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臂撑在谢成韫身体两侧,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身下的人。她衣衫半露,白花花的一片炫目,上面布满星星点点紫红色的痕迹。
    他都对她干了些什么?!
    他眸中迸出一缕寒光,手一伸,点了她的睡穴。
    从她身上翻下,跪在她身侧,将她的衣襟合拢,重新系好,理了理她的鬓发,静静地看着她。
    幸好,他及时制止了他。他的阿韫,值得珍而重之的对待。
    他俯下身,轻轻地吻了吻她闭着的眼睛。
    阿韫,是我,我回来了。
    从前,是我错了。
    这一回,再不勉强你。
    第73章 (七十三)
    跪在床上的人背挺得直直的,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眸中幽深的暗沉一点一点消逝,恢复成惯常的清亮。
    似恍然回神般,唐楼脸上神色变了变,现出一丝讶色,继而眉川深锁,眉峰压低。
    他方才又失神了,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才醒转过来。
    自被唐肃的凌霜剑气重创昏迷,醒来之后,他便发现,自己偶尔会突然脑中一片空白,神魂像是陷入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无知无觉。每每回过神,对于失神之前所发生之事,没有一星半点的印象。
    譬如现下。
    他明明记得,自己当时被怒火冲垮了理智,发了狂一般紧紧地抱着阿韫,在她身上恣意妄为,突然就又陷入了混沌之中,等他冲破混沌,恢复清明,看到的却是已沉沉睡去、穿戴整齐的她。
    他是怎么了?这中间又发生过甚么?
    怒火攻心之时,理智荡然无存,一心一意只想要得到她,把她据为己有。待到清醒过来,方知后怕。
    他,可有犯下不可饶恕的错?
    他的目光扫到她的唇上,那里又红又肿,下唇上还裂开了一道小口,冒出一颗血珠。他俯下身,缓缓靠近她,贴上她的唇,温柔缱绻地吸走了那颗血珠。
    手辗转到她的颈部,轻轻掀开她的交襟,入眼大片触目惊心的红痕。他的心立时凉了大半截,心中升起从未有过的恐慌。
    深吸一口气,目光犹豫着朝她的身下移去,那里的裙衫仍是完好如初,未见有受过野蛮肆虐的痕迹,亦没有被欺负过的痕迹。
    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后怕,也万幸。
    自发现自己偶尔会失去意识的这些天以来,他头一次生出庆幸,庆幸这一次在紧要关头失了神,才未闯下弥天大祸。
    他心仪的女人,怎能被如此随意轻贱的对待?
    他毅然起身,翻下床,将谢成韫抱起,快步走出房门,穿过檐廊,径直将人抱到了她的房间,放到了她自己的床上。拉开被褥,盖在她身上,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走了出去。
    迷迷糊糊中,谢成韫似乎听到屋外传来喧天的锣鼓声,吹吹打打,热闹喜庆。这是哪家在办喜事么?她想。
    睁开眼,募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热闹非凡的所在,张灯结彩,到处红艳艳,四周挤满了人,人声鼎沸,嘈杂不堪。
    她看得到他们,他们却看不见她。
    原来是间喜堂,有人正在成亲。
    喜堂的正中,背对着她站了两个人,头顶红盖头的新娘子和大红喜袍着身的新郎官。
    她觉得两人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眼熟,想走近了看个分明,奈何被一股无形的阻力所挡,无法近前。
    礼者高声唱和:“一拜天地!”
    那新娘与新郎正要拜天地,却在此时,有人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冲着新郎大声喊道:“大公子,不好了,有人来抢亲了!”
    大公子?!
    新郎倏地转身,眸光如两把利刃,迸射寒星。
    是唐肃!
    唐肃抽出凌霜剑,便往外冲。
    新娘一掀盖头,娇声唤道:“肃哥哥!”
    谢成韫愕然,她看到凤冠霞帔、艳妆浓抹的自己,紧随着唐肃跑了出去。
    四下顿时一片乱糟糟。
    恍惚间,她感觉自己似乎离开了喜堂,来到了屋外,置身短兵相接的缠斗之中。
    刀来剑往,兵戈相交之声不绝于耳。
    “唐肃!”有人高喊一声。
    她顺着声音望去,屋檐之上,站着一人,如画卷般的眉眼冷冽地看着前方,宽袍广袖,手握轻弓,弓弦已拉至最满,弦上的箭瞄准唐肃。
    是唐楼。
    下一刻,拉弦的手一松,羽箭离弦,呼啸着破空,朝唐肃射去。
    唐楼箭无虚发,唐肃避无可无,眼看便要被一箭穿心。
    忽然冲出来一道红色的身影,凤冠霞帔,挡在唐肃的正前方,用自己的身体截了那一支避无可避的箭,正中心口。
    胸口传来一股刺痛,似被利箭穿心。谢成韫茫然地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胸口的箭头,不知何时,那凤冠霞帔的新娘变成了她自己……
    她缓缓地往下倒去,被唐肃接住。
    隐隐听到唐肃咬牙切齿道:“今日便让你插翅难逃!”
