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碧被他阴狠的目光看得有些惊惧,情不自禁地退缩着往后倒退了一步,忍不住扬声喊道:“王妈——”
    然而,她的话还未喊出口,就紧急被苏晋拦住。他一边掐着她的手臂,一边怒目极力压低了声音,对她逼问道:“大伯是不是在你这留下了东西?当初你烧毁的文件到底是什么?是不是——”
    “遗嘱?”他的目光紧紧盯在苏碧的脸上,语气带着不可察觉的希翼,不自觉间将她的手臂都禁锢得紧紧的。
    只见,苏碧听到这两个字之后却是怔了几秒,白皙纤弱的脸上一片空茫,就连眼神也空荡荡的没有根基,像是一缕浮萍一般。
    “你说什么?”她轻声疑问道,“我不知道……你弄疼我了!”
    说着,她就蓦然间剧烈挣扎起来,用力推拒着他箍在自己胳膊上钳制的大手,又惊又怕地重重打落。
    苏晋死死盯着她,紧攥的手却是纹丝不动,心中却是陡然升起了一片说不出的失望。“你不用骗我,我已经从大伯的律师那里得知了遗嘱的存在。当初你烧毁的文件是为了掩人耳目吧?真正的遗嘱肯定是被你藏了起来!只要你现在能拿出来,表姐,我们苏家就还有救!你也不想看到大伯的心血被一个外人全部夺走吧?”
    “苏碧!遗嘱在哪,你快说啊!!!”他的眉眼间失控地带上了几分急躁和执拗,狠狠地用力摇晃着她的身体,一声追着一声紧紧逼问道。
    苏碧:“我真的不知道……”慌乱中,她踉跄地倒退了几步,一不小心撞到了旁边摆放的花架子,失手将一个花盆挥下,重重地砸在了苏晋的脚上。
    顿时,苏晋就响起了一声惨叫。“啊!”
    辣条:“……失手?”它沉默地看着那盆栽倒在苏晋脚上的仙人掌,满满的尖刺扎进了他的鞋里和脚腕处,看着就心惊肉跳地肉疼。
    霎时间,苏晋就一脸惨白,哆嗦着嘴唇没了血色。
    看到这令人惊愕的一幕,苏碧脸上一惊,脸色比苏晋还白了几分,一双心有余悸的眸子犹然微微流露出惧怕。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的眸子有些湿润,泛起了泪意。“对了,吃药!药!我要去吃药——”
    说着,她就颠三倒四地低喃自语,不及苏晋阻拦,就逃一般回到了屋里。只留下苏晋一人,一脸阴鹫地立在瑟瑟寒冷的小花园中。
    苏碧:今天没吃药,感觉自己萌萌哒~
    辣条无言以对:……
    等管家和下人们闻讯赶来的时候,苏晋早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一盆摔碎的花盆四分五裂倒在地上,泥土飞溅的到处都是。
    可想而知,必然是苏晋暴怒之下,将跌落的花盆踢碎。
    而程嘉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快步推开房门,走进了苏碧的房里,只见她正神色怔忡地望着窗外,空落落的眼神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没有焦距,更是让人无法得以窥见她的心中所想。
    程嘉沉眸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抬步上前,走到她的面前。这时,他才发现她放在膝盖的白皙纤瘦的手指中松松握着一个药瓶子,白白的瓶身有些刺痛了他的心底。
    他伸出手,想拿走她手中的药瓶,却见苏碧的手指蓦然受惊地收紧了一下,紧紧地将合拢十指,将药瓶攥在自己的掌心里,怎么都不肯放手。
    “我的药——”她略微有些惊慌地抬头,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死死地保护着自己最后的防线。
    程嘉眸光一沉,极力忍住心中的悸痛,对着她轻声安抚道:“药已经吃完了,我们该吃饭了。”
    他顿了顿,眼见苏碧没有丝毫放松,又加上了一句话,“乐乐正在楼下等你呢。”
    “乐乐?”苏碧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手指不自觉地松了松,“对,吃饭……不能饿到你和乐乐。”
    你和乐乐。
    这几个字在程嘉的心中沉了一沉,像是一块石子投入了波澜不惊的心海,掀起了莫名的滋味。他眼神复杂而深邃地望着苏碧,没有发觉自己的深情和语气有多么温柔,“走吧,我们一起吃饭。”
    苏碧点头,温和地被他牵着手,一起走出门口:“嗯。”
    ——好啊好啊,手拉手一起吃饭饭呐,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去上厕所[开心]?
    辣条极力捂住自己的耳朵:……辣眼睛!
