挂机了,祁桐才有了反应。

    祁桐迟钝地将手机捡起来,这时才发现手机里有一封邮件。邮件正是裴冬青发来的。

    祁桐的手不停地发抖。抖得连屏幕都按不了。她把手机放在被子上,咬着牙用左手抓着颤抖的右手逼着自己按开了那封邮件。

    邮件的内容一下子就映入了眼帘。

    祁桐:

    我是裴冬青。你看到这封定时邮件的时候,我大概已经走了。

    我知道你爱我。尽管我木讷,冷漠,自私,无情,不会搞暧昧,只一门心思学好物理想想学成以后报效祖国。尽管我的信仰和你所接受的思想格格不入。尽管你喜欢穿西式装扮想让我打领带穿西装,但我总爱穿着中山装。尽管我们经常吵架。但我知道你还是爱我。

    你注意到我,你总是偷偷在背后观测我,你最后把我拉入了婚姻的殿堂,你把裴砚带到了这个世界。谢谢你。你参与了我一生的轨迹。

    只是有很多事情不由衷。很抱歉让你认识到那样的我。尽管那也许才是真实的我。但我想,在我的跨性别这件事上,也许没有对错之分,只有责任之分。我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让你受苦了。

    对不起。谢谢你。

    与此同时,裴砚也收到了一封定时邮件。

    他盲目地按照本能点开了邮件。他的脑子空荡荡的,就像是疾风吹过荒原,什么也没有剩下。有一个瞬间他甚至都想不起裴冬青的脸来。只是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以至于眼睛里总有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

    他借着模糊的视线,颤抖地点开了邮件。

    我亲爱的儿子砚:

    当你收到这封邮件的时候,爸爸已经走了。

    抱歉没有陪你更久。抱歉让你知道爸爸是个不称职的爸爸。

    你总是很少说你自己的想法。爸爸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还记得上一次爸爸给你打电话吗,爸爸想祈求你的原谅,想问你,你还介意那一次爸爸带了那个愿意接受爸爸这一层性别的对象回来与你妈妈对峙的情况吗?爸爸知道出轨是可耻的,一直都知道。爸爸从来没越界过。那个男人是个医生,是帮我做心理疏导的医生。带他去见你妈妈,是为了逼你妈妈和我离婚。因为再不离婚,她很痛苦,我也很痛苦。

    爸爸有时候希望你能像裴殊一样活着。自在些。自由些。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还小,不需要把什么都背负在肩上。

    爸爸对不起你,让你和妈妈遭受了这样的心理创伤。但这件事不能以对错区分,只能以责任来分。我无法尽到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这是我的过错。希望你在不久的将来可以明白。

    对不起。

    爸爸爱你。

    祁桐在崩溃边缘的时候,竟然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她的化妆品。她用湿巾简单地擦拭自己的脸颊,把自己的眼泪仔细擦干。随后就开始化妆,化的是淡妆。她的手还是不停的抖,声音也是抖的,但却格外的冷静,冷静到了不正常的地步,她哽咽地说:小裴,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回英国。你爸爸在喊我们回家。

    她化的是从前见裴冬青的时候最常化的妆容,大概是这妆以前被裴冬青夸过,所以每次见裴冬青,她都一定要矜持地收拾成裴冬青最喜欢的样子。

    裴砚合上手机,脸色也很惨白,他看着祁桐,低声:妈。

    别被刚刚那通电话骗了,你爸爸在喊我们回家呢。快点收拾一下,换套干净点的衣服,我们马上回英国。

    说着,她又打电话给简叔,让简叔来接她,马上帮她办理出院手续。

    裴砚没有再戳穿她。

    他转过身的时候,手轻轻碰了下拥挤的眼眶。

    祁桐连忙订了当天的机票。索性正好还剩下最后两张票。祁桐高价买了票,连忙带着裴砚回家收拾行李。

    收拾好行李就去了机场。一切既快又慢,等裴砚再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上了飞机了。

    飞机越过云层一点点上升。

    他恍惚地,一时之间看见裴冬青的脸,一时之间又想起陈辛也的模样。两个人的模样时不时还重叠在一起。隐隐还有在耳边的,祁桐压抑的痛苦的抽噎声。

    裴砚想起,今天早上。他目送辛也进校园的时候。

    他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辛也的背影与他渐行渐远。但辛也走到半程,却回头看他,冲他轻轻一笑。

    他记得,一开始遇到辛也的时候,他很少笑。几乎没怎么笑过。

    后来才慢慢笑容变多的。

    他想。当时天气那么好,那个人笑得那么好看。他要是能亲一下他的笑,该有多好。

    要是能直截了当地告诉那个人你别喜欢裴殊,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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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81

    辛也是在当天放学的时候, 得知裴砚休学的事情的。按照江右其打听的说法, 应该是休学一年,如果一年后还不回来,就自动注销学籍。

    辛也当时正在收拾书包,书桌上还有一本《史记》,是之前裴砚读完借给他的。上面有一行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被裴砚化了点模糊的笔记。就像是不小心涂鸦上去的一样。

    仿佛是晴天霹雳。

    整个人像是被泼了一桶冰块,从头凉到底,脚心里都渗透出丝丝的冷意。他看着江右其,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

    江右其被辛也脸上的表情吓到,他拉了拉身边一同过来的陆巷南。示意陆巷南出声。

    陆巷南鼓足勇气, 缓声说:裴砚好像休学了。听老徐说,他回德国了。具体什么原因还不知道。

    陆巷南还不知其中的原委。但江右其是知道裴砚和辛也那层关系的。他看着辛也的表情,心里不忍,解释道: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本来他还想来问辛也, 裴砚什么时候会回来。

