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位…我…我拟了圣旨,传位…离…离儿…你…你好好…好好活着…要…要到百年…”
    “皇上…”
    “韶华…我知…你恨我…我…我对不起你…你曾问我…问我是否…是否爱过,我…我没说话…但是…我…我真的爱你…”
    荀韶华愣在那里,这么多年来,她不就是在等这句话吗?一直与他对抗,与他耍心机,为的不就是听到这句话,好证明自己曾经的青春没有白白辜负吗?
    “皇上…”
    容帝笑了笑,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不要…不要愧疚…我…我已经…已经知道…阿春…阿春不是你杀的…”
    荀韶华犹如被雷劈中般惊地说不出话来。她不让离儿去救顾长卿,就是因为郑丽娘拿自己给郑阿春下毒的事来威胁,可是,自己一直害怕的,原来那人已经知道?
    “皇上…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知道的…”
    “韶华…我…我早就知道她的死不是因为你,昨夜…昨夜我才知道,她是被郑丽娘害死的…这么多年…苦了你…”
    荀后不敢相信他早就知道自己没有毒死郑阿春,可这么多年他为何这样对自己?!
    “你…一直知道…可是为什么…”
    “你怪我吧…怪我自私也好,什么都好…我…我知道你给她下毒…但是…真正让她死的…不是你…我…我查过你下的毒,和她…和她的死因不同…她…她和寻阳的死状是一样的…”
    “起初…我只是恨你…但知道凶手不是你之后,我却找不到真正的凶手…我恨我自己,可也恨你对她起的杀心…所以…所以…韶华…我或许是错了…”
    荀韶华终于懂了,说到底,他还是爱郑阿春。
    她突然觉得好笑,仰头放肆笑出声来,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
    “哈哈!皇上啊皇上,你终究还是那么爱她,这么多年来,你还是那么爱她!”
    荀韶华凑近他的脸,附在他耳畔轻轻开口,“你可知,郑阿春,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荀韶华不去管他瞪大的双眼和不可置信的表情,“我会下毒,就是因为她不爱你!可你却像一条狗一样,卑微地乞求她的爱!”
    “我那么爱你,把整个人生都给了你,不顾家族反对,甚至不惜与他们反目成仇,可你怎么报答我的?你怎么履行那些诺言的?你竟然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你的女人那样对我?!”
    “你知不知道,那些等你的夜晚有多冷!你根本不知道!”
    “当然,你也不知道,寻阳,根本不是你的女儿!”
    “寻阳是郑阿春那个贱人跟别人的孩子!”
    容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喘不上气的样子让荀韶华心里一抖,可她没有停止开口。
    “怎么?不相信?其实你自己也知道吧,郑阿春根本不爱你,你都知道,只是不敢承认!”
    “皇上啊皇上,你英明一世,却被那个女人耍得团团转!你说,这是不是你最大的报应呢?”
    他大口大口喘气的样子让荀韶华突然想哭,她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抚过那张满脸褶皱的脸,语气温柔缱绻。
    “皇上…你为什么不看看我?为什么我爱你,你却去爱那个女人?”
    “其实你可怜,我更可怜,我甚至在被你那样伤害以后,仍旧顾忌着你,不敢告诉你真相。”
    “你不知道,那些日子有多难熬。我等啊等,等啊等,终于等来了郑阿春的死,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了,但没关系,她死了就好。”
    “可是皇上,我真的不明白,我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你为什么那么爱她那个贱人呢?如今知道她不爱你,寻阳也不是你的孩子,不知道你难不难过。但你不是就要走了吗?你可以下去问问,她有没有对你动过那么一丝一毫的真心,就像我问你一样。”
    “哦,我忘了,或许她已经和她的奸夫在一起,带着寻阳,而你,只能是孤魂野鬼!”
    容帝的眼角有泪滴下来,荀韶华发疯一样帮他狠狠擦去。她不愿看到这泪水,于她来说,那是一种耻辱。
    “皇上,我们都很像,你与我都求爱而不得,只能走上这样惨烈的一生。”
    “但是,我仍然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爱你的。只有我。”
    只有我付出全部身心,所求的,不过是你一个眼光的留恋。
    容帝最终还是闭上了双眼。
    荀韶华笑了笑,一步一步走出大殿。
    “皇上,驾崩。”
    皇上啊,你终于解脱了。我也是。
    这场情与爱的争斗,终于还是,结束了。
    我们之间,一切的源头不过是相见的那一瞬间。只是,为了维持你对我仅有的初心,我们纠缠了太多年,缠绕了太多怨。或许此生的相见,不是姻缘,只是孽缘罢了。
    荀后重重地闭上双眼,静静听着宫里此起彼伏的哀钟。
    眼前好像出现了那人年轻的模样。他对自己微微一笑。
    “我叫容睿,你呢?”
    在没有人看到的角度里,她泪流满面。
    容帝驾崩突然,又正逢公主头七未过,整个皇宫笼罩在深深的悲戚之中,皇城百姓也都神色哀伤。
    容赫被关在牢里,听闻消息之后,只是大笑。
    这个世上或许只有自己和父皇知道,他到底为何突然驾崩,只是,现如今只有自己知道了。
    容赫笑着笑着竟流下泪来,他诧异地抹了把眼睛,手上竟然潮湿一片。
    “哈哈,我这是…这是哭了?!”
    “父皇,你走了,我还活着,所以我不算输…我不算输…”
    “我没输!我没输!”
