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松 作者:千载之下

    &松松——千载之下(49)

    王平川视线下扫,往楚毅杯子里再添了点茶水,他离开北市那年,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楚毅咬了咬后槽牙,手指骨节一点点收紧,他不可能怀孕。

    王平川说:医院是我媳妇陪他去的,抽血、B超都做过了,他确实是怀孕了。他当时不想要,我们让他等一等,不管怎么样,得先找你拿个主意。你要是不信,带他去做个全套体检,生没生过孩子,一查不就查出来了。

    楚毅努力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脑子里瞬间天旋地转,一遍一遍重复那句,里面长了个东西,做手术时留下的。

    这么些年已过去,他不是没揣测过当年林小松说的话,那么笃定,一口咬定自己怀了孩子,要结婚,要办准生证。其实,但凡他当年没有急于想甩脱,但凡还对那孩子存一点耐性,大可亲自带他去医院做个检查。

    那个孩子呢?楚毅轻声问。久未发作的胃部,渐渐爬满无数嘶哑的蚂蚁。

    王平川看着他:松松前年来北市找我们的时候,身边只带着乐乐,他没提过一句那个孩子

    接下来的话,王平川心里也不好受,如果还活着,应该比我家姑娘还大一岁。

    楚毅咬牙切齿:他是男人,怎么会怀孕!?

    王平川反问:你觉得他为什么会怀孕?

    往事如潮涌,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细节忽然间死灰复燃了,爱咔吃咔吃嗑瓜子的松松,天不怕地不怕,就喜欢蹲在塑料盆前搓洗衣服,说他笨,还老气势十足地替自己辩解,嘿嘿,洗衣机哪有我手洗的干净。

    楚毅捂着肚子,脸色如生锈一般,阴沉到极点,却是自毁式的,想坠进万丈悬崖。

    王平川关切道:你没事儿吧。

    楚毅抬头,巩膜处浅红晕染,孩子呢?

    谁能回答他?

    乐乐并不能适应幼儿园生活,每天都哭着嚷着不肯去,林小松瞧那小脸花的,几次想要不今天就别去了,行动上却还是狠厉,准点将孩子送上幼儿园的园车。

    他们不跟我玩。乐乐又一次跟她爸爸告状。

    林小松将做好的雪花酥一个一个装袋打包好,细致且不厌其烦,明天你带过去给其他小朋友分,告诉人家你叫什么,让他们带你一块玩。

    乐乐犟起来:我才不要给他们分。

    你听话,分完了,爸爸再给你做。

    他们的东西都不分给我。

    林小松一时语塞,想了会儿,重新组织语言:我们乖乖比他们都大一岁,你就是你们班上的大姐姐,要好好给小弟弟小妹妹做个榜样。

    什么是榜样?

    就是乖宝宝的意思。

    乐乐拧着眉,一脸的不情愿:好吧,可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

    外面是开门的声音,林小松走出厨房看了眼,是楚毅回来了,他以为男人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眼眶里隐约出现红血丝,也就没管他,退回去继续跟女儿扯皮。

    不想,楚毅却跟着他一道进来,视线停留在他脖颈的红绳上。

    此时此景,林小松永远猜不到男人在想什么,男人想问的话,这辈子恐怕都难以问出口松松,你把我们的孩子弄哪儿去呢?

    平川哥今天找你啥事啊?林小松问身后的人。

    楚毅嘴里蔓延一股苦涩,嗓音低哑:他有个朋友想办住院,让我帮忙联系床位。

    电话里说一说就好了,干嘛还特地请吃饭,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直接帮我哥办了。林小松洗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低头跟孩子说:我们去睡觉了。

    乐乐嗯了声:爸爸,我明天分几个给他们啊?

    父女俩绕过楚毅,旁若无人地走了开去,林小松还在跟孩子说:当然要把带过去的都分了啊,爸爸明天晚上还做。

    林小松哄睡孩子,看看时间,才九点四十,外面没有任何动静,猜想男人大概又像结婚那天躺在沙发上一醉不醒,出去一看,那人却不在客厅。

    他回房间躺下,挨着乐乐一块睡过去。这一觉睡得极沉,梦境幽深中,他的女儿长成一个炙手可热的画家,全国各地办画展,但模样却很模糊,他想上前看清楚些,女儿却往反方向奔跑,他怎么都追赶不到。

    林小松被这梦搅醒了,发了一身冷汗,他掀被起床上厕所,回来时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门没关严,留了条透光的缝儿,他轻轻过去推开了些。

