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并不算大,唐诗却在这个城市的人流中感到了自己的渺小。
    手心里的纸条已经被汗浸湿了,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不过不碍事,他已经将那地址刻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一路询问着路人,接受着各种各样探寻或厌恶的目光。
    怪不得他们,任是谁见了一个衣着干净整洁的孩子独自一人背着大包四处拉着人问话,都会感觉奇怪的。
    终于,唐诗来到了一个平房门前,这里,就是他妈妈的老家了。
    已经是中午了,大太阳直直地将热量喷到人身上。
    唐诗还没有吃饭,汗水浸透了他后背的衬衣,黏腻的让人心烦意乱。
    不知在这门口站了多久,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敲响了眼前的门。
    “谁呀?”,门吱嘎一声开了,探出了半个他熟悉又陌生的脸。
    “舅舅?”,唐诗有些不确定,他印象中只见过这个舅舅十次不到。
    “嗯?你是…唐诗?”,那男人也愣了,身子挡在门口不让唐诗进去,“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了?”
    “我知道我妈妈在这,让我进去和她谈谈”,唐诗表情平静,眼神坚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腿在抖,耳朵可以清晰地听到心跳声。
    他并不确定他可以成功劝回妈妈。
    舅舅看着眼前固执站着的孩子,心下有些不忍,“你妈不想见你,别来了。”
    唐诗坚定地摇头,“我不进她的房间,不叫她看到我。”
    想了想,舅舅让开半个身子,“你别刺激她。”
    转进室内,是三四个没怎么见过面的亲戚。他们冷漠地睨着这个走进来一言不发的孩子,沉默着。
    唐诗咬了咬嘴唇,走到最里面那间紧闭的房门前,喊了一声“妈”,缓慢而笔直地跪了下去。
    “你这是干什么?”,他舅舅见状上前就要拉起他。
    “你别拉他”,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个老妇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那紧闭的房门走了出来,随即又关上了门。
    这老人是他的姥姥,印象中是个会和蔼同他讲话的慈祥老人。
    “你让他跪,看他能跪到什么时候?”,老人愤愤地敲了几下拐杖。
    她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女儿。兰兰昨天突然跑回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太太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闹明白,自己家闺女是被骗了。
    看着女儿哭哭闹闹,一直折腾到刚才才消停下来,连水都是老太太硬喂的,更别提吃饭了。
    老太太心疼女儿,也恨那个负心汉,连带着也恨上了那个负心汉的孩子们。
    唐诗静静地跪在那里,身体轻微打晃,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扇门。
    老太太发话,没有人感为唐诗说话,也不敢给他水或者吃的。
    不知道跪了多久,终于,眼前有了一束光,那扇门打开了。
    她的母亲脸色苍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唐诗的嗓子里像是着了火,他用力撕开喉咙,“回家吧,唐钰在等您呢。”
    “一个个都要我做这做那。嫁给我吧,我想结婚了!生个孩子吧,我妈想要个孩子!现在你又和我说,回家吧,你们需要我?”,说着说着女人又隐隐有疯癫的迹象,“凭什么?唐诗,你们凭什么?我告诉你,我一看见你们我就恶心,我恨不得没生过你们。”
    唐诗瑟缩着颤抖着,用力支撑自己尽量不倒下。
    “妈,我求您了”,他直视着母亲的眼睛,“您可以不要我,但唐钰不行啊,她还小。随便您怎么对我都好,请您别不管唐钰!”
    “那你就,跪着吧。”
    这是他妈妈和他说过最后的一句话。
    这之后,他每天都只带一点点面包和水在这里跪着,可门里的女人,他的妈妈却再也没有理过自己。
    半个月后,他终于晕倒在了那里。再醒来时,自己已经在医院了,听着护士的描述,应该是舅舅把自己送过来的,还没来得及付医药费就走了。
    医院护士看他年纪小又可怜,替他先垫付了。
    唐诗点了点身上剩的钱,还了护士姐姐的钱,再扣去回去的车费,就只剩几百块了。
    这些钱,要怎么维持他和妹妹两个人的生活呢?
    带着这几百块,唐诗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邻居家。
    一推门,唐钰就扑了过来,“哥哥哥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爸爸妈妈呢?”
    唐诗一脸疲惫,他蹲下身子,轻轻地揉着妹妹满是小绒毛的头,“芋头,哥哥对不起你。我没能守好这个家。”
    他抱住唐钰,手臂颤抖着用力,“对不起,对不起,是哥哥不好。”
    唐钰突然被抱住,懵懵懂懂的害怕极了,张嘴就哭了出来,“哇…”
    邻居阿姨看着这样的的两个孩子,心疼极了。她没有孩子,一直独居,这两个孩子和她投缘,她是拿他们当自己的亲孩子看的。
    “好孩子,好孩子,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不停地念叨着这几句话,手不住地捋顺着两人的后背。
    唐诗的后背一直颤抖着,阿姨以为他在哭。刚要递过纸巾,却发现这孩子一滴泪也没有,眼里全是恨意和绝望,他死死地咬着唇,有血珠从嘴角沁出。
    阿姨吓得赶紧将纸巾垫在唐诗嘴上,一面用手掰开唐诗抱着唐钰的手,“诗诗,你听话,放开你妹妹。”
    唐诗胳膊松了劲,自己一下坐到了地板上。
    阿姨把唐钰带到屋内哄好,又出来看唐诗。
    “陶姨,我没事”,唐诗抬起头,情绪好像好了些,“对不起,吓到您了。”
    “傻孩子,跟阿姨不用说这个”,她坐到唐诗身边,轻声安慰。
    “陶姨,我有事求您”,唐诗目光窘迫又急切地望着陶姨,“这件事情,不要让芋头知道,一定不要。”
    阿姨愣了半晌,这才明白了唐诗的意思。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父母因为事故失踪和父母厌恶自己不要自己相比,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伤害。
    但这也就意味着,在以后的日子里唐诗必须一个人扛起这个秘密,一个人面对这样的伤痛。
    “诗诗,你,何苦呢?”,陶阿姨有些不忍心,但唐诗十分坚持,她终于答应下来,“好,我替你瞒着。”
    洗漱好,在陶阿姨家的小床上躺着,唐诗久久不能入睡。
    妹妹粘着陶阿姨,已经睡下了。
    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学,他们兄妹俩的学费该如何是好呢?
    陶阿姨说会尽力帮他们,可是陶阿姨一个人生活本就不容易,又怎么能这样麻烦她?
    唐诗决定了,这一个月要打工拼命挣出来妹妹的学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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