    一晚上,程嘉对苏碧温柔缱绻,话语温和,将她开开心心地哄上了床之后,沉眸坐在她的床边,等她安然入睡。
    在她睡熟之后,才将她微蹙的眉心抚平,伸手探向了她的枕边。
    假寐的苏碧不由微微紧张了起来,心里砰砰直跳:“他想做什么?”带着几分细微的期待和激动,苏碧悄悄屏住了呼吸,等待那个久久未曾等来的吻落下来。
    然而——
    程嘉的手却只是擦着她的头发而过,轻轻伸手取走了枕边的药瓶,随即就起身为她合拢了被子,脚步轻然地出了门。
    “咔哒。”
    直到门锁轻声落下,苏碧才紧提着一颗心深深喘了一口气,她的眼眸蓦然间在黑暗中睁开,失笑地轻轻弯起了嘴角。
    辣条:!!!刺激大发了……
    第二天一早,苏碧醒来时,赫然发现洁白的药瓶完好无损地躺在自己的枕边,和原来的位置一模一样。她惊奇地拿起了药瓶晃了晃,只听里面传来沙沙的碰撞声。再打开一看,和自己先前的药分毫不差,一点改变都没有。
    然而,她却是不由自主地扬起了笑容,眉眼含着笑意对辣条打趣道:“你说,里面的药换成了解药还是毒药?”
    辣条一脸懵逼:“你怎么知道药被换了?”
    一听这话,苏碧不由笑了起来。“辣条,这都是套路啊!不是维生素就是营养片,也可能是加了点料的催命符,你猜是哪个?”
    辣条:套路好深……宝宝太纯洁,什么都猜不出来。
    它乖巧地立定坐好,瞧着苏碧起床,在和煦明朗的阳光下服下了每日的药剂,才起身下了楼。早餐桌上,她对程嘉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今天是我爸的忌日,我能去扫墓吗?”
    程嘉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低敛着眸子脸色沉静。今日是苏父去世一周年,他早派人做了准备,却是没想到状态不稳定的苏碧竟也将此事记得清清楚楚。
    他颔首:“我和你一起去。”
    苏碧脸上的表情这才轻松了不少,像是放松了一大口气,就连吃饭的动作也有些急急忙忙,不等众人吃完就飞快地跑上楼准备。
    乐乐一脸茫然地望了程嘉一眼,“爸爸,妈妈怎么了?”
    程嘉语气沉静地回答道:“没事。”
    这话乐乐却是不信,等一家人正式出门时,苏碧赫然捧了鼓鼓囊囊一袋子的东西到车上,霎时间就吸引住了一车人的目光。
    她自己却是浑然不觉,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包裹,像是丢了魂一般,眼神怔忪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脸上一分空茫的一分表情都没有。
    就连乐乐也微微察觉出了车厢中异样的气氛,小心地敛声静气没有开口说话,反倒是乖乖地坐在两个人中间,忍不住伸出圆滚滚的手指拉住了苏碧的手。
    直到将她纤细的手指攥在手心里,乐乐才安心地靠坐在座椅上,安静地等待着车驶向目的地。
    苏家墓园并不太远,就在别墅后山的一座陵园中,特意选了一块山清水秀、风水甚好的地方,作为苏父的安息地。
    在程嘉的带领下,三人一步一步爬上了长长的阶梯,走到了那座小小的墓碑前,空旷瑟然的场景不免让乐乐略微生出了一丝胆怯之情,却在程嘉的默然鼓励下,犹然鼓起勇气,将一束开得灿烂的鲜花摆在了墓碑前。
    碑上,赫然贴着一张精神翼翼、和蔼宽厚的老人照片。
    “爷爷。”程子乐轻声唤了一声,将鲜花恭恭敬敬地放下,用小手安然摆放好。回头一看,却一眼看到苏碧满脸泪水、悲恸动容的面庞。
    她远远地站在几步之外,泛着潮意的眼眸静静地凝视在苏父的照片上,却是艰难地一步也没办法靠近,仿佛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见到她的样子,程嘉带着乐乐鞠了几躬,体贴地为她让出了地方,带着乐乐先走一步。
    直到两个人的身影消失不见,苏碧才缓慢着脚步靠近过去,带着悲痛和唏嘘长叹一口气,喋喋不休地数落道:“苏老头,我来看你了,有没有很想我?”
