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梦中情形,薄薄的耳朵有些发烫。

    苏合看他耳尖红了,心里暗笑。道:“好了。”

    安墨白在谷里安顿下来后,虽说苏合待他还是如从前一般,但他想到自己一去便是数年杳无音讯,还将师父打晕了,心里总是存了芥蒂,平日小心翼翼地服侍苏合,生怕惹他半点不高兴,直到这时才真的放下心结。低声道:“师父,你不生我的气么。”

    苏合笑了一笑,道:“我不是说过的么?我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原本便是我不好。”习惯地在他颊上捏了捏,轻轻叹了口气,道:“瘦了这么多。”

    安墨白想起在外漂泊的苦处,心里一酸,低头道:“我时时都想回来。”

    苏合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为什么不回来,我也时时想你。你便是怕我生气,至多挨几句训也就过去了。”

    安墨白道:“我怕师父气得厉害,定要赶我走,宁肯悬在心里,也好过真切知道师父不要我。师父若是真的赶我出去,我便再没地方可去了。”

    苏合低头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一下,道:“傻孩子。”

    安墨白抬头去看他,苏合温柔的眼神直落到他眼中,甜蜜绵软像是初见那天苏合喂他吃过的那块糕点,脸上不由腾地红了。

    苏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道:“喜欢我么?”

    安墨白垂下了头,半晌道:“我……我……你是我师父……”

    苏合微笑一下,又道:“傻孩子。”

    桃花开罢时节,安墨白收了树上残余的花瓣,洗净了掺水沥出一碗淡红的桃花汁来,和了糯米粉做点心,也给任流水送去一份。任流水镇日无趣,见了安墨白大喜,抓了陪自己闲聊,不觉天色已晚,任流水正想要不要放他回去,房门忽然开了,进来的正是苏合。

    任流水笑嘻嘻地道:“半仙,这么一小会儿便想徒弟了么。呐,徒弟还你。”

    苏合道:“墨白,待会儿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任流水一怔,道:“他不过……”

    他要说的原本是“他不过在这里多聊了一会儿,何必动这么大的火”,苏合也不等他说完,向任流水道:“你也把东西收拾好。”

    任流水顿时呆住了,心道半仙这干醋劲儿未免也太大,竟然要将两个人一起赶出去么。

    苏合看他神色,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不由得皱眉,又道:“你们两个明天跟我出去。”

    任流水大奇,道:“你要出谷?”

    安墨白道:“师父,这事算不了什么,值不得这样大动干戈。”

    苏合温言道:“没什么,我正巧也有些别的事找他们。”瞟了任流水一眼,道:“墨白,你早些回去。”转身走了。

    任流水奇道:“半仙要做什么?”

    安墨白叹了口气,道:“师父要去寻无生门的晦气。”

    任流水忍不住也叹气,道:“若是我师父,只会两个巴掌将我打出来。”忽然想起一事,道:“青叶青黛两个小家伙去了那么久,怎地还没回来?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安墨白摇摇头,道:“任大哥,我告辞了。”

    次日苏合三人一起外出,在附近市镇上买了马匹,四月繁花时节,桃红褪,梨花白,慢悠悠地往苏北去,说是寻仇,倒更像是游春。一路食宿都是安墨白打理,苏合看在眼里,颇有几分“吾家有徒初长成”的得意。任流水本是老江湖,他见苏合正得意洋洋,安墨白也早不是从前的稚嫩少年,也乐得清闲。

    一日晚间三人在一家客栈里歇下,任流水觉得路上有些异动,夜里便只是半睡半醒地眯着。半夜时忽听隔壁安墨白房里传来推窗的吱呀轻响,不由微微一惊,翻身坐起,轻手轻脚地将窗子推开一线,正巧见安墨白从窗子里跃了出去,往城东奔去,他步子比猫还轻些,以任流水耳力之聪,也没听到半点声息。任流水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忽见两条黑影远远地随在安墨白身后,当下再不迟疑,也展开轻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安墨白直奔到城外荒郊才停了下来,也不转身,开口道:“两位自昨日起便跟着我们三人,有何贵干?”任流水藏身在一处树丛里,几乎笑了出来,安墨白全不似平日说话的口气,冷冷淡淡的倒有几分苏合的味道。

    其中一人道:“阁下便是莫玄莫神医了?”

    安墨白道:“神医不敢当,在下莫玄。”

    另一人道:“听闻莫神医拜在赤水玄珠谷门下,不知是真是假?”

    安墨白冷冷地道:“何须多言,两位多半也是为赤水剑而来了?”

    先前那人笑道:“莫神医是明白人。玄珠炉我们不敢贪图,只是赤水剑好大的名头,不免教人有些好奇,只盼莫神医拿出来给我们兄弟瞧上一眼,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日后回乡下种田,说起来曾亲眼见过赤水剑,也算是有几分面子。”这话说得虚情假意,便是小孩儿也听得出来。

    安墨白也不啰嗦,道:“若你们胜得了我,赤水剑双手奉上。”

    那两人对望一眼,齐声道:“莫神医先请出招。”

    安墨白道:“若你们输了,又当如何?”

    一人道:“今日往后,我二人决不对赤水剑起半点心思。”

    安墨白再不答话,急转身时短剑出鞘,身子腾空,一道青影如雷电之捷,向其中一人当胸刺去。去势中已连变了三招。他样貌生得温柔,出手却半点不温柔。任流水初次见到赤水玄珠谷的功夫,剑随意动,身随剑走,招式身姿如游丝逐风,白云漫卷,十分轻灵挥洒,半点容不得滞涩,这才知道安墨白为什么要练那腰上功夫。那两人各使开一柄十分沉重的鬼头刀,同安墨白斗在一处,他二人只听说莫玄医术高超,想不到打起来也丝毫不弱,不由得有几分心慌。任流水冷眼旁观,知道安墨白不至吃亏,也就安心看戏。

    安墨白所用的那柄剑只是寻常的精钢短剑,但剑鞘十分古旧,镂刻精奇,年代久了,鞘身被摩娑得莹润如玉,内敛中却又透出一股森然剑气,一见之下便知不是凡品。任流水曾经好奇问起,安墨白说道,原来的剑在师祖时候便早已丢失了,自己喜欢这剑鞘,师父便寻匠人比着剑鞘打造了一把剑给他。

    那两人不过仗着刀沉力猛,怎及得上赤水玄珠谷的精妙剑法,更兼苏合悉心□。安墨白渐渐占到上风,他不愿多耗时辰,一式虚招使出,剑尖吞吐闪烁不定,剑光映着月色夺人眼目,左手剑鞘连连拍出,将那两人打飞出去。安墨白还剑入鞘,道:“两位请回吧,只盼两位言而有信,今后莫再纠缠。”

    那两人爬起身来,其中一人道:“莫神医,我们兄弟服啦。这便去了,后会有期。”向安墨白抱了抱拳,袖中忽然射出一线烟雾,直直地向安墨白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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