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刑侦队 作者:萧纯

    &熊猫刑侦队——萧纯(72)

    可不是嘛,

    他现在还能去公园里下下棋,

    再过几年,大概连去公园的力气都没了。俞任杰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不知是因为心里难受,

    还是因为鼻炎:其实他早就这么老了,

    只是我自己刚刚发现,

    所以忽然觉得特别难过,

    也可以说是心里有了落差。

    你外公的身体好着呢,

    头脑也相当灵活,说不定能当上百岁老人,以后新闻台还要到你家来采访呢。程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觉得这次能这么顺利,

    很大的可能性,

    还是多亏了你外公。

    别安慰我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啊。俞任杰露出一个苦笑。

    虽然我是在安慰你,但我说的不一定是错的。你的外公啊,不是一向这样的嘛!

    两人正在前往危废品仓库的路上。程斌说:你外公是行业里有名的正直清廉,只有事关你的时候,才会各种不正直。从小学算起,在学校里见过你外公多少次了?给老师送贺卡呀,水果呀,锦旗呀

    那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俞任杰打断他。

    你说的都是你看到的东西。程斌嘿了一声:看不到的,我们暂且不去说它。但你进了警校之后的事情不是你外公,你能通过体测嘛?还有你能干刑警,能转到我的组里来,都是你外公干的。他老人家还偷偷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拜托我多照顾你一点,大案子多让你参与,但危险的事情别让你去做大概是觉得我们从小认识,我不会亏待你。

    还有这事儿?俞任杰显然十分吃惊。

    千真万确!哎呀,我给说漏嘴了,你外公让我别说的。

    既然你都说出来了,索性都说了吧。

    还有当年你读书的时候,你外公也往警校里跑了好多趟,各种贺卡啊,水果啊,锦旗啊

    这些我都不知道!

    他能让你知道嘛!程斌笑道:老人家爱面子,要在外孙面前维持硬汉形象。

    俞任杰转过头来,一脸的肃穆:程斌,十分感谢你。今天听你一席话,我的人生观呼啦啦一下子全部碎光了。

    别贫了,程斌说:有这时间,不如动用一下你的资源,走走关系,去鉴证科开个后门,一会儿先验我们的废料。

    六月初,危废处理公司从杨双林工作的化工厂共取走4只160升的废料桶。见到仓库里那几只巨大的蓝色塑料桶,程斌和俞任杰都有些发愁,不知该找什么交通工具来运输。但危废处理公司的人说,他们会安排专车运送,完全不需他们费心。让他们亲自来一趟,只是为了走个流程,要登记签字后才可将东西运走。

    办完手续后,程斌的车在前头开道,危废处理公司的大卡车就在后头呼隆隆地跟着。驶入警局的时候,好多人出来看热闹。有人大声地说,二队那两个傻逼终于有一天把垃圾带给回来了。

    鉴定这堆废料用了足足五天时间。黑色的、灰色的废料粘连得十分厉害,里面还有各种有毒的不明液体,处理起来要十分小心。尽管如此,法医还是在这四桶废料中找到了属于人体的组织,有骨骼,牙齿、筋肉尽管已经十分碎小。

    所找到的人体组织大多已经彻底炭化,无法鉴定,但他们还找到了一块胯骨和一块尾骨,由于它们被厚重的脂肪层包裹着,大火并未将其彻底烧毁。而正是这两块骨头,证明了莹莹的存在与死亡,上面还承载着完整的DNA链段。经过比对,这两块骨头均属于失踪的女孩,张俞莹。

    鉴定结果出来时,队员们首先感到一阵欣喜,跟着是长久的沉重。他们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结果,但在这一刻前,莹莹在大家的心里还活着,而过了这一刻,他们永远失去了她。

    高家人与张家人一起来警局听消息,这次只来了两个小家庭。四位老人哭得歇斯底里,高莉君和张军辉则迎来了长久的木讷与沉默。许久之后,高莉君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流着鼻涕眼泪,瘫坐在地上,哭得没有个人样。张军辉诧异地看着她,他从没见过她这么悲伤的模样。然后他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她。在两人相拥的那一刹那,他们放下了所有的恩怨与仇恨,以自己的眼泪淋湿对方的肩膀,成了这天地间最可怜的一双父母。

    小宓望着两人拥抱的背影,对西施说:好在这件事情让他们两人和好了,他们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那么一切都会好的。

    但西施叹了口气说:没那么简单,他们不会再好了。现在他们的孩子死了,他们唯一的共同点跟着没了,所以不会再和好了。

    当时小宓根本不信她。

    杨双林等人很快就被捉拿归案。他们作为能同时接触到女孩和焚烧炉的唯一人士,成了本案不二的嫌疑人。他们很快便交代了案情,因为根本无路可退。

    那天高莉君出门后,莹莹自己打开了家门,跟着她来到了杨双林的家门口,拍响了大门。杨双林一看是莹莹,就让她进了屋里,他一向很疼爱她。那天他和同事在聚会,家里十分热闹。他们热情地将她迎到饭桌上,加了一副碗筷,让她一起吃菜。后来有人让莹莹喝了一些酒,他们见女孩害羞又欢喜的模样,十分高兴,就多给她喂了些酒和菜。不知不觉事情就过了头,莹莹的脸红了,呼吸变得混乱,跟着喘不上气来。他们想,可能是她酒喝多了。