    说着,她自己情不自禁地泛起了一点悲意,又笑又哭地摇头说道:“你肯定没有想我!你又老又帅又有型,保准大受欢迎,每天都忙不过来了!可是,我很想你啊……”
    她的鼻头微微酸涩,脸上的笑容间不由带上了几分悲伤,轻轻抚着墓碑上的照片,将苏父的相貌一点一滴的刻画在自己的心底,缓缓回忆起当初两人亲密相处的时光。
    苏父对她,是当真好。甚至宠女儿的名声,在当地的商界都是一绝。他不光是对女儿温柔体贴,关心备至,在苏母过时之后,一力承担起了照顾女儿的重任,更是让苏碧过上了随心所欲的生活。
    她上什么学校,交什么朋友,喜欢什么爱好,看什么书……苏父从来都是温和地笑着支持她,没有说出一声反驳的话。
    对她最终带到他面前的程嘉,更是从来没有过一句苛责,或者挑剔,反倒是主动帮助他们办了一场盛大的婚宴,用实力将所有人的嘲笑和不解给镇压了下去。
    这样亦师亦友的苏父,她怎能不怀念?
    苏碧笑着抚摸着苏父的照片,忽然想起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将袋子打开,把东西拿了出来。“对了,苏老头,我给你带了礼物!我自己做的,好不好看?”
    她神采风扬地扬着笑意,将一条大红色的围巾缠在墓碑上打了一个结,又从袋子里拿出来一顶毛线织的小帽子,戴在了上面。赫然间,陪着苏父温柔和煦的笑容照片,让人看起来心情愉悦,仿佛就连苏父照片上的笑容也更加开怀了几分。
    苏碧满意地点点头,又同苏父唠唠叨叨说了好一通话,将自己的日常生活、苏家的般般种种说得一清二楚,倒葫芦一般全都吐露了一个干净,许久才站起了身,同苏父告别离开。
    她忍着心中的惆怅与悲意,低着头向阶梯下面走去,不多远就看到程嘉一个人颀身玉立在不远处,冷峻着脸色等候着自己。
    苏碧快走几步,到他身边,“乐乐呢?”
    “天气有点冷,管家先带他上车了。”程嘉低沉着声音答道。
    闻言,苏碧点点头,也快步向下走去,却是想不到没走多久,赫然是被程嘉托了一把手臂,走上了另一条岔路口。
    顿时,她心里一震,面上疑惑了起来,“你带我去哪?”
    程嘉沉默不语,托着她的手臂稳步向前走去,清冷的脚步声叩击在石板上,不由让苏碧心里不安起来,仿佛某种呼之欲来的秘密即将就要被揭穿。
    直到看到几步之外的那座石碑时,她的心底陡然一沉,尘封的记忆像是被突然间猝不及防地打开。
    那是……
    她的心里一动,霎时间回想起了大半年之前的事情。那时候,自己匆匆带着乐乐从苏家出门,就是为了赶过来见那人的最后一面,却是不成想最终依旧没能实现。想不到,最终再次见面的时候,却是在这里。
    立时间,苏碧的心里就起了难言的滋味。
    程嘉带着她在那座墓碑之前站定,低垂着目光看向上面那个女人的照片,沉声问道:“她是谁?”
    苏碧:“我……”
    一时间,她竟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苏雪。”
    她在心底默默念着墓碑上的名字,这两个字却像是不可触碰的字眼一样,让她忽然间冒出了一丝莫名的滋味,酸酸涩涩,又沉甸甸的,带着几分负重前行的重量,压在了她的心口上。
    程嘉看着她忽然低沉的脸色,没有开口催促,静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苏碧用力深呼吸一口气,萧瑟冰冷的空气穿透自己的肺部,像是一口冷冽的寒冰郁积在心底。她努力抗拒着心里莫名那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眨去眼中的湿意,眸光定定地仰起头看向程嘉,“我的姐姐,还有——”
    “乐乐的妈妈。”
    第69章
    “乐乐的妈妈?”
    程嘉静立在空寂的墓园里, 看着那座墓碑上和苏碧有着几分相似面庞的女人照片,不由一时间心情复杂了起来。
    “怎么可能,你明明没有姐姐?”程嘉的话一顿, 忽然收住了口。自他认识苏碧以来,就得知她是单生子女,苏父更是对她视若掌上明珠, 数十年丧妻后都未曾再娶, 成为了商业圈的一段佳话。
    所以, 在数年前苏碧突然将一个陌生的小孩子带回家时,他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 甚至依稀怀疑过这个孩子的身份。在他多方暗中探查之下, 却是始终没有发现乐乐的身份, 就连一丝半点的消息也未曾打探出来过。
    而彼时尚且在人世的苏父, 也默然地没有拒绝过乐乐,放任地让他在家中住了下来。这么多年以来, 程嘉的心里始终沉甸甸地压着这一个谜团, 像是一块重石一般沉重背负在心底,让他蓦然不解。
    终于,在前些日子探查苏碧发疯后的行为举止时,最终查出了端倪。而这个真相,犹然让他惊骇不已。
    苏碧沉默地注视着墓碑,沉静的眸光中流露出几分沉郁与复杂,显然她的心里也并不平静。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略微有些低沉着声音说道:“她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从来没有在苏家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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