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臣们不信,纷纷道,“还说不是叛逆之人?那黄朗方才是在做什么?你们这群人啊,说是来贺喜,那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地上表,偏要悄悄潜入京城?”“就是啊,若单单贺喜,来几个也就是了,这样一群的过来。说你们不是来造反的,我都不信。”
    士兵们求饶道,“请王爷、各位大人恕罪,我们实在都是被黄主簿骗来的。”“是啊,早先他以押送数箱贺礼为由,调派了我们来京师。结果在路上遭逢大雨,我们去抢救那些箱子,突然就发现,里头根本不是什么贺礼。去询问主簿。主簿坦白,今次进京,是不满窦侯专权,欲刺杀他。”
    “那你们怎么不制止!”
    “我们也想过。可另外的一半人都是主簿心腹。有他们在,我们不敢随意说话。何况主簿说,他早已派人将我们的妻儿老小都抓了起来。一旦我们私自回去,那他留在敦煌的心腹,会即刻处置掉他们。”“此事实非我们所愿。”
    众人听了都半信半疑的,窦宪也背着手道,“刚才被你们所杀的,就是黄朗的人吧。怎么我瞧着,你们的人数比他们多一些呢?”
    那些人见他一句话问到了关窍上,都微微地色变,不敢说。
    而窦宪和众臣已经认定了他们在说谎,招手叫了御林军,打算带他们去廷尉。
    但那些士兵忽然叫道,“我们有话要说!”
    其中一个最大胆的,闭着眼咬咬牙说,“王爷心细。主簿确然没有什么好怕的。我们如此投鼠忌器,是因...主簿身后,有陛下示意。”
    这句话一落地,是很长时间的静寂。随即众人都嗤笑了起来,“怎么可能?”
    那些士兵们纷纷道,“我等不敢欺瞒大人们,黄主簿的确是受陛下之命,他给我们看过圣旨,不然我们也不会这样听命。”“那圣旨,就收在他心腹彭满的衣襟里。”
    这样的话说出来,非同小可。好几个大臣立刻就顺着此人所指,去搜那叫彭满的人的尸身。果然找到一卷圣旨。上面的措辞义愤填膺,命黄朗诛杀逆臣窦宪,还有他的心腹大臣四十余人。
    在场众人,许多人的名字都赫然出现在了上头婚前婚后,大龄剩女。而大部分人,只是政见与他相同,私下并无深交。
    他们不敢置信地连声说,“不会吧?”
    但拿过圣旨细看,那上面的字迹,分明和给他们批复奏折的朱笔是相同的。又加盖着福宁宫的玉玺。
    敦煌的士兵们又道,“此一也。二,大人们想,我们近千人来了京师。若无陛下示意,守城之人岂会这样容易就放我们进城?”
    的确。京城是国朝治安最严厉的地方,历来从别地过来的人,都要经由数日的审查,方可过审。而一些超过百人的队伍,更在严查之列。这样破千的队伍,就更不必说了。但敦煌众人轻而易举地就进来了,专管此事的大臣武清等三人,摇着头,表示丝毫不知晓。
    众人看着,心头都发沉。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小皇帝不满窦宪,派人刺杀他。只是他找的这个人很忠,却不够聪明,所以到最后,这刺杀也就沦为了闹剧。
    即便如此,也让人心惊。尤其,是在申太妃刚死不久。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郭璜终于还是忍不住,在旁幽幽地喟叹,说出了大家共同的疑问。
    窦宪皱着眉制止,“好了,别说了。”
    但梁欢等人为他不值,大声道,“郭将军所言不错,类似之事接二连三发生,便是我们这些局外人也看不下去了,难为王爷,到此刻还忍着。”
    “是啊。说一句不好听的,王爷和陛下嫌隙已生。且不说王爷屡遭凶险,光是方才陛下看着您的神色——那几乎不像个孩子的脸。我们这一把年纪的大人,看的都心惊。”
    “且王爷并非第一个遭此横祸之人。看看那份圣旨上面的名单。再想想先前的申太妃、琅琊王。老王爷且不说,太妃可是一直心向陛下的啊。可是陛下是怎么对待她的?!”
    一提到名单,许多人都怒道,“恕我等直言,陛下的行事为人,实在无让人指望之处。”“今我等恭请王爷改换黄天!”
    窦宪大惊失色,拒绝道,“这是谋逆,不可如此。”
    但群臣已被煽动了起来,纷纷道,“王爷想想,陛下已经几次有屠戮臣子之心了?古人云,为国者不顾小节。恭敬王爷顾虑大局!”
    一行人推着窦宪,气势汹汹地回转了紫英殿。又命小黄门们速去叫刘肇过来。
    刘肇听得一个“叫”字,大怒,“什么?”坚决不肯去。
    小黄门们大觉为难,踌躇着,打算再劝。但蔡伦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身体一颤,忙噤声退下了。
    这样过不了多久,刘肇忽然听得外头有吵嚷声,似是许多人一同到来,怔了一会儿。但未来得及叫人出去看一看,殿门便被粗暴地打开。
    新一任的太傅齐醒,最为义愤填膺。他一向和窦宪没有交集,只不过赞同他的做事方式,所以朝堂上这样说过几次。却不想这样就被视作了同党,出现在了诛杀的名单上。
    激愤之下,他以手指着刘肇,大声地道,“无道庸君,你自受玺以来,毫无建树,肆意屠戮庶母朝臣,我高祖天下,岂容你执掌?”
    他素有文名,当即命人研磨,饱蘸墨汁写下刘肇的十二条罪状。又大声诵读。
    有一些刘肇做过,但是被形式所逼,不得不如此。而有一些,他甚至从未听闻。不由地想辩解。但见高位朝臣基本都到了,各个对他怒目而视,抿紧嘴唇听齐醒诵读,分明是在无声地支持着他薛家小媳妇。突然明白,这一次,是动真格的了。
    而齐醒语速颇快,已经读完了,在做着总结,“今上罪孽,历朝所罕见。而宗庙历来,重于君主。今陛下既未及冠,未见命高庙,那么依臣等言,尚不可承天序,奉祖宗庙。”
    刘肇觉得自己听不懂,喃喃地问,“什么意思?”
    梁欢朗朗地说,“无道当废!”
    刘肇激烈地道,“不,不!我是天子,普天至尊,没有人可以废我!”
    但郭璜给蔡伦使了个眼色。在朝臣们的沉默中,小皇帝被这样被捂住嘴巴拖走了。
    吵嚷声远去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探讨接下来的问题,“国不可一日无君。”
    梁欢看了一眼窦宪,昂首立刻就打算作答。但他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梁欢也只得止住了。
    窦宪问,“诸位属意何人?我听大家的。”
    众人见他这个态度,原本还有所犹豫和怀疑,现在也烟消云散了,纷纷道,“王爷拿主意吧。”
    他道,“济北王吧?他是先帝爱子。”
    但大臣们坚不肯从,“济北王比当今更小。这一两年来,少主当国,制度紊乱的苦,我们吃的还不够多吗?”
    窦宪犹豫着,“那么还有谁?”
    很快有人想到清河王,想说。但话到嘴边,忽然想起那位小王的被废,传闻隐约同阳夏王有关。即便不是如此,那清河王之母过去也与太后交恶...如此情况下,在阳夏王面前提及清河王,绝非明智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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