    心中记挂着唐楼,她艰难地向屋顶的方向看去。只见,漫天的箭雨,密密麻麻,一齐朝唐楼射去,不过顷刻,万箭穿心……
    谢成韫猛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环顾四周,没有刺眼的红,没有喜堂,也没有唐肃,她在十二都天,在自己的房中。
    原来是个噩梦。
    她摸了摸胸口,梦里的刺痛是如此的真切。可更让她心痛的,是他被万箭穿心的那一幕,远远胜过她自己的痛。
    这算什么?上天给她的警示?预示她与他纠缠的恶果?她与他不得善终的结局?
    心烦意乱!
    她下了床,走到桌边,倒了杯凉水,一口饮了,将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
    这下场,还真是……
    那就让他走罢!
    第二日,谢初今易过容后,万分不舍地抛下了手中正做到一半的祁氏连弩,出了十二都天,奔赴谢家。夙迟尔将小跟屁虫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好说歹说,撒娇耍赖,缠着谢初今答应了带她一道回谢家看热闹。
    谢初今其实是颇有些无奈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要夙迟尔甜甜地叫他一声“初今哥哥”亦或是眨着一双雾气蒙蒙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他的时候,他便对她硬不起心肠来,只要她的要求不算太过分,他心一横也就答应她了。
    不过,夙迟尔本来就是个乖巧的姑娘,很是懂得审时度势,有分寸,不会无理取闹,也不会提出一些令人为难的要求。
    谢初今想,这样的姑娘,他是不讨厌的。
    三胞胎因负责外出采买些日常用品,便也同谢初今和夙迟尔一道出发了。
    天卯的伤势早已恢复得差不多,只是约莫是受了宋晚临死前被赵缓之惨无人道折磨的打击,原本天真烂漫、活泼开朗的孩子,变得有些沉闷起来,心上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特别见不得别人受伤,特别是女人受伤。
    谢初今与夙迟尔先是陪三胞胎将所需的物品一一置办齐全,然后站在街头与三胞胎道别,各自分道扬镳而去。
    没人发现,就在他们道别时,不远处的角落,有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住他们。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是苏愫酥。她那日跟着谢成韫从天墉城下山,没想到轻功不如人,半途跟丢了,霎时没了方向,凭感觉一路摸索,像只无头苍蝇四处碰运气。
    这一游荡,就是好几日。她心中挂念唐楼的伤势,心急如焚。
    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竟然让她在人群中发现了自家妹子的身影,虽然其余四人她不认得,但看情形与夙迟尔应该是一道的。
    跟着夙迟尔,便能找到唐楼。
    她正要上前和夙迟尔打招呼,却听到站在夙迟尔身边那个大个子开口说话了,听声音像是谢初今那个讨厌鬼!
    她收回了脚。
    讨厌鬼和那个女人是一伙的,定然视她如仇敌,她不能打草惊蛇。
    没过多久,她见到这五人分成了两拨离去。讨厌鬼与夙迟尔似乎去的是恭州城的方向,而那三个孩子却是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她略一思忖,果断跟着三个孩子而去。
    几个小屁孩儿,她还是搞得定的。
    一路尾随,跟到了海棠林外。
    天卯皱了皱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进林之前,天卯拉住两个弟弟,“等会儿我们分头进林。”
    “为甚么?”
    “对啊,为甚么?”
    “有人跟踪我们,分头进林,那人就不知道该跟着我们谁好了,趁机将人甩掉。”
    三人商量好,分别朝不同的方向跃入了林中。
    苏愫酥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待反应过来,三胞胎已消失在林中。
    顾不得许多,苏愫酥赶紧向海棠林深处跑去,很快便迷失在变幻莫测的阵法之中。
    毫无章法地一阵乱穿,不仅没有走出阵,反而扭伤了脚。
    天卯在暗处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正要转身离开。
    苏愫酥哭了起来。
    焦急、疼痛、心酸,她懊丧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捧着扭伤的脚,伤心地大哭。
    天卯低下头想了想,走到了苏愫酥面前。
    谢成韫正在给唐楼换药。
    昨日别扭过后,她倒是再没有将他推给别人,重新照顾起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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