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亭长吓了一跳,赶紧点头哈腰道:“大人,梁大将军怎么样了?”
    阿宁冷冷扫了他一眼,板着脸道:“这时间你不能往外说,最好是彻底烂到肚子里,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是是是。”那亭长忙不迭的连声答应。
    阿宁又走了回去,见阿宁走远,那亭长“呸”的一声。
    浓重的黑雾从两边升起,黑茫茫一片,看不清楚在哪里,仿佛是一个悠长的梦境,梁晟穿过这片黑雾,瞬间颠颠倒倒,凌乱中出现了很多副面孔,这些面孔慢慢放大,逐渐清晰,却是母亲的柔美的脸孔,灿如星子的眼眸,一脸的忧伤。
    “娘亲,娘亲——”他想追过去问,想上前去抓住母亲的手,却扑了个空,娘亲的身影穿过无数的影子正渐渐隐去。
    梁晟心里大痛,追上去,场景一换,却是那天的院落,母亲已经被白布覆盖,笑容没有了,温柔没有了,馨香也没有了。
    他扑上去,却在顷刻间将这一切撞成了飞灰四散,眨眼间变消失的无影无踪。
    “娘亲——”他悲痛大喊。
    有什么东西递到他唇边。
    “将军,喝药。”有人扶起他的上身,垫高他的头,手轻轻捏住他的脸颊,药汁徐徐缓入,好苦。
    他皱起眉峰,极力抗拒。
    “将军乖一点,喝了药就好了,马上就好了,乖。”那个柔和的嗓音在耳边轻哄,他心下抗拒,唇瓣紧抿。
    “梁晟,你喝不喝?”那个柔和的嗓音一转,迫人气势逼来。
    从未被人如此连名带姓喊过,他心思飘忽,不知道为什么牙关一松,苦苦的药汁就这样被人狠灌了下去。
    有人轻轻握住他的手,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脸上,他倏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苍白的柔美的脸孔,眼睛柔柔的,里面盛满了星光,此刻眼下却有一片暗影,略显憔悴。
    他想挣扎着坐起来,目光却落在了两人握着的手上。
    “将军慢点动,小心伤口。”邓锦慈拿过来一个大红色金钱蟒的大引枕靠在他的身后,轻轻扶着他坐了起来。
    梁晟忽然有些受宠若惊,怔怔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饿吗?”邓锦慈轻声问。
    “嗯——咳咳——”梁晟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嗓子痒痒的,哑哑地,忍不住咳了起来。
    “喝点水。”邓锦慈递上早已备好的温水,递到唇边,他倏地想起在梦里被灌药的情景,脸不自觉地有些微红。
    多少个夜里,梦中的都是这样的情景,翻来覆去中,无数心思辗转,浮上心头的都是那个柔美的面孔,沉静的眼眸,还有无数的委屈,是的,是委屈,求而不得的委屈……
    “又发烧了吗?”邓锦慈眼眉一挑,玉手轻轻贴上他的额头,却见更红,梁晟有些难堪,轻轻撇过脸去。
    忽然想起什么,他又转了回来,道:“我躺了几天了?”
