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雀 作者:寒潭鸦

    &盲雀——寒潭鸦(137)

    肩、背、肘臂肌群同时用力绷紧,手指弯曲成爪手背凹陷,偾起青筋,绕过德彪徒手攀爬到登山主索末端接扣处,再把自己腰上的警绳也解下来,用D形钢扣与登山索末端接扣连接并锁好,把警绳末端叼进自己嘴里,手脚并用迅速往下攀爬到略高于传送带顶端的位置。

    身躯紧贴垂直的岩壁,仅仅依靠四肢末端一点点受力面固定着生命线,风声呼啸,林逆涛再次阖眼定神,心中默念一句:

    先祖保佑,我不能失信。

    便弓步蹬岩壁扭转身姿猛地一扑,在远离坚硬地面近10多米高的半空中,纵身一跃。只听见哐啷一声,有重物砸到了传送带锋利的铁皮出檐上,两脚悬空,手掌按着光滑的铁皮使劲抠扒几下,手指终于勾到了里侧钢管护栏,便愤力拽紧蹬攀上去,把近5米长的警绳末端往铁架上系紧,又迅速拉拽着绳索爬回岩壁上。

    一切至多不超过一分钟,德彪拽着绳索目瞪口呆于悬崖间,甚至连那神人什么时候又爬回自己旁边的也没有察觉。

    在岩壁间摇荡着被死线逼迫的情况下,他也没敢轻易下脚,可见克服心中的恐惧,与本能和生理应激对抗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但眼前这个神人,每一个动作都像事先计算好了一样干净利落严丝合缝,紧凑得十分别扭,是冷静过了头不像活人似的别扭。

    警绳和八字环给我,上面的人还得用,下去以后找林都,让他叫救护车送你去医院。

    德彪傻不愣登地盯着往自己胸前解绳索的神人,山隙光线太暗他又换了发型,自己竟一直也没认出来,这会儿才发现,眼前这个,可不就是前几天公园里和那二椅子警察搂搂抱抱半点不害臊那个么。

    想到这,德彪不由得神色复杂的多嘴问一句:

    林都是谁?

    林逆涛黑脸蹙眉,恶狠狠的回答,就是三儿。便攀着登山索重新爬向山隙入口。

    老虎牙玩刀果然利索。

    比起老童、辉狗两个笨蛋放进去时大半天的折腾受罪,他这豁开一道小口子三下五除二就刀尖一挑取了出来,竟让自己也没觉得有多疼。

    当然也有可能是烧得有点迷瞪了,反应迟钝。

    把轻巧的透明材质蜂窝状结构小物件握进掌心,尔扎都惹耷拉的眼皮底下流露出浓墨重彩的狂喜,不禁深深的斜瞥着眼前这个脸色十分难看的年轻民警,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到陈舸旁边,摊开手掌,特意亮给他看看。

    陈舸脸色顿时煞白。这一路,这两天,这几个月,甚至这八年来壅塞于胸口的戾气全部迸发出来,仇恨浓染面目,手腕扭曲,疾步奔到姜铎面前牙花直打颤,狰狞恶鬼般准备张大嘴咬死他。

    你他妈阴我?!

    姜铎真诚的笑了笑,这种反应,说明他刚刚能说的不能说的已经统统说出了口,即使出去以后他又故技重施搅浑水真真假假,甚至全盘翻供,也不怕他不认账。

    你已经说了剑潭冶炼厂,说了魏源、说了三两叔家的放火案,说了他卢隐舟清清白白,那你不妨再多告诉我一点,专门在国内帮卢隐舟处理腌臜事的代理人是谁?那位手眼通天的,甚至敢跑到公安局里下毒的,究竟是谁?