    楚毅仰靠在椅背上,静静地闭着眼,一支烟咬在嘴边。烟雾渐渐弱下来,似乎就和正常呼吸一样,在屋子里无声挥散。

    林小松本想吱一声,让他回房间睡,十月里的夜可不是闹着玩的。却见男人夹着烟,屈指往烟缸里磕了几下,再抬头,眼神如墨染般深沉。

    你明天不是还上班嘛,怎么还不睡?林小松站在门口问。

    楚毅移开视线,直接捻了那支烟,却是半晌沉默。

    林小松睡意盎然,打了声哈欠,说:别待太久,早点回房间睡吧。

    第73章

    林小松迷糊中,感到有人坐在了床边,无论如何使劲睁眼,更深的困意总能席卷而上,妥协之后,恍惚如梦。早上,他按时起床做早饭,对昨夜境况忘去大半,昏昏然不知所以然。

    屋子里静悄悄的,这幢楼不临街,不像他以前住的地方,老早就能听见吆喝油条豆浆的声儿,市井味儿太浓。

    平常这个点,楚毅应该正坐着吃早饭,今天倒稀奇了,那人卧室的门静静合着,是不是已经走了?林小松短暂地思考一秒,没管,开始忙活自己的事。

    他是天生的劳碌命,从前村里的黑瞎子给他算过,说他命中带煞,财来财去,虚劳一生。他不懂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只认埋头苦干。

    林小松动作娴熟地给小丫头穿衣绑辫子,完事了,去厨房端早餐,搁下盘子,今天这个鸡蛋饼都要吃掉。

    我可不可以不喝牛奶啊?乐乐学会了讨价还价。

    不可以。

    满屋子都是这一大一小的高音嗓门,还有那自淘宝上买来的二十块钱的塑料拖鞋,鞋底坚硬,走起路来,啪嗒啪嗒地响。

    乐乐又问:爸爸,你有没有给我装好画?

    林小松挤了点番茄酱涂抹在饼上,昨天晚上就给你装好了。

    小丫头乜着眼睛,想把剩下的牛奶全倒进她爸爸的杯子,先捧起喝一口,眼珠子咕噜打转,正巧看见了楚毅。

    男人拉开门,走出来,边系领带边往餐厅这边递来一个眼神,林小松告诉他厨房里还有鸡蛋饼,他只回了一个淡淡的嗯字,兴致缺缺的样子。

    林小松觉得奇怪,想起来便问:不是要上班嘛,怎么现在才起?

    卫生间里先是一阵冲水的声音,隔着门,楚毅说:胃不舒服,晚点去。

    林小松说:那就别喝那么多酒啊。这是他猜的,他昨晚并没有闻到一丁点酒味。

    楚毅洗漱完,也坐到了餐桌上吃饭,端着过往的孤僻姿态,神情不明。

    幼儿园的校车每天7:30过来,只停十分钟,挂钟上的分针已经指向17,没时间再磨蹭了,林小松捞起女儿,手脚麻利地给她扣上小书包,穿上小皮鞋,一通折腾,再着急忙慌地跑下楼。

    楚毅抓了钥匙,跟着出去。

    父女俩站在小区门口等那校车过来,一大一小的背影甚是分明,丫头公主裙牛津小皮鞋,洋娃娃一般,大人稍微邋遢了点,睡衣睡裤,头发没来得及梳理,有一绺还顽强地翘着。

    看见他,林小松稍感意外:你怎么也下来了?

    楚毅在乐乐面前半蹲下去,揉揉小脑袋,再给她扣好线衫最上面一粒纽扣,目光里,从未有过如此复杂的柔情。

    乐乐仰着脑袋看他爸爸,没得到期待的解释,奶声奶气地问:叔叔,你怎么呢?

    楚毅压抑住一切哀恸,看着小丫头,声音低下来:叔叔今天不舒服。

    你是不是发烧了呀?她甚至还学着林小松以前的动作,伸手摸了摸男人的额头。

    楚毅笑,摸着小人儿的脑袋,乖宝,在学校里要听老师的话。

    乐乐洋洋得意:我知道,我很乖的。

    楚毅慢慢站了起来,撩了眼林小松,陪他一起等待校车。阳光打在男人脸上,那是一张惑人心神的脸,坚硬而冷峭,很难想象他穿上白大褂治病救人时的模样。过了今天,日子还得照样过,男人自以为一切都能挺过去。