    杨双林有些着急,他想给高莉君打电话,但又怕她责怪,于是让莹莹在一旁休息,期望等高莉君回来时,女孩已经自己好了。不过了喝了点酒,不会有什么事的,他这么想着。所有人都赞同,他们都不想惹出些事来。

    但莹莹躺了一会儿,开始抽搐,口吐白沫。这时杨双林觉得不得不给高莉君打电话了,莹莹可能已经酒精中毒。但有人拦住他,说,你现在打电话给她有什么用呢,还是把她送去医院吧,等治好了回来再说也来得及。于是他们准备打急救电话。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的情况,于是迟迟没有行动。而就在几人犹豫之际,莹莹没了呼吸。

    他们吓坏了,望着女孩的尸体一动不动,而就在这时,张军辉按响了隔壁的门铃。屋里太过安静,他们连张军辉在门外走了几步都听得一清二楚。

    发现门外是孩子的父亲后,有人建议将孩子交给张军辉,也有人不同意。但那时恐惧占据了一切,最后所有人都无所作为。张军辉走后,他们开始争吵,追究责任到底在谁。但每个人都参与了灌酒的工作,没有及时救人也是每个人的责任。后来胡勇说,如果可以把孩子扔进焚烧炉里烧成灰,那样就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了。这本是一句逃避现实的戏言,但所有人都当了真,因为它确实可行,而且的确给了他们希望。很快他们就达成一致,并开始着手实施。

    他们将莹莹运到浴室中分尸,为了防止血液喷溅,进去时脱光了衣服。好在人死后,血液已经停止流动,实际上并没有出多少血。接着他们说好供词,找人换班,再将尸体的碎块用保鲜膜与塑料袋层层包好,装进包中,带了出去。这就是监控录像中没有拍到女孩离开,但女孩确实消失了的所有秘密。

    他们选择乘坐班车,不仅是为了遭人怀疑他们每次都乘坐班车去工厂,不坐班车反而可疑,更是怕在出租车或其他公共交通上露出马脚,人赃并获。连路上行人多看他们一眼,他们都会崩溃。

    此后正如警方所猜测的,杨双林与胡勇趁着夜色将尸块投入了焚烧炉中。只是他们更为聪明一些,杨双林在操作机器的时候,胡勇到保安亭中与保安聊天,挡住了监控窗口。这也是为何保安韶春十分清晰地记得他们是来加班的缘由。

    不料尸体并未被火化完全,葛城在焚化炉中找到了狰狞而可怖的碎骨头与焦肉。他急中生智,将焚烧炉中的所有东西一起倒入废料桶,之后急匆匆地盖上了盖子。与其他人说后,他们都认为没有人会发现其中的异样,只要废料被收走,他们就安全了。而杨双林在事后将剁过尸体的菜刀扔进了几公里外的一只垃圾箱。

    六月头的时候,废料被危废处理公司收走了,他们一起松了口气,以为证据就此被泯灭了。谁知不久后警方开展了全面的搜查,吓得杨双林撬开瓷砖,反而惹了怀疑。而危废处理公司办事效率低下,使得那桶废料两个月后仍停在园区的仓库内。

    据危废处理公司所说,这种长时间的工作延误,以前从未发生过,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就像是莹莹的在天之灵在冥冥之中给了世人指引一般。但他们说的是否属实,与俞任杰的外公是从中帮忙了一样,全部不得而知,也并不重要。

    高莉君得知莹莹的死因后,变得气愤难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她推断女儿的死因并不是杨双林他们所以为的酒精中毒,而是食物过敏。她本是可以活下来的。

    莹莹有严重的海鲜过敏症,服用海鲜后会产生气短窒息的症状,所以她从不让她食用海鲜。但即便她产生了过敏反应,只要他们给她打个电话,她就会告诉他们,治疗过敏的药就在她家进门第一个柜子上面,放在醒目的位置。他们可以撞门,可以找物业,也可以等她从几百米外的茶馆跑回来。或者只要他们愿意叫救护车,医生会从她的病例中调出过敏史,那么只要洗个胃,再下点激素,她也会平安无事。她不会责怪他们,毕竟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她反复地想起那天在咖啡厅里,她无数次看向手机频幕的瞬间。只要当时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负起责任,只要有一个人愿意动动手指给她打个电话,或是发个消息,莹莹就不会有事。但他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所以莹莹没了,还变得死无全尸。所以高莉君恨透了他们。杨双林被警察带走的那天,她站在大门外看着,哭着喊着对杨双林说,你给我下地狱去吧!