    山隙里安静片刻,紧接着便到处回响起陈舸咯咯咯的笑声。

    只见他心里防线崩塌后开始疯疯癫癫,齿缝撕磨凉得人头皮发麻心里直犯怵,过一会儿却虚脱无力肩膀一沓两手一垂,踉跄后退,倚靠山壁滑坐到地上,依旧止不住笑,甚至越发猖狂。

    小姜警官你真不知道?没想到你是真的不知道,要没你提醒,我都快忘了,我们还有他,还有他啊

    浑身僵硬,面目凝固,姜铎预判失误的皱紧眉。

    原本以为到了这个份上,陈舸不会再有所隐瞒,但现在看来,还是小瞧了岩先生教出来的这帮好学生,都打算着拖死一个算一个,这人格都他妈扭曲到什么程度了。

    而且,为什么无论是谁都觉得自己应该知道,包括那个代理人,这么明目张胆更大张旗鼓的又是猎杀又是下毒,好像自己活着他就不得安生,更随时都有可能把他揪出来似的。

    眼前是一团越拨越乱的浓雾,姜铎只得阖了阖眼睛,靠坐山壁沉淀心境,没想到这会儿左肩上的刀口才开始疼得厉害,脑壳有点抽。

    【这是什么?他肩膀怎么回事?】

    突然有几句彝语钻进脑袋,姜铎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睛倏然睁开,又攥紧拳头强压下去,竖起耳朵闭目静心。

    刚刚爬进隙口,就看见姜铎左肩锁骨处又多了块刺眼的白纱布,林逆涛气儿都没来得及喘匀,就黢黑了脸色质问尔扎。他不问姜铎,问他他也不会说。

    【皮下植入式定位器,可以录音,虽然埋在肌肉组织里面不见得能录进去多少,但只要能吓唬住陈舸,也就够了。】

    还没等尔扎说完,他已经走到了姜铎身边。

    站定看着他眉毛皱紧眼睛闭紧,满脸郁色,满身都是怨愤和责怪,林逆涛忽然就不敢上前了。

    只痴儿一样深沉地望着,林逆涛眼底有流光,心思一沉一使劲干脆单膝跪到他腿侧,低头凑近由下往上抬脸,鼻尖蹭鼻尖,更忍不住用手掌覆住他的脸,四指轻轻摩挲脖侧发根,拇指捻动他的耳垂,再俯过身去,用嘴唇碰了碰那块纱布,沿着他的肩线、到脖颈、到颊侧,一路吻到了嘴,一下一下轻轻的啄,虔诚且炽热。

    从小到大,他身上每一道伤口,都与自己脱不了关系,他们的深情是疤一样难以消抹掉东西,时间推移一分,便往心内深凿一寸。

    又又是因为我,对不对?

    忍不住架手到他耳侧,撑着岩壁,不敢碰到他的伤处,又舍不得离他太远,林逆涛只敢用脑门抵着他的额头,碰触的地方隐隐滚烫,鼻音浓重的轻唤他。

    晓晓堂哥。

    每次想好好收拾他一顿的时候,都被他结巴的样子弄得火气全无,姜铎抻紧的神经骤然酥松,焦躁的睁开眼睛,佯怒凶他:

    少挨我这么近,少往你脸上贴金,说了跟你没关系,我气还没消呢你给我滚远一点。

    没想到林逆涛当真立马站起来,抬眼揉捏鼻梁憋眼泪,边把唯一一根警绳对折,结成能吊扣腿部的简易绳套递给尔扎都惹,边说。

    【工厂里有问题,这里是国内又不是缅北,我不相信一百来号人个个都敢参与贩毒,但接连响了这么多次枪,却连一个跑出来看热闹的都没有,尔扎,你得赶紧把陈舸他们带出去,再找人上来救姜铎。】

    尔扎都惹看看他手里的绳套,没有接,意思很明确,他们得先保证陈舸的安全。

    见他不动,林逆涛干脆上前一蹲身,用肩顶开他挣扎的胳膊抬手穿过他腋下就要往他身上拴绳索。

    尔扎都惹脸色一黑,挡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满脸瞧不起他这种意气用事缺乏大局意识的行为。

    捆绑对象不合作一劲儿挣扎,固定绳结很难绑,林逆涛火大的冲他吼:【阿都木还在底下等你,你也不想让他亲眼看着你摔成一淌肉泥吧?】

    多年来腥风血雨直面生死的老虎牙尔扎都惹,竟难得吃惊到懵逼。

    林逆涛趁机再往前拉拽警绳,绕过他后背,往他胸骨正中央打好固定绳结,警绳末端接连D形钢扣,再两手一抻确认索扣坚固安全,便把缓降八字环塞进他手里,使劲推了他一把让他清醒!

