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错 作者:庄玄

    &你可知错——庄玄(32)

    晋仇,醒醒。抱着他的人又道。

    他醒不来,叫那些人不要再跳舞了。

    醒不来天下就是孤的。抱着他的人又道。

    他被扔在了地上,殷王放下了他,看着燮宫前的松针图,这图是他在晋家拼出的,想不到晋仇还留着,也不怕夜晚做噩梦。

    将这里的人该杀的杀,不要脏了孤的眼。殷王用法力扼住魏激浊的脖子,他并不用手,只用法力将魏激浊吊在空中,似乎是嫌魏激浊脏,皱着眉,又将魏激浊放下了。

    殷地修士开始杀晋家的人,但方杀两人,便听到了殷王的新命令。

    桑林之舞停下,杀人的也停下,等晋仇醒了,当着他的面杀。

    他走到晋仇面前,也不动晋仇,只是看着。

    看晋仇在昏迷中挣扎。

    他不值得王上等,不如直接踢一脚。殷王近侍道。

    殷王皱着眉,他用手触碰晋仇的脸,摸到了一手的冰冷与颤抖。

    动手吧。他道。

    第50章 信与不信(八)

    晋仇思绪极乱,他在叶周穿梭,在帝丘穿梭,在大泽穿梭,他跪在地上,晋侯载昌站在他身前,起初是教他礼乐,后来是与殷王辩驳,于是死了,却又不知为何出现在大泽,言他不守礼法,害了他人。

    他身上有很多血,他娘就站在他爹身旁,看着他,道:伤很快就好了,修身修的是心性,一点苦都受不得,如何担起晋家。

    他不愿受苦,晋柏古板着脸站在爹娘身后,偷偷给他眼神,叫他忍一忍。

    但这眼神被爹娘发现了,于是晋柏跟他一同跪着。

    后来晋柏没了,他身上的血又多了一重。

    那个用礼法束缚,教他人间大道的父亲亦不见了。

    我不知他人的娘是怎样的,我娘从未做过饭,从不曾缝衣,从不曾温柔待我。她与我父一般,只教我礼法。我病了她叫我忍,他们都叫我忍。他在茅草屋中对着晋赎言语,三岁还是五岁过后,他再未吃过饭,晋家弟子能辟谷后就不再被允许吃饭了。这些年过去,他早忘了饭的味道,只在路中闻过饭香,却不曾尝。

    但哪怕是他未辟谷时,他娘也不曾给他做过饭。

    可他在外受了苦,还是会想到他娘。只是大多时候又被父亲的礼法叫醒。

    晋赎手中拿着饭碗,用筷子夹起菜,喂到他嘴中。

    他记不清晋赎的脸了,只知道他冰冷而温暖。

    我会给你做饭的,但衣没必要缝,坏了再买就是。

    嗯。他点头,试图看看晋赎的脸。

    却感觉腹部一痛,意识清醒过来一瞬,看到殷王的脸,还未来得及想其他,又跌入了无尽的梦中。

    只是梦中的晋赎有了脸,长得和殷王一般,这次晋赎身上也渐渐流出血来,给他喂着饭,碗中是一片血肉,饭菜带着腥味,他低头一看,是颗活生生正在跳动的心。

    吃吧,孤给你的,你不是想要吗。晋赎阴沉着脸,往他嘴里硬塞。

    呼吸越来越急促,晋仇找不回自己的意识,但他已知道,晋赎是假的,白菘更是假的,一切都是殷王,失忆的殷王。

    燮宫吹起了冷风,激地河面上的水荡起不正常的波流。

    殷王站着看晋仇,眉越皱越

    王上,他一时半刻醒不来。

    孤知晓,只是在想他看见什么了。

    晋仇表情很是扭曲,以前殷王与他在一起时,从未在他脸上见过这种惊恐。

    恶事做太多的人,都是这种神情,王上没什么可担心的。能中桑林之舞的人都是心不净的,他蒙骗世人,整日将大道摆在口中,自己却是恶事做的最多的,活该受苦。

    孤未准你说话。殷王道。

    说话的修士退下,但他不说,其他修士也会说,他们都看着殷王。

    所有殷地人都不喜欢晋仇。

    主上,修仙之会安排在三日后的消息已传至天下,世人会在三日后齐聚不周山脉,坐等崇修仙人的重临。

    战乱停歇了?那些人作何表示。殷王冷着脸,他很期待看见世人发现自己被骗的神情,更期待看见他们绝望的神情。

    但比起世人的绝望,他更喜欢看晋仇的绝望。

    就像他当年一样的绝望。

    战乱已停,各地修士都在欢庆,他们说会尽可能带更多人去不周山脉,殷地也会帮他们的忙。

    殷王了意,他抬手画出水镜,看着镜中欢腾的人群高喊。

    崇修仙人未死!他当年只是失去了法力,现在法力恢复了,什么齐地掌门,魏地掌门都会被打败,天下再也乱不起来了!

