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日伏案看完账目有些疲累,靠在椅背上微阖着眼,抬手冲她招了招;“过来帮我按按。”
    她怔了怔,满面不情愿地帮她按着额角,手指却神经质地轻颤着,身体里似乎有两个人在较劲。
    苏沅微微笑了笑:“你知道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吗?”
    沈三微微一怔,语气哀凉,眼里似乎又有泪要流下来,充满自弃:“我不知道,我这辈子已经毁了,只能当个奴才。”
    苏沅像是没听见她的话一般,继续靠在椅背上:“人生下来都是有价值的,生在王侯公卿的价值高,生在乞丐浪人家里的价值低,人的一生,就是为了不断抬高自己的价值,再用锦衣华服,良田美宅把自己包裹起来,让自己看起来很值钱。”
    他撑着下巴继续道:“不过有的人不断升值,有的人不断贬值,有的人不升不降。”
    沈三显然是想到自己,手指又颤了颤,她不是个擅于控制自己情绪的人。
    他呵呵轻笑:“怎么了?想到自己了?”
    她又低头不言语了。
    他伸手,指尖触碰着她的脸,她嫌恶又不可置信地避开,他这才道:“你现在虽然降了身份,但你有美貌,完全可以让自己往上升。”
    她嘴角动了动:“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沅:“没什么,随便说说而已。”
    京里许多达官贵人都好美人,她现在这模样,想必有不少人喜欢。
    再过几天有个官场上的应酬,他喝的多了些,回来的时候已经醉醺醺了,她满脸不耐地等着他,见他喝醉微微一愣,犹豫要不要伸手扶他,他已经伸手把她平平密密地搂住了。
    他呼吸着她脖颈间的香气,正经的纯美的女儿香,一股一股往他鼻子里钻,还有在手掌中握着的腰肢,也异常的柔软纤细,他理智几乎全失,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的腰上下滑动。
    她厌恶地想要推开挣扎,越是挣扎的厉害他越是靠的近,不知怎么就滚到了床上,他干脆伸手去扯她的衣裳。
    他们家本来有兄弟两个,因为太穷了大哥被迫送进宫,父母实在是没了活路,继大哥之后过了几年,把他也送了进来,巧就巧在给他净身的就是他大哥,他看着他下不去刀,想给家里留个后,冒着大风险没在他身上动刀。
    苏沅混沌中想起这段过往,挺腰进去的时候有无比的欢愉,她抽泣挣扎,疼的死去活来。
    酒醒了他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看着床上的一滩红苦笑,她似乎已经昏了过去,脸埋在枕头里,只有胸膛还微微起伏。
    他本来想着把她送人的,现在看来也不能够了,扶额坐在床上思索起来,想着想着却跑偏了,回忆起昨晚的风雨,柔滑温软的身子,让人想溺毙在里头。
    这事情沈三已经醒了,看着他又是闹又是叫,他头疼地揉了揉额角,穿好衣裳径自走了出来。
    他没净身这事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信不过她,就是就把她软禁在院子里,不让人和她接触,其实杀了她倒也并无不可,只是总归是他第一个女人,有些舍不得。
    沈三眼里的憎恶消失了,连他抱她也不反抗,连同消失的还有神采,眼底只剩越来越少的理智和越来越多的疯狂。
    他瞧见了却没说话,这天他来找她,她显得十分安分,跟在他身后让做什么做什么,他奇怪地看着她,她在他准备沐浴的时候悄悄掏出袖子里的小刀,直直地向他咽喉割了过来。
    苏沅早有准备似的,一抬手就挡住了她,这时候外面的护卫听到动静,提着刀冲进来,一刀捅向她心口,他想喊停都没来得及。
    沈三就这么死了,死之前连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他有几分怅惘,护卫按着规矩,把她抬到后面的井里沉尸,她死不瞑目,眼睛幽幽地看着他,乌黑的头发向一蓬腐烂的睡莲一样张开。
    他慢慢地皱起眉,淡淡吩咐下去:“算了,把她捞起来吧,埋在京郊的尸山上。”
    后来他被属下陷害而死,没想到又醒了过来,张开眼就见自己还在西厂里,对着镜子照了照,人是年轻了几分。
    他的记忆十分模糊,似乎要看见特定的人才能想起来,直到他看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沉稳安定的下属,想起他背后捅自己刀子的样子,毫不犹豫地除了他。
    这么看来心腹大患已经除了,重活一世他也没觉得有多么兴奋,时常在廊檐漫步,努力回忆着过去。
    还记得那天下了场小雨,他带着人往西厂走,没想到又遇上了沈琼楼,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记忆遥远而模糊,仿佛在一场秋雨里,又像是在万丈红尘间与她偶遇。
    她有些紧张地给他行礼,他提出要送她回去,路上静静地想着涌上来的记忆,她要走了,他和她挥手告别。
    沈琼楼还在宫里当侍读,他时不时过去看着她,远远地驻足凝望许久,有时候还会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他知道他这样是病态的不正常的,但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直到他想起来所有事。
    他又忍不住观察她,最终确定她和上辈子一样的只有皮囊,内里已经完全换了,上辈子的她看着凶恶其实内里一塌糊涂,这辈子看着平和,做事却有自己的章法原则,有时候他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个男人。
    不过这样的性子他喜欢,越了解越觉得心中欢喜,怎么会有这样有趣的人呢?