    小涛你说阿都木什么?你再说一句我听不懂的试试!

    闻声一愣,林逆涛转头看向姜铎,就见那里仿佛坐着一个被小团伙孤立出来的别扭小学生似的,腮帮子气鼓鼓的,忍不住温暖的笑了笑。

    可他仍旧没有搭理姜铎,而是快步走到陈舸和赵虎旁边,将两人拖拽起来,把防割手套和最后一个缓降八字环塞进陈舸手里。

    眉目皱紧,满脸冰寒,俨然是另一幅面孔。

    山壁暂时安全,但我不保证待会儿会不会又冒出来别的枪手,两位大老板,绳子我已经替你们栓牢了,时间就那么一点,从现在开始,你们的性命得你们自己保管。

    边说边将腿软无力的两人也推向隙口,揪紧他们的后衣领,让他们一个一个伸出洞外感受一下辽阔的视野,风急云淡天高,以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把坏人们吓唬了个够本,林逆涛才快步走回尔扎都惹旁边,帮他一起往登山索上固定八字环。

    可一直趴俯在隙口犹豫不决的尔扎都惹,想想又反悔了,边说:这地儿你们坚决不能再待了,让那臭小子先下去。边去解绳扣。

    林逆涛一把擒住他的手,焦急又火大拿眼刀使劲剜他,恨不得把他直接推下去。

    其实尔扎都惹不过是心底不落忍,他们俩甚至连姜铎自己心里也有数,伤了胳膊和腰腹,力气使不出平常的十分之一,仅凭单手,根本吃不住八字扣下降的重量,更何况登山索只有一根,下降过程中还要对抗岩壁间的横风,还要注意青苔和崩石。

    是林逆涛怂了,根本不敢让姜铎去冒这个险,甚至连万一他都不能想,某些画面刚蹿出来,他就控制不住浑身冰凉颤栗,连指尖都在抖。

    从小到大,他确实很少会害怕,仅有的几次也全都发生在姜叔叔揍姜铎的时候,因为他的心早已经坠紧到姜铎身上,姜铎没事他就没事,假如有一天姜铎气息如潮,他大概也会灰飞烟灭。

    你赶紧下去呼叫警力增援,让余知检立即滚过来救姜铎,别跟这废话!

    尔扎都惹不吭声,妇人之仁又无用的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既多余又恶心。

    只抓牢八字环面对洞内站起来,踩踏洞口下沿的石壁向前抻紧安全索,一脚轻一脚重,慢慢梭下去一截,准备开始单腿蹬跃时,又向林逆涛抛进来两样东西。

    是那张手绘管道图,和死在巷道里毒贩的通讯器。

    矿洞和山隙里没有信号,但这个通讯器发出的信息你却能收得到,我觉得不是附近没有信号发射塔,而是信号被屏蔽了只有装置增幅器或者特定频段的通讯器材才能与外界联络,还有,仔细看排水管道和沉降池分布位置,很不合常理,他们肯定有大动作,我会尽快让人上来救你们。

    说完便消失在岩壁下部。

    紧接着,赵虎先,陈舸后,两人相隔6,7米连接拉拽着登山主索爬下山隙洞口,真成了吊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林逆涛一直站在隙口处,专注的看着,眼睁睁看见他们好几次脚下打滑手上失力,惊险的往下一坠,命在旦夕时又勒紧绳索拼命踩踏石壁借力,一步一步梭近生存。

    直至所有人全部消失在突出的崖壁底下,再也看不见,林逆涛才轻叹一声,走回姜铎旁边,想想却留出一个空隙远着他坐下。

    放心吧姜晓堂,山壁底下有四个警察,是陈振辉的人,过会儿就会来救咱们。

    闻声一愣,姜铎同样轻舒出一口气。

    大概是父辈渊源,也可能是成长环境,更因为自己的职业归属感和荣誉感,警察两个字总能在关键时刻定一定他的心,就像小时候反复看的黑猫警长一样,他坚信,正义的枪声永远不会静熄。

    想到这,他便放松的转头看了看同样是公安家属院里一同长大的小伙伴林逆涛,不禁皱了皱眉,有点生气。

    他到底什么意思?