    却不想,辛也竟然一无所知。

    江右其瞬间觉得自己犯了大错。

    裴砚这样心思缜密的人,不可能会唐突做事。既然他没有告诉辛也,自然有他的理由。或者可能是因为时间冲突,没来得及和辛也说明这一切。

    辛也站在那里, 像是石雕一样。一动不动。脸色却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教人看得心惊胆战。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紧急联系人1就是裴砚。简单的按键, 他却像是要跨越千山万水一样艰难,好久才按下。

    电话那头传来的只有冷冰冰的客服语音:对不起,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切断,再打。

    再切断,再打。

    简单的动作被辛也来回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江右其看不下去了,出声小心翼翼地说:他可能在飞机上。手机打不通。等会下飞机就会联系你的。你先别急。

    辛也哪里听得进去。他暴躁地将手机摔在地上。手机上的屏幕一下被摔得四分五裂。

    但还不够。他拿起自己的书包,狠狠地砸在了桌上那本史记上。

    一下还不够。

    他眼圈通红,手上的骨头因为用力而格外突出。他紧紧抓着书包带子,使劲地砸,一下接着一下,就好像这样能把他满腔的怒火发泄出去。

    为什么总是他!为什么被抛下的总是他!

    他知道自己是陈秀丽被强|奸生下的孩子,所以他不敢吵不敢闹不敢撒娇,他像个阴阳人一样活在世上,他只求陈秀丽不要抛下他,不要扔下他。他百般讨好陈秀丽,自虐讨好陈秀丽,想让陈秀丽多看他一眼,多关心他一下;什么好东西都留给陈秀丽,除了一点小小的关心他从来不向陈秀丽索取任何东西。

    可是陈秀丽还是走了!陈秀丽还是抛下他走了!

    什么都没和他说什么都没商量就走了。

    裴砚也走了。什么都没和他商量就走了。

    他那么听裴砚的话!裴砚让他等,他就乖乖地等;裴砚报名参加物理竞赛,他也跟着参加物理竞赛;裴砚让他按时去上竞赛辅导班,他就按时上辅导班;裴砚让他好好上课不迟到不早退,他就不迟到不早退;裴砚让他吃早饭,他就顿顿吃早饭。

    他不知道他到底应该做些什么才能留住裴砚。因为害怕失去,因为害怕被抛下,他已经很小心翼翼了。他克制自己不去模仿裴砚,他克制自己不去监视裴砚,他克制自己不给裴砚留下不好的印象。

    他想让他和裴砚站在平等的地位上,而不是他以一个偷窥者的角度,去和裴砚发展关系。

    他那么乖。裴砚说让他等,他真的就是乖乖在等。他不去乱帮忙,不去帮倒忙,不敢插手裴砚的家里事。他向善,他向好,他时刻保持像裴砚一样的理智,不冲动不极端。从裴砚的很多行事作风他感受得到裴砚不喜欢暴力也不喜欢极端,从张乐平也好,赵之舟也好,所以他一味地妥协,他按照裴砚的逻辑行事方式,不再冲动报复,打架斗殴,起码不再他眼皮底下做这些事。

    感情让他变得担惊受怕,让他变得胆小无能。他都忍了。都照单全收了。他只希望裴砚能和他一直在一起。

    为什么还要不声不响地离开!明明说好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离开!

    又留下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了。

    一腔的苦恨与怒火,烧得辛也肝肠寸断。他背上挎包,犹豫了一秒,又回头捡起了手机。撞开了门前的江右其和陆巷南,径直跑走了。

    跑回家里,辛也第一时间,就将很久之前做好的那只白鸽标本拿了出来。他愤愤地看着这只标本,脑海里有过前所未有的后悔。他从他那一排的瓶瓶罐罐里找出浓硫酸,随即从下面的柜子里找出一个够大的烧杯。

    他将标本扔进去,又将浓硫酸注入。

    很快,标本被烧得黑漆漆,一点点被侵蚀,一点点被脱水碳化。

    他有一种接近魔怔的感觉。他翻出了一大抽屉的照片,照片按照时间顺序整整齐齐地排列。照片是各式各样的裴砚。很多照片甚至并不清晰,角度也不是最佳。照片一张接着一张,他把统统扔进另一个烧杯里,点了火,开始烧。

    火焰腾起,像是一簇簇的花,花芯子却是黑漆漆的,一眼望进去,让人都看不见底。火红的焰烧得眼睛红通通的,血丝爬满了眼白。

    烧着烧着,他又像是后悔了似的,打翻了烧杯,将那些照片取出来。火速从卫生间里找了一杯水灭火。

    他还想摔东西发泄,但寻遍了卧室,却发现好像他和裴砚好像也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以至于要斩断情意破罐破摔的时候都找不出东西来摔。

    发泄又不能。

    辛也觉得他要发疯。这种疯是远超于那天陈秀丽收拾行李箱离开他的疯。因为陈秀丽的离开,是潜移默化,每天都在准备着要离开的,是他心知肚明的。但是裴砚的离开,却是猝不及防的,一点准信儿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就要去往遥远的德国。

    辛也先开始查机票,从之川出发去往德国的机票最早要到明天下午。一飞就是12个小时。护照办理要一周,网上找个旅行社帮忙办理旅游签证也要一周。

    机票的票价上至四位数。往返将近□□千。不是他能负担的价格。除非他重操旧业。

    辛也颓唐地坐在地上。他的头抵在床沿上,一只膝盖弯曲着,另一条腿踢开了暗格的门,隔着栅栏,他看着那小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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