    容离亲眼看着父皇躺在那口棺材里,是那么安静,那么祥和,他终于明白了父皇昨夜所说的含义。
    人这一生,真的太短暂,太奇妙,会遇到什么,以怎样的方式遇到,是孽缘还是姻缘,都太难说,就连佛祖也不可尽数掌控,所以最后的权利仍旧在自己手中。
    顾长卿坐在桃灼宫的门口,望着外面秋日里仍旧姹紫嫣红的院落,丝毫提不起劲来。寻阳和皇上的头七,她一天都没有去过。其实这么长时间,她除了去安葬母亲,再没有出过宫门。
    母亲死相惨烈,容离已经及时安葬,她去的时候,墓陵刚要修建。顾长卿知道,不管父亲曾做过什么,娘都是真正地爱过,最后,她还是把母亲的棺材放入了顾家祖坟。
    顾长卿想哭,可眼睛已经枯竭,连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她只能如孤魂野鬼一般,飘无定所。皇宫又如何?桃灼宫又如何?哪里都不是她的栖身之所。
    晓晓站在后面看着小姐悲戚的样子,忍不住落了泪。
    她不知道小姐和殿下之间是怎么了,只是她知道,小姐现在不愿意见到殿下,甚至不想听到殿下的名字,整个宫里任何人都不能提起殿下。
    院子里的花都是殿下连夜让人从南方送过来的,都是些名贵至极的,他怕小姐看到一派萧素会不高兴,便这样安排,可是小姐却分毫不领情。
    芍药很想告诉小姐,殿下是怎么在太极殿门前跪了整整三个时辰才求得皇上见一面的,也很想告诉小姐,殿下是怎样划伤自己的手腕才得以让皇后娘娘不再插手。然而小姐如丢了魂一样,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了反应。
    小姐和殿下这一路走来,芍药看得清楚,她知道殿下心里小姐是怎样的重量,她也知道小姐在出事之前是多么爱着殿下。正因为如此,如今见他们两人这般模样她才痛心。
    殿下近来因为皇上和公主的丧事忙得连一日三餐都不能正常用膳,但每天早晚,他都会花上一段时间仔仔细细听着自己对小姐活动的报备,甚至晚上夜深,他还会趁小姐睡着了而悄悄来见上一眼。每次殿下离开桃灼宫,眼眶都红红的。
    芍药把一切看在眼里,比任何人都着急。小姐这样不死不活的样子让她很担心随时就会接到小姐暴毙的消息。
    看着小姐落寞的背影,芍药忍不住深深叹气。
    这世上有情人,怎么总是不能终成眷属?
    眼看容帝和寻阳的头七将过,为了改变晋国上下的悲惨气氛,朝臣建议容离尽快登基。
    容离只是一推再推,硬是推到了头七过了之后好几日。
    太极殿,容帝轻抚着织造院送过来的崭新凤朝服,心里只觉得酸楚。
    汤野看着殿下这样,心里不是滋味,“殿下…这朝服,您给娘娘送去吧。”
    容离微微叹气摇了摇头,“不了,你送去吧。不过…她应该不会穿上的。”
    “殿下,您不能自暴自弃啊!您得告诉娘娘您心里一直有她啊!”
    “告诉她?只怕她根本不想看到我吧…我没有资格解释,因为一开始,甚至她被下药、和我一起躲在山洞,都是我一手安排的,我怎么有资格?”
    “可是,殿下,您心里确实有娘娘啊!正因为有她,您才那样做的!”
    “呵。”容离冷笑一声,“你我都清楚,我那么做,只是想让她死心塌地地臣服。汤野,我或许不配拥有她。”
    汤野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
    “既然不配,你怎么不放开她?”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汤野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三皇子容晞。
    “皇兄,不,该叫皇上了。”
    容离微微抬头看他,淡淡道,“你来了。”
    容晞毫不掩饰地嘲笑他一番,“皇上都这样了,我还不来?”
    “不是我说你,怎么这样怂?不就是一个顾长卿?至于你这样吗?”
    他出言不逊,言语里也没有往日的尊重,但容离就像没有听到一样,失魂落魄地道,“以前你问我,会不会动心,会不会后悔,我的回答是否定,但现在看来,是我高估了自己。”
    “一开始我确实是想让她为我所用,所以才会派了顾长远去监视她,我只是害怕她是容赫派来的人。”
    “但后来我已经混淆了,自己到底是对她动了心还是依旧维持着初衷。”
    第95章 吊打渣渣
    “顾长安要给她下药我确实知道,但不是我授意的。我曾想借机而摆平容赫,也让她对我有情,可我还是错了。真正害怕她受伤的根本就是我自己。”
    “我让自己在战事中受伤,一开始我以为是想让她再衷心一点,但那一夜我忽然明白,我只是想让她再爱我一点,哪怕是一点也好。”
    “我已经尝过这世上最美好的甜,不能再去忍受没有她的苦了。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容晞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往日一贯高贵冷清的大哥如今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孤独无助。原来爱真是神奇的,不仅改变了自己,还改变了那样的皇兄。
    容晞微微叹气,道,“你若爱她,就把她留在身边。一生那么长,总有一天能解释清楚,总有一天她会懂得一切。”
    “可是…我很害怕她厌恶我。”
    容晞登时就想翻他个白眼,可一想到他现在和五岁孩童没什么两样,只能强忍不满,“那敢问,你舍得放了她吗?”
    几乎是瞬时,容离抬起头目光灼灼,从未有过的肯定席卷了他,“不,我不能没有她。”
    “对,你不能没有她,所以,拿上这套衣服,去找她吧,告诉她她该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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