    满山洞外人的时候他都敢没羞没臊的扑到自己身上,又是亲又是摸又是蹭,等到了这会儿,偌大一个黑黢黢的山缝里能喘气的就剩自己和他两个,他反而不近不远的坐着,满脸安静乖巧。

    意识形态有点跑偏,姜铎越想越歪,越琢磨越生气,小学叽一样再次鼓起腮帮子满脸气哼哼,干脆转头瞪着林逆涛,就见他心虚的朝自己这边转了好几下眼珠,想看又不敢看,浑身僵硬紧绷,才恶声恶气的问。

    还要我个伤病员将就你是不是?嫌我身上有毒啊还是臭啊?离得那么远。

    哎?林逆涛转头惊疑的看向姜铎,无辜的懵了一秒,嗫喏着:不是你让我滚远一点的

    姜铎寒下一张脸眼角一压拿眼刀戳他,吓得林逆涛迅速直起背,一抬屁股往旁边凑了凑。

    手!

    身侧刚挨近心念里的那片温热,就听见姜铎又大声吼他。林逆涛继续懵逼的哎?了一声,反应过来后,却把两只手往身后一背藏起来。

    他居然还敢不听话,还敢当面搞小动作?姜铎立马拉长脸,横眉怒目:

    长本事了是吧?手!

    埋头藏脸纠结了半天,眼珠左右飘,林逆涛依旧十分怂的不敢把手伸出来,姜铎耐心耗尽,侧身贴过去就要薅他的手腕子。

    你别动!

    结果骇了一大跳的反而是林逆涛,他生怕姜铎动作幅度太大,再次撕裂伤口,咬牙鼓了老半天的劲儿,才敢偏过脸颤颤巍巍的伸出右手掌,往他面前摊开。

    只瞟了一眼,姜铎就头皮发麻浑身一激灵。

    那还是人手吗?果然连厚实的绷带都被磨得破烂不堪,和肉皮血泡混在一起,红肿污脏模糊,比自己被灼伤的右手更像被红烧过。

    只盯着看不出声,脸上没什么表情,全都疼在了心里,姜铎抬手用手指轻轻触碰他的手背,恶狠狠的唠叨着

    我是管不住你了,我是真管不住你了,涛儿,我还能不能管得住你?另一只手!

    林逆涛赶紧扑过去搂抱住姜铎的脑袋,用肩颈捂他的眼睛,再身子一沉埋下脸,往他耳侧沉声说:

    我没事,真的没事,你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好意思说我,谁说你管不住的,等我们出去我就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与心尖上的紧密相拥,皮肤黏合臂弯交缠,才能感知生命的重量和温暖。姜铎同样埋下脸,抬起左手攀上他的背,与他交颈相依,脖侧鼓动的脉搏侵染着他眼里的温热,像嵌进血肉里的火。

    耳鬓厮磨了半晌,林逆涛才慢慢抬起头,果然又是眼泪鼻涕哭得悲惨的样子,呜呜咽咽的说

    晓晓堂哥,你身上是有点臭,可我还想再亲你,我还能再亲你么?

    都不知道是该用劲揍他还是该用劲亲他,姜铎眉目深皱,额头拢出一个川字,生气、愤懑又有点委屈。

    嫌弃我你就直说

    我爱你。

    心口倏然鼓噪。自己小心眼的讥讽被他吞了下去,换成他轻柔却坚定的心迹,嘴唇被尖锐的齿锋叼扯撕磨,满是力量感。有柔软探进自己嘴里,有沉重抵住自己的肩背,有珍惜捧住自己的脸颊,姜铎微微闭眼,愣怔并专注地感受他越收越紧的手臂,越贴越近的心口,和越痴缠越滚烫的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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