    “已经是第三天了。”邓锦慈将小几上的小米鸡丝粥端了过来,端着喂给他。
    梁晟怔怔地,盯着她看。
    “将军看什么,不认识我了吗?”邓锦慈淡淡一笑。
    梁晟垂下眼帘,默默将嘴边的小米鸡丝粥胡乱咽下,才恍然感觉胸口处有些撕裂般的痛意,看来这伤不轻,他重重咳了几下,才喘过气来。
    邓锦慈嘴唇轻抿,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跟着叹了口气,她站起身来,出门去给他换温水。
    阿宁悄悄走了过来。
    “那些人找到了吗?”梁晟收回目光,看着阿宁。
    “已经通知了各处的暗卫们,相信很快就有结果,只是清河的事似乎不易再拖了,昨天清河处的探子来报,萧文和萧有那两个狗贼居然绑架了谢相,真是棘手。”阿宁神色分外凝重。
    梁晟的目光狠厉起来:“还真是要造反。”
    “少爷的伤,大夫说要静养才好,这清河之行,不如就不去了吧。”阿宁道。
    梁晟道:“这种小伤,不算什么,你去备好马车,不处理掉萧算,始终是个祸害,趁此机会一锅端掉算了。”
    邓锦慈端着温水,站在门口,听着里面那狠厉的话语,心抖了又抖,终究重重叹了一口气,悄悄退下。
    “你去包袱里拿点银两,拿这块玉牌派人去前面的依云山庄将杨一平大夫请来这里吧。”邓锦慈拿出一块玉牌,递给了秋霜。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小修了一下,抱歉了,~~~
    第53章 疗伤
    提起依云山庄,翠云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占地方圆十里,依山傍水,十分幽静,入口处要穿过一片河流,必须要坐船而过。
    邓锦慈知道这个神医杨一平的存在,还是那年寄养在孙家,新皇选秀女入宫之后的事情,那个时候入宫的是孙家的嫡女孙芷兰,她在候选的隔日被同选的秀女所害,整个面容尽毁。
    孙家无奈,才选择了她,将她打扮一番,送入宫中参选。等她入选被封为采女,孙太太带孙芷兰过来拜见她,她才发现孙芷兰被人用药物毁去的容貌已经重新长出了肌肤,焕然一新,更胜从前。
    她惊讶至极,一问之下,才知道无意中碰到了一个神医叫杨一平,住在翠云镇的依云山庄。
    听说这个神医最擅长外科,接筋断骨都不在话下,改面变容更是拿手绝活。邓锦慈重生之后,一直有意寻找这个人,一年前邓锦慈得知他的侄子被人冤枉入牢,于是出面帮助洗脱罪名,从而正式结交了这个人。
    邓锦慈站在回廊下,亭长府不大,却装饰得极尽奢华,颜色让人不敢恭维,随意晃过,回廊处都是一片金灿灿的晃人眼睛,完全暴发户一般。
    邓锦慈眉头微皱,却见秋霜匆匆跑了过来。
    “小姐,那个杨大夫来了。”秋霜喘了口气,亭长府上的丫头偷偷往这边瞄了几眼,悄悄退下了。
    邓锦慈道:“那就快请吧。”
    杨一平年纪已经年近五旬,却红光满面,头发无一丝白发,根根乌黑,齿白唇红。梁晟本来是拒绝的,待见到这人却是呆了一呆。
    杨一平扫了一眼他,想是见惯了这种反应,只是笑了笑,搭上他的脉,良久放下,道:“公子忧思日久,心脉本就不稳,再加上受伤失血,身子越发虚了,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回府静养为好。”
    梁晟脸色阴沉,就要发作,阿宁想了想,道:“我家公子有要事在身,暂时不能回府静养,不知道先生有什么好方法能快点好起来呢。”
    杨一平看了一眼邓锦慈,道;“外伤倒是好治,只是这内伤却需要时日。”
    梁晟道:“先生想要多少银子?”
    杨一平脸色一变,冷笑道:“若不是看在邓三小姐的份上,就冲你这句话,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看你一眼。”
    梁晟大怒,伸手就要去抽鞭子,胸口处却传来剧烈的撕裂痛,登时脸色苍白扭曲起来。
    杨一平嘴角噙满了讽刺道:“怒气上涌,气血不畅,必然痛入心扉。”
    邓锦慈一脸歉然,道:“先生,他不是故意的,我代他向你道歉,他就是这样的人,先生不用理他。”
    杨一平重重叹了口气:“也罢,我只当看你面子了。”
    邓锦慈道:“多谢先生。”然后狠狠瞪了梁晟一眼:“把上衣脱了!”声音冷冷的,充满不容置疑。
    梁晟呆了一秒,脸迅速涨红:“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你……你……”
    “我怎么样?”邓锦慈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请来的大夫,这个混蛋出口就把人家得罪了。
    邓锦慈啪地一下将他上衣拽了下来,梁晟登时有些蔫了,后知后觉才发现被邓锦慈欺负了。
    从喝药开始,邓锦慈就发现,梁晟凶,如果你比他更凶,他反倒怕了,对你言听计从的。
    杨一平冷哼一声,手重重按了一下伤口,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胸口处蔓延到四肢百骸,梁晟想喊,却死死咬住嘴唇,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杨一平道:“骨头倒是没有伤到,只是筋脉受损严重,你这小子倒是走运,这伤口再偏个一寸,只怕小命就没有了。”
    他拿出上药,揉了揉,将周围有些溃烂的伤口剜去,又重新上药,手法很重,一点也不怜惜。
    他边上药边说:“我用这药暂时封住受损的地方,保你现在能活蹦乱跳,但是你心脉受损严重,以后不光要忌酒,而且不能动气,也不能太过激动,不然小命不保。”
    不能再喝酒了,邓锦慈心一凛,忽然想到前世,既然庆安元年已经不能喝酒,那后来为什么要喝酒呢,他是因为这个而死的吗?