    他忍不住命人打听沈琼楼的过往,得知她在一次受伤之后性子大变,心里基本可以确定了她不是她。
    可惜喜欢的不止有他。要不是豫王,这辈子沈家也会和上辈子一样败落,沈琼楼仍旧是他的,可惜就差了一步,就那么一小步,他是真没料到,豫王那样的人也会喜欢她。
    豫王出手他就知道不成了,后来豫王和她成亲的消息穿过来,他静坐在上辈子她住的屋子里喝酒,躺在床上摸着空落落的床铺。
    后来豫王归来,他也想着搏一把,想动手的时候却觉得没甚趣味,留下命又如何?还不是苟延残喘,看着喜欢的人和别人恩恩爱爱。
    就这么去了也挺好,他意识渐渐沉入黑暗的时候得意地想,是她的丈夫又如何?她身上的秘密只有我知道。
    ☆、第115章
    自从沈琼楼确认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之后,殷卓雍先是惊喜,又好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时而兴奋时而皱眉的复杂情绪中,或者半夜的时候突然起来摸着她的肚子盯着她的脸——好几次把沈琼楼吓得差点落枕。
    过了几天他才缓缓地叹了口气:“咱们要有孩子了。”
    沈琼楼:“...”你这个反射弧略长啊。
    他叹息完又走了,让沈琼楼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知道她有孕的消息,除了殷卓雍之外,最高兴的应该是沈家人,陈氏听到这消息后二话不说就拉着沈木去庙里还愿了,沈木晚上也高兴的多喝了几杯酒。
    沈老夫人连忙过来叮嘱她孕期的注意事项,还有多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记住寒凉的东西千万不能碰,补品要吃着,但是不要吃太多,免得孩子太大了不好生,还有没事多动动,生产的时候有力气。”
    又叹息道:“把身边人都看牢了,不信的千万不敢留在身边,吃食都要有专人照看,桂儿当年...”她顿了顿,也没再往下说。
    沈老夫人考虑周到,跟沈琼楼叮嘱完就带着沈木和陈氏来找殷卓雍:“三丫头这身子不方便挪动,王爷要不要现在京里住几个月,等她胎稳固了再回藩地?”
    殷卓雍万事以她为先,自然并无异议。
    宫里知道沈琼楼有孕的消息也命人赏了好些补品下来,还有太后和皇后恭喜的话,反倒是皇上没说什么。
    她怀了孕住在家里就有些不方便了,于是和殷卓雍商量了搬到京城王府里,他自打进了王府就闭门谢客,在家里陪着他的乖乖,就连过年都是递了折子不进宫,你搂着我我搂着你,在家里看烟花度过的。
    她本来一直不显怀,让沈家人有些着急,等过了年才肚子才渐渐鼓了起来,有时候可以微妙地感觉到里面有个小生命在里头,十分奇妙。
    而且她的口味也逐渐神奇起来,现在虽然是已经过了春节,但是天气还没暖和,她突然想吃桃了,但这个季节桃还没出来,殷卓雍在屋里急的乱转。
    还是沈琼楼宽慰他:“我也就是一般想吃。”
    殷卓雍没好气地瞧了她一眼:“我来想法子。”他也是神通广大,不知竟从哪里真寻到了桃子,献宝似的拿来给她。
    沈琼楼看着几个又大又红的桃子诧异道:“你是哪里寻到的?”古代又没有温室大棚。
    殷卓雍道:“南边回春的早,有些地方已经有了春天的水果。”他顿了下道:“桃子性热,你不要多吃。”
    沈琼楼就是一时嘴馋,吃了半颗就吃不动了,递给他道:“你都吃了吧。”
    殷卓雍看着剩下的一筐桃无语。
    幸好她见实在剩的太多,便把剩下的让人捣成了桃汁,还研发了一道黑暗料理——桃片炒肉,除了陈氏大为赞赏之外,其他人都敬谢不敏。
    她孕期口味不定,一会儿想吃火锅一会儿想吃烧烤,做好了给她端上来却开始犯恶心,把殷卓雍折腾的团团转。
    她口味变重,酸的辣的都爱吃,有时候陈氏看着她吃红彤彤的辣子鸡水煮鱼都心惊肉跳,再不就是什么杏子李子,能把人酸倒牙。
    她担忧道:“都说酸儿辣女,你这到底生的是儿子还是女儿?”她愁道:“不会是龙凤胎吧,头胎生两个可要受罪。”
    沈琼楼手里的半个李子都被她吓掉了。
    幸好请了太医来诊断,确定肚子里只有一个她才把心放回去
    再过些日子便是沈念文成亲,沈家人上下都开始忙活起来,殷卓雍怕喜宴上人太多把她挤着了,因此成亲那天没带她去,不过答应了晚上回来给她转述。
    沈琼楼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没什么,你大哥抱的美人归,自然没有不高兴的,宋家老大好像还想生事,不过见着我也没敢再开口,顺顺当当地入了洞房。”
    沈琼楼非常上道地夸了他一句,又问道:“还有什么?”