    那个魏家掌门真是可恨,打着仙人的名号欲夺天下,将天下搅得越来越乱,现在好了,有仙人在,看看他还怎么猖狂的起来!

    我是一定要去不周山脉看这群恶人被施刑的,你们走快些,不要拖累我,到时候该看不见这盛况了!

    这事真是真的吗?天下在短短一日内就要重回平静了?你快掐我一下,我总感觉不是真的。水镜中的修士伸出手,被人一掐,张着嘴怪叫一声,又哈哈地哭起来,太好了,太好了,仙人回来了,他可算回来了,唔,我就知道还是仙人在好,他没了,天下就要乱了,这些天杀的,他们怎么下得了手啊!

    别哭!以后又有好日子过了,我再也不嫌仙人的礼法定的多而杂了,这样的礼法都拘不住坏人,更不要说不

    人们又哭又笑的,很多都说不出话来,太多人觉得这不真切,太多人哭得昏死过去又笑着醒来。

    殷王皱着眉,在水镜前看着那些人的欢喜。

    所有殷地修士都板着脸,他们手中握着剑,腰挺得极直。燮宫前的风刮起他们的玄衣,使他们看起来像是一群夹着夜色而来的复仇之人。

    他们是不是很可笑?有一人开口。

    是躺在地上的晋仇,他不知何时醒了,看着水镜,可笑的当然不是殷地人,可笑的只有那些即将发现自己被骗的修士。

    的确可笑。殷王将水镜放大,将那些人脸上的欣喜展示地更清晰了些。

    我一直都觉得他们可笑,以前对付你,我用了些小恩小惠,便将这些人的心划到了自己手中。这六千年,我教他们的不多,他们却将我捧得很高,不知我背地在做什么,不知平静的背后,是些污脏的血。

    晋仇试着撑起自己的身躯,他的手指颤抖,一阵眩晕,法力丝毫都使不出,只能感到法力未失,却觉得自己体内的法力不属于自己,根本无法调动。

    当着殷地人冰冷的目光,他发现地上的三滴血渐渐变成了四滴,五滴,越来越多。

    没力气摸自己的脸,晋仇给了指尖最后一个力,撑起上半身,却在将要稳住的瞬间,被殷王凶狠地踢了一脚。

    孤许你站起了吗。

    没有。他趴在地上喘息着。

    殷地所有修士都看着崇修仙人的丑相,崇修仙人自己却很平静,他的脸依旧肃穆,只是有些血。

    从七窍流出的血渗到地上,晋仇头很疼,脑中一直闪过无端无际的幻象,心神都像是要爆开一样,但他面上很平静,也不是很怕,三日后世人都要看他的丑态,今日这一遭没什么。

    殷王对他一向好,不会让他死的。

    你能过来些吗?我看不见你的脸。他对殷王道。

    殷王看着他眼中的血,你看不见我的脸,又能看见什么。

    血晋仇道,他只能看见血,明明是从他自己眼中留下的,却在他内心深处变成所有人的血。

    殷王抬腿,把脚踩在晋仇的喉处。

    晋

    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法术吗?殷王问。

    晋仇被殷王踩着咽喉处,呼吸不上来,便用手抓住了殷王的腿,他对这条腿很熟,摸过它的每一处,现在受伤了,摸到这条腿的脚踝,心中便渐渐沉下来,桑林之舞,我听见你与手下的话了,桑林之舞是什么?

    迷惑人心志的舞,你不是喜欢礼乐吗。礼乐也该配上舞,我替你想出的。

    我不喜欢舞,也根本没看见舞,只是感觉忽然就不行了,心慌得要命,想了一堆不该想的事。晋仇攥紧殷王的衣衫,感受布下的温度,闭上眼,他没多少力气睁开。

    从你走下燮宫,舞便开始了。殷王道。

    晋仇轻轻嗯了声,他渐渐感受不到殷王的温度,什么时候想出的招数?

    很久之前,一直未对你用。

    以后也不要用了,我看见很多人、很多事。

    殷王皱眉,他能猜出是什么事,桑林之舞能激发人心中最不想见的一幕,晋仇不想见的事很多。

    中术越浅的人越能看见桑林之舞的痕迹,晋仇连舞都未看见,恐怕中术颇深。

    睁眼。他对晋仇道。

    晋仇抓着他的衣不放,眼皮微动,下一刻却是昏了过去,大量血从他口中涌出。

    殷王愣了下。

    主上无需担心,他死不了。殷地修士开口。

    殷王轻探晋仇的脉搏,摸到一片紊乱。

    他真死不了。不是属于殷地修士的声音。

    在场修士除殷王外,都像是被定住了,他们无法感知一切,而混元坐在地上,学殷王的样子摸晋仇的另一只手腕。

    他真的只是摸,没有半分探脉的样子,但天说的话,哪怕是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殷王神情很冷漠,他看着混元,将晋仇的胳膊从混元手中抽出,自己抱起了晋仇。

    别这么嫌弃,他跟我离近点,有利于恢复。你怎么想着用桑林之舞来对付他呢,还真是懂他的弱点。

    你要救他?