    事实证明,西施说得很对,后来高莉君并没有与张军辉复婚。高莉君来找过她,向她诉说她对张军辉的恨意。葬礼过后,两家人家的隔阂不减,反而变得更深。张家埋怨高家没照顾好孩子,高家则埋怨张家不该在那天耍手段,他们都认为孩子死了,全是对方的错。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责怪自己太过可怕,实在让人无法呼吸。

    由于他们都深爱莹莹,这就成了深仇大恨。或许,这并没有比他们对杨双林的恨少太多。

    程斌在案件分析中指出,团体的极化效应在杨双林几人身上发挥到了极致,这也是引起团体犯罪的一项常见心理因素。团体极化是指团体中个人的状态会被集体讨论所强化,形成极端的看法,即团体中个体最初的立场会随着讨论变得极端。杀人是如此,邪教亦是如此,人类永远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正确与聪慧。

    后来,程斌对俞任杰说,你知道为什么这次破案的不是你吗?

    俞任杰翻着白眼说不知道。

    不是因为你太蠢,而是因为你太善良,程斌说,你觉得杀人一定要有足够的理由。当然他们也有他们的理由,但这些理由在你眼里,太微不足道。

    俞任杰是第一次发觉,程斌实际上十分聪明。但他不愿当面承认,于是只呸了他一声。

    杨双林几人给出的口供大同小异,区别点在于责任的划分,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责任最小,也都说自己曾劝过其他人救人或是不要喂孩子吃东西。但故事的脉络还是慢慢被梳理出来,而他们口中的误杀,也不一定会被世人所相信。

    他们在烧毁孩子尸体的同时,也将其他证据一同烧毁了,他们再也没法证明孩子的死因。现在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们一起杀害了一名无辜的女孩。

    不幸的是,女孩的死亡并没有带来父母的和好,亦有带来张高两家人之间的谅解,而是使得更多的家庭跟着支离破碎。这是每天都挂着甜美笑容的她所不想看到的,却没有人会在这时还想起她的愿望。

    她的死亡只带来更多的恨意,而她本不该就这样逝去。

    第96章 冰冻的尸体(1)

    转眼到了炎热的八月,

    胖胃每天都要在嘴里叼五根棒冰才能过活。市里下达了节能减排的通知,

    警察局响应号召,

    中央空调往上调高了五度,

    正好卡在人静止不动时不会出汗的那个位置。但胖胃不可能不动,

    他还是个胖子,

    于是他天天叫热。

    办公室里到处都是扇扇子的声音,

    纸巾用的比流感期还多都用来擦汗了,饮水机里的水位一会儿就下去一层,不停地有人在那儿咕咚咕咚地接水。

    小宓提着一大袋梦龙从门外蹬蹬蹬地跑进来,

    给周围的同事各发了一支: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我谈恋爱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手上的雪糕转移到了她的脸上,还有人张着嘴,

    雪糕上的巧克力从嘴里掉出,

    碎到地上。

    恭喜你,俞任杰说:受害者是谁?

    洋泡菜!小宓说完才发现着了他的道,

    跟着呸了一声。

    这时他们又把注意力放到郝晋阳身上,

    他正躲在角落里,

    小心地用一本书挡着自己的脑袋。俞任杰发现那本书属于他,

    便是那本《吓死你不偿命》了。从郝晋阳拧巴在一起的两条腿来看,

    他好像是被小宓给吓傻了。

    我和泡菜准备公开,

    不想再继续偷偷摸摸了。小宓大声地说:主要是你们应该也看出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老在背后议论我们。如果再过段时间我还不嫌弃他,说不定我们会结婚,

    你们可以先把红包的钱给准备起来。

    郝晋阳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

    结结巴巴地说:是,是这样的。

    程斌适时地对他们勾了勾手指: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来。

    郝晋阳夹着大腿,那模样就像尿了裤子。小宓嗨了一声,揪着他的领子,一路把他拉进了办公室里。

    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驻足等待。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从程斌的小黑屋里出来,但他们的神情都挺轻松。郝晋阳对他们说:老大说了,该干嘛干嘛,结婚以后再谈调组的事情。还有,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这是他俩最担心的事儿,也正是大家所关心的,就怕他俩因此换组。幸好虚惊一场,平安无事。

    晚饭的时候,程斌对俞任杰说:你看看人家泡菜和小宓,他们都公开恋爱了,我们俩也公开算了。

    嘘俞任杰用筷子戳着硬邦邦的狮子头:小心被人听见!

    如岩石般的狮子头在一个月前回到了员工食堂,而俞任杰在半个月前搬回了自己家。他在程斌家里赖得太久了,老俞和任霞带着果篮上门,不停地念着感谢和道歉,把俞任杰和他的行李一同拖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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