    殷卓雍似笑非笑地瞧着她:“白家人带着当初在金陵给你送过信物的那小子来了,也知道自己当初怕沈家牵连自己所以避之不及做的太过冷血,想着要来修补关系。”
    沈琼楼先是被提到黑历史的尴尬,然后又撇了撇嘴:“那我祖母和爹娘怎么说?”
    殷卓雍不以为意:“也没说什么,只是神情淡淡的。”
    他说完又哼了声:“瞧瞧你祖母和你爹娘当初给你看上的人家,要是你当初嫁到他们家,这时候指不定都被休了,哪里有我这样好?“
    沈琼楼听他自卖自夸,笑的肚皮都颤抖起来,忍着笑道:“那是,你最好了,白家人怎么能跟你比?”
    殷卓雍满意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虽然婚宴参加不成,但第二天新人见亲戚却是得去,两人携手回了沈家,她看着屋里满满当当的一堆人吓了一跳,沈家有这么多亲戚她自己都不知道。
    什么大伯二舅六姑四姨,她叫的晕头转向,有的人明明看起来能当她爹了,按着辈分却是她堂哥,有的明明毛都没长齐,她还不得不管人家叫叔叔,只能说大家族真的很神奇。
    先看新人给长辈敬茶,然后就是新人发红包给晚辈,沈念文行止都不离宋灿身侧,看来是对她十分喜欢的。
    宋灿对沈家人是熟悉的,但见着这么多亲戚也觉得晕头转向,一会儿功夫手里的荷包就没了,还是沈老夫人让丫环悄悄再塞了给她十几个才没露怯。
    认完亲戚一家人亲亲热热地吃了顿饭,沈琼楼和殷卓雍在沈家后院遛弯,她靠在她身上想着:“你说咱们会生男孩还是女孩?”
    殷卓雍无所谓道:“只要是你生的孩子我都喜欢。”
    沈琼楼嫌他回答的太敷衍,自己纠结道:“咱们魏朝对女子还是管的太严,男孩以后行事方便,力气大能在家里干活,女孩...女孩其实也好,贴心又乖巧,也不像男孩那么淘气,男孩淘起来太烦人了。”
    她越想越觉得男孩女孩各有好处,看着自己的左右手十分纠结。
    殷卓雍无语道:“是男是女你能决定的了吗?”
    沈琼楼嫌弃他不给面子,在他腿上捏了一下才继续纠结。
    两人正往前走着,就见明儿和福儿在院里玩捉迷藏,丫鬟婆子见她们俩玩得疯,只敢远远地守着,这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一条野狗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龇牙咧嘴目露凶光地看着明儿和福儿,嘴里还发出威胁地低吼。
    沈琼楼吓了一跳,后面走着说话的家里人也吓了一跳,那几个丫鬟不知怎么搞的,离得最近却不敢护主,站在原地哆嗦着腿不敢往前。
    福儿吓得双腿一软,一下子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哭声显然刺激了野狗,吼了一声就往两个孩子身上扑过去了。
    沈琼楼倒是有心想拦,可惜身子笨重走不快,推着殷卓雍上前,但他也没赶得及,眼看着野狗就向着挡在前头的明儿的脸咬了下去。
    她忽然捏起小拳头,用力给了野狗的鼻子一下,同时大骂道:“坏狗狗!”
    一般养过狗的人都知道这种犬科动物的鼻子是弱点,野狗哀嚎了一声半跪着倒在地上。
    明儿简直厉害的不得了,一翻身骑上这条比她还高的野狗,以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力气压制住它,捏起拳头就往它脑袋上揍,野狗被打的连连惨叫,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变得比小奶狗还乖。
    沈琼楼和殷卓雍:“...”吓死宝宝了。
    沈家人:“...”
    站在一边的丫鬟婆子们:“...”
    沈老夫人也怔了会儿才回神,怒声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把明丫头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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