    唯独眼神出卖了他,那里面分明是不甘。

    无缘一见的孩子,怀胎十月的松松,遗失的那六年时光,他统统不甘。

    校车到达,林小松送孩子上了车,还不忘提醒:爸爸把画给你放在夹子里了,到了幼儿园,记得拿给老师看。

    知道了。乐乐回头,冲两个大人招手。

    林小松微笑着摆摆手,往后余生,他要一天天陪着女儿长大。

    楚毅看着他,眼神里情绪难测,末了轻轻开口:走吧。

    林小松一边走,一边想着给孩子报兴趣班的事,我想给乐乐买架钢琴,去年就答应给她买了。

    楚毅淡声:嗯,买。

    那就要报个钢琴兴趣班,好像是按课时收费的,一节课还挺贵的。

    卡在你那儿,你做主。

    谢谢你。

    楚毅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买菜回来,林小松直接就被卡在了单元楼下面,连门禁的玻璃门都进不去,刚才出门走得急,忘带钥匙了。他一直将钥匙放在外套口袋里,不巧今天换了衣服,自己没留意。

    林小松给楚毅打电话,那边响了好几声,都没人接。没办法,他只能坐公交去了男人单位,离家五站地,快得很。

    林小松提着菜,跟随大部队挤进住院部的双层电梯,赶紧抬头看上面的楼层提示,神经外科 十二楼。他前不久看望许胖子父亲的时候还来过一回,就是老记不住楼层。

    电梯在十二楼停下,他一颠一颠地走出去,拐进右边的科室。先去医生办公室看了眼,里头一个人没有,窗明几净,阳光还不错。护士站那边坐着两个护士,一个在接电话,一个埋头写什么材料,看着都很忙碌的样子。

    林小松走到护士站前面,耐心地等着。

    你找谁?其中一个护士接完电话。

    林小松换只手拎菜,朴素的笑容一点点绽开:我找楚毅。

    那人说:楚主任这会儿在手术室。

    林小松看看时间,他还急着回去做午饭,等不了多久,便说:他办公室在哪儿?我拿个东西就走。

    小护士打量他稍许,以为是某一床的家属想找医生了解点情况,没多想,直接拒绝了:这不太好吧,有什么事,还是等楚主任回来再说。

    行吧,那我等他回来。林小松退到走廊上负手踱步,闲得无聊,走走停停,欣赏起他们科室墙上挂着的医生简介,第二张便是楚毅衬衫领带白大褂,嘴角不苟言笑,看镜头的眼神还有几分年轻人的狷狂,旁边一大串罗里吧嗦的介绍。

    林小松没细看,拎着菜又去窗户那边透了透风。走廊里来来回回有医护和陪护家属经过,都觉得这人有点奇怪还没见过谁把菜带到医院来的,难不成要蹭公家的水在这儿洗菜不成?

    再一看时间,半个小时过去了,林小松沿原路返回,走到医生办公室那边候着,护士站那两个小护士又瞅见了他,还特地往这儿多看了两眼。

    估计把他当可疑对象了吧。

    不能怪人家不认识他,结婚那天穿了西装,还搽了粉,整张脸煞白煞白的,跟他今天这副装扮完全匹配不上。

    林小松有些不自在,背过身不让她们瞧,就这样傻站了片刻,终于有人瞅他眼熟,一开始还不确定,后来看见他鼻尖上的那颗小痣,几乎就可以断定了。

    那人手上有要紧事,一面又怕直接过去打招呼太过唐突,走到护士站那儿,放下手上的精麻药品交接记录本,伸手点点,下午有检查,该补的赶紧补了。楚主任是不是做手术去了?

    好像是。

    他老婆来干嘛?

    他老婆?谁啊?

    说话的人往林小松的方向指了指,就那个手上拎着菜的。几个小护士同时看过去。

    刚才那个小护士吐吐舌头:我还以为是哪个病人的家属,他怎么也不说一声啊。说完赶紧跑过去,尴尬地陪着笑:去楚主任办公室坐一下吧,他应该快下手术了。

    林小松侧过身子:没事儿,我随便转转。

    你找他拿什么东西?

    林小松猛地想起来,差点就把正事给忘了,我找他拿家里钥匙,那、那我去他办公室看看。

    小护士领他进了副主任办公室,说:这个就是他办公室。

    林小松道了谢。

    外边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女人扎堆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八卦。

    我们神外的高冷男神啊,多少人前仆后继没拿下,一点风声没有,突然,他就结婚了。

    楚主任之前不是谈了一个嘛,好像是哪个局的公务员,还老往我们科室跑来着。我有点脸盲,是不是就这个?

    你什么眼神啊,他俩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你们都去吃喜酒了,就我夜班没去着,我不管,你们得请我吃饭。

    让楚主任请你吃去。

    谁倒杯茶给人端进去,顺便看两眼我们主任的小娇妻。

    我去给他倒。

    林小松在楚毅办公室找了一圈,能翻的地方都翻过了,没找着,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忽然有一小护士端了杯水进来,轻轻放下纸杯,喝点水,钥匙找着了吗?

    没找着,谢谢。

    那天结婚没看太清,我们都没注意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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