    不救,我插进你们中间干什么,你是要杀他,还是对他做些别的什么,我都不管。

    你不用他给你当走狗了。

    我没把他当走狗,找到他这样的人很不容易,他要是死了,我真的很为难。

    为难又会作何?

    不作何,我正忙着造出另一个自己,没精力管你们的事,天不翻我不想出现。

    混元苦着脸看晋仇。

    他彻头彻底的明白一件事,天下没人会对自己好,没人会相信自己,天是人们想出的天,却不是他。

    第51章 信与不信(九)

    你还记得多少事。混元问晋仇。

    殷王已不在他们身边,晋仇悠悠转醒,他在空中看见自己的躯体。

    很多。

    以往该被忘记的事都涌现出来,侵占着他的心神,将他整个人吞灭,在某些瞬间,他觉得自己死了,现在看着自己在地上的躯体,更觉得自己行将就木。

    但他没有死,人若死了,身心永归沉寂,再不会看见混元。

    你记得清自己之前在做什么吗?混元又问。

    晋仇诧异地看他,为何要反复问,我之前在燮宫,要处置众人时看见了殷王,被桑林之舞所惑。

    你看见桑林之舞了吗?

    没有。

    混元托起自己的脸,凝眸看晋仇,他的眼似冷夜的晚空,透着抹琢磨探究。

    晋仇看见桑林之舞了,虽然只有一瞬,但在那一瞬,他意识到了桑林之舞,甚至吐出了一个字,可殷王未听见,晋仇自己便也不知道了。

    要我给你件法器吗?你放在身上就不怕桑林之舞了。

    不需要。晋仇并不想承混元的人情。

    你还是小心些好,我怀疑你把某些事忘了。你还记得叶周吗?叶周之人是怎样对你的。

    他们对我不好,但此事并不能使我介怀。

    混元透明的身躯动了一下,在晋仇未意识到之前,他便探进了晋仇的识海,后又退回,只是看晋仇的神情更凝重了些。

    以前晋仇就爱麻痹自己,经过桑林之舞后,晋仇麻痹自己的程度甚至更重了,有些已发生的事,他在晋仇识海中探寻不到。

    你要是觉得不对,便试着叫我,我听到了便会来。

    嗯。

    闭眼就能回到身体中去。混元又道,他本是来开解晋仇的,想带着晋仇的灵体去他处看看,以免晋仇的精神太过萎顿,但晋仇看样子并不想跟自己相处。

    随着闭眼,晋仇重又回到那具身体中,是晋地的牢房,透着股玄铁的味道,晋仇试着运用法力,却发现法力被封。

    我睡了几日?

    没几日,只是快见众人了。你在此处好好歇着,一个时辰后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了。

    混元的身影淡去,消失在牢房中。

    与此处的安静大为不同的,是晋地他处震天的欢声笑语。

    这几日的战乱真的彻底停了!许家掌门不信崇修仙人的存在,妄图对他地动手,结果还没出许地,便被晋地来的人处置了,真是大快人心!

    哈哈,以后又能清修了,还是清修好,这该死的战乱不知道伤了多少人,那些大修士竟然为了一己私利就能去抢去夺,怪不得他们成不了崇修仙人,心性就差了一大截。

    是,是,还是仙人好。贫道这次来晋地,一定要好好向仙人道谢。

    晋地四处张灯结彩的,以往过年都不曾如此喜庆过。

    齐魏谋逆,赵地不出,留在晋家办理大事的,便只剩韩羡鱼,他以崇修仙人的名号命晋地人款待他方修士。

    晋地许久未热闹过了,晋家结界内的弟子与仙人虽还未出面,有韩羡鱼在,却可借崇修仙人的名义统领晋地诸人。

    有人猜过崇修仙人未死的真实性。话语却在众人对平稳的向往中掩埋过去了。

    十一月初一,不周山脉下,修士集至,所到人数甚至与近十年前的修仙之会别无二致,但修仙界的人已远不如十年前多,今日能来的,几乎是全天下的修士了。

    韩羡鱼带领晋地与韩地人接待他们。

    冬季的不周山脉仍值腾跃期,它染上了遍山的白雪,所有树木却脆嫩如夏日般巍峨不倒,其捅破天际的山巅之上,无人能触及,甚至无法看见它那彻底被云势挡住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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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错——庄玄(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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