    “好了,事情办完,尽早回去养伤。”杨一平起身在就着温水洗手,回头看梁晟因为忍痛已经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终于有点欣赏他了:“这么痛也能忍得住,还算是条汉子。”
    “先生是故意的!”梁晟颤抖着嘴唇道,眼里阴暗一片。
    杨一平大笑一声,和邓锦慈打过招呼,扬长而去。邓锦慈看也不看梁晟一眼,领着秋霜就出门送行。
    待到了晚上,梁晟果然能下地了。
    阿宁早早过来叫她:“邓大人,少爷需要换药了,我去后院熬药,你帮我去换吧。”
    邓锦慈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径直往屋里走去。
    梁晟看见她,表情忽然有些讪讪地。
    邓锦慈将杨一平留下的药用温水兑开,冷眼看他:“把衣服脱了。”
    梁晟犹豫了一下,轻轻掀开衣服,邓锦慈赌气一般将药重重抹了上去。梁晟只觉得一痛,下意识伸手去推,邓锦慈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推了个趔趄,梁晟忙一拽,邓锦慈一下子扑倒他怀里,软玉温香抱满怀,梁晟却痛得叫出声来。
    邓锦慈忙起身,看着他,这次手下轻了许多,梁晟松了口气,痛意一消,才发现自己裸着上身,而邓锦慈却在帮他抹药,鼻端处传来的馨香让他的脸突地涨红,四肢百骸隐隐酥麻,某处不安分的骚动起来。他不自觉地手紧握成拳,冷汗一点一点冒了出来。
    屋子里静极了,静到邓锦慈也觉得尴尬起来,勉强挣扎着将药抹好,出了门。
    第二日已经可以试着走动了,于是决定在路上养伤。
    一行人出门的时候,那个亭长松了口气,本来想着梁大将军再不走,就要送个美女过去伺候,省的被穿小鞋,这下子走了,买回来的美女自己享受好了。
    一路了上消停了很多,或许是闹得事情有点大,翠云镇沿路的衙门都贴了缉拿秦月引的告示,人人自危。
    半个月后,一行人终于到了清河境内。
    第54章 在意
    清河历史悠久,风景宜人。
    清河的东南部、东潘庄村南一带,是一片低洼地,由于经常洪水汇聚,有时连年蓄水,渐渐演变成了一大片沼泽地。
    梁晟一行人路过的时候,有一大片莲荷正在沼泽上盛开,蔚为壮观。
    梁晟看了一眼邓锦慈道:“这些莲花不种自生,都是天然的,这里又称作莲花池呢,这个时候正是赏荷花的好时候。”
    邓锦慈微微点头,阿宁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又忙憋了回去,心道,大将军什么时候有这爱好,当上咨客了。
    梁晟瞪了他一眼,瞥见邓锦慈紧泯嘴唇,不见喜怒哀乐,心情稍稍放松下来。
    阿宁在前领路,路过清河王宫司马门的时候,看见地面上周围一摊的血迹,上百人在前面坐着,似是在示威。
    梁晟冷哼一声,一双美目扫过人群。
    邓锦慈心下骇然,垂目默默无语。最后没有去住客栈,而是去租了一家民宅。
    这是邓锦慈的意思,这样比较安静,有利于养伤不说,而且人少有利于办事。梁晟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定了下来。
    这是一个小小的三进院子,很干净整洁,主要的是清静,梁晟住在了东院,邓锦慈住在了西院。
    邓锦慈让秋霜简单收拾一下,就住下了,想了想,安排秋霜去给刘元虎送封信。既然来了清河,总要见一见吧。
    秋霜很快就回来了,带回来刘元虎的回信,约